今日是周姨娘出殡的日子,到了时辰,安排抬棺的四人抬棺出门,谁知刚一抬起来,棺材便像纸糊的一样散了架,周姨娘的尸身从棺材里滚出来,下人们吓得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宋玉满更是抱着他娘的尸体哭成一团。
其中一个中年龄较大的小厮道,“二姑娘别只顾着哭了,姨娘入土要紧,时辰耽误不得,您还是赶快去求求夫人吧,拿银子新买一个棺材来才是正事,总不能这样没有棺材下葬吧。”
宋玉满只得去求梁氏,梁氏正在屋里插花,看到宋玉满带着孝闯进来,拧眉呵斥道,“穿着孝也敢进我这屋子,还不滚出去,也不怕给我招来晦气,外面的人都死了不成,看个人也看不住。”
几个丫头们害怕梁氏,扯着宋玉满就往外拉,宋玉满哪里肯出去,扒着门框哭道,“求夫人让我娘入土为安,求你大发慈悲让我娘入土为安。”
梁氏脸色一变,挥挥手,拉扯宋玉满的几个丫头退下,宋玉满爬进去,跪在地上直磕头,“我求求你,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是我娘最后一件事了,求您大发慈悲。”
梁氏扔下手里的剪刀,喝口茶才不紧不慢道,“这话怎么说,我何时拦着不让你娘入土了?阳人在世阴人投胎,这都是有时辰的,谁敢阻拦是要受报应的,我那里敢做这种事,二姑娘也太高看我了。”
宋玉满哭道,“我娘……我娘的棺材坏了,求夫人给些银子,新买一个回来,这是我娘最后一件事了,求夫人让我娘好走。”
闻言,梁氏咯咯笑起来,半响,气喘匀了才道,“哎呦,这可真是天下大闻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有那个在入土之前棺材散了的,莫不是你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连阎王爷也不收她,若真是这样,我可不敢帮你,会遭报应的。”
宋玉满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不断恳请,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此刻,除了求梁氏,她别无他法。
梁氏悠悠道,“你为人子女的,难道连个棺材板都不愿意给你娘出吗?平日里那些孝心都是假的不成,这可是你娘最后一件事了,难道你还藏私心。”
梁氏苛待,此时,宋玉满那里会有银子,即便有,也给她娘请大夫抓药用了,这个时候,那里还拿得出一点,若是有一点点办法,她也不会来求梁氏,“求求夫人帮我这一次,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夫人的恩情,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夫人能让我娘走得体面一些。”
“体面?”梁氏把眼一瞪,“你无凭无据抓着我,说我是毒死你娘凶手的时候,可给我留体面了?仗着老爷在,让下人把我的屋子搜了个遍,那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体面,既然大家已经失了体面,你也用不着假惺惺的在我这里哭。今儿我把话撂在这,你不用在我这浪费时间,这银子我是不会出的,二姑娘若是孝顺,还是想想别的法去吧。”
宋玉满抬头,脸上挂着泪痕,“夫人这是不打算出银子了?”
梁氏轻蔑一笑,“我不出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找你爹去吗?忘了告诉你,你爹现在不在家,有人宴请,他到晚上才能回来,你若是等得起,那就等着吧。”
宋玉满看到梁氏剪花用的剪刀,抄起来抵在自己喉咙道,“我娘若今日不能安稳下葬,我就死在你这里。”
梁氏先是一惊,又恢复如常,凉凉道,“死吧,死了跟你那个死鬼娘一起埋了,倒也省事,这将军府多的是屋子,大不了我换个地方住也是一样的,至于你爹那边,我就说你思亡母心切,跟着她一起去了,也给你一个好名声,你爹应该不会说什么的,二姑娘你说呢?”
宋玉满无法,踉踉跄跄走出梁氏的院子,想到娘凄苦一辈子,临了连块寿板都没有,像个乞丐一样随便一埋了事,眼泪便流个不停。回到自己的院子,看到娘的尸身,宋玉满更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毒打过一番,浑身都在疼。
转儿上前道,“姑娘还是找世子殿下帮忙吧,世子殿下同姑娘交好,应该不会坐视不理,至于这钱,姑娘日后慢慢还便是。”
宋玉满讷讷道,“世子殿下……在何处?”
