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看别向后看 第5章 意思

班主任一通电话，何云心思又来了。说刘刘在学校表现不好，让家长去学校面谈。

什么叫表现不好？何云心想，刘刘在学校纪律上肯定好的，同学关系也差不了，这个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什么个性自己清楚。刘刘平日跟小伙伴玩，从来不主动惹人，遇到犯嫌的，也是和善地表达不满。但凡有个吃的玩的，也从不遮遮掩掩，主动分享还来不及。前不久给他买了一盒子日本产的橡皮，不到一个礼拜就在班上分完了，自己剩了半块，还有半块指甲抠掉了。

表现不好，无非就是学习上。这一点，刚开学何云就跟班主任打过招呼了。孩子有阅读障碍症，学习上可能要让老师多费心。老师也不是不知道刘刘的情况。

何云觉得，班主任其实不必过于关注她的孩子。学习差一点，就差一点。哪个班上没有后进生？一个班上四五十个人，总不能个个都是前十名，后四十名都空着。

过去这一段时间的抑郁和焦虑，反而让何云逐渐坦然了。确切地说，她发现抑郁没用，焦虑也没用，无非自寻烦恼。孩子学习困难是事实，这个事实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以她的情绪为转移。再说了，就算刘刘以后不是学习的料子，退一万步，回去继承家业总可以的。看看刘阳，高中踉踉跄跄地上完了，大学不谈，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这么一想，她也就更加释然了，不老跟自己过不去。

可老师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隔三差五地私信，今天干脆直接打电话来了，还要让何云去学校！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何云有些抵触，想想打个电话给纪琴吧。纪琴的儿子上初中了，她算是身经百战了。

何云刚说完，纪琴就笑了，笑何云搞不清楚状况。“你以为老师让你去学校面谈，就是真的谈学习谈纪律？亏你也是你们厂的‘财务总监’，这点情商没有。”

何云哑然。原来是这个意思。要“意思意思”。何云从不喜欢把人往暗处想，但纪琴的点拨，她自认无法辩驳，更何况她也别无他法。

老师约的是下午三点。何云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她驱车直奔市区最豪华的商场，在化妆品柜台买了一瓶名牌香水，不到两千块钱。这个价位，是何云跟纪琴商量的。多了，第