赵文琰好玩,在外面的时候比在家里的时候多,要找他可是不容易。更何况此间皇上寿宴,普天同庆,可以撒开了玩,要找他更是不容易。
转儿道,“世子殿下在春泽场,四姑娘出门的时候……说过的。”
今日,宋玉娴出门之前,特意来宋玉满这里阴阳怪气一番,“周姨娘就这样死了,真是令人痛心,二姐姐这个亲生女儿定然比我更加痛心吧?人死如灯灭,二姐姐也不要太难过了。”
“哦,对了,太子殿下今日在春泽场蹴鞠,听说世子殿下也在,二姐姐同世子殿下交好,上次顾不得病中的姨娘,硬是跑过去看情郎。今天却是不行了吧,今个周姨娘要入土,哎,周姨娘死也不选个好时候,耽误了二姐姐的好事,不过没关系,二姐姐去不了,我替你去看一眼也是一样的。”
自那日宋玉满指梁氏是毒死她娘的凶手后,这种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就没停止过,宋玉满自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宋玉娴见她没反应,自讨没趣,冷哼一声便走了。
宋玉娴当然不会这么好心特意来告诉宋玉满赵文琰的下落,不过是借机嘲讽她,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帮了她。转儿这才来春泽场找人。
赵文琰身上那里会带银子,当即扯下腰间一块玉佩,让转儿拿去当了,拿了银子后买了寿板,周姨娘这才安稳入土。
周姨娘的丧事结束,宋玉满虽伤心却也松口气,一扭头,见赵文琰似有心事一般,“今日之事,我实在没办法,这才找文琰哥哥帮忙,那块玉佩,我日后一定想办法赎回来,尽快还给文琰哥哥。”
赵文琰正烦恼太子说的话,罗紫笙的笑颜不时出现在脑海,且他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的,那里会在乎这个,“一块玉佩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宋玉满道,“文琰哥哥似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虽见识浅薄,也可为你分解一二。”
赵文琰正愁没个人帮自己分析,闻言,顿时来了兴致,又想到此事未定,不好把姑娘的名字说出来,因而变个方向问到,“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啊?”宋玉满有些意外,见他神色带有愁绪,于是试探问道,“王爷又斥责你了?”
赵文琰追问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值得托……相交之人还是不值得相交?”
宋玉满深知赵文琰为人,不过是心思单纯无忧无虑的小王爷,指不定从谁那听了什么话,也当个正经事来问,因而认真回答道,“自然是可交的,文琰哥哥贵为世子,却从不以身份论人,同我这庶女做朋友,真心相待,出手相帮,自然是个好人。”
赵文琰皱眉,“太子说我不管做什么事,喜欢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时脑热,皆不能长久,你觉得呢?”
宋玉满道,“我们做朋友做了多少年,难道也是文琰哥哥一时兴起?”
赵文琰一想,也是,自己和玉满自小认识,已经是多年好友。自己对别的东西或许是一时兴起,对人的感情却不同,所以,对紫笙的喜欢一定也是长久的,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想到这里,赵文琰方才的愁绪一扫而光,瞬间晴朗起来。
宋玉满见他不答话,继续道,“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何不试一试,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赵文琰摇头,“别的事情当然可以试,只是这婚姻大事如何试得?”
宋玉满大吃一惊,“婚姻大事?”
赵文琰说漏嘴,也不再瞒着,有些羞涩开口道,“我……我喜欢上一位姑娘,眼下情况又不好说出来,太子表哥说我是一时之乐,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问问你的看法。”
宋玉满不关心他纠结情绪,问道,“若是真心喜欢,文琰哥哥要娶那位姑娘吗?”
赵文琰道,“这是自然。”
宋玉满小心问道,“不知文琰哥哥喜欢的这位姑娘,是位怎样的人呢?”
想起罗紫笙,赵文琰便满心欢喜,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长得很漂亮,温和娴静,而且心地善良。”即使之前同自己不熟,自己恳请她帮忙,她也没有拒绝。“多才多艺。”会给人看病,还会酿酒,“冰雪聪明。”二殿下赏花宴上那一番言辞,着实惊呆了自己,那不卑不亢的模样,赵文琰越想越喜欢。
宋玉满不动声色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怕是王爷王妃不会同意。”
赵文琰沉浸在幸福中,想也不想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是将军之女,太子表哥说她是个庶女配不上我,可我倒觉得,是我配不上人家。”
将军家的庶女?宋玉满心中一动,便不再往下问了,“终身大事,文琰哥哥定要思虑好了。”
赵文琰点头,“我明白的。”想到紫笙和玉满门第出身相差无几,自己何不问问她的想法,于是又道,“玉满妹妹将来嫁人,想嫁给一个怎样的呢?”
“什么?”宋玉满一惊。
赵文琰没注意她神色有变,继续道,“如果让你嫁给我这样一个人,你愿意吗?”
宋玉满知道他没有唐突之意,再加上方才那些话,她整个人仿佛坐在小船上,起起伏伏飘荡不定,“文琰哥哥温和谦恭待人极好,成亲后定然也会对妻子极好的。”
这是愿意的意思吗?赵文琰心花怒放,“真的?”
宋玉满略显羞涩点头,“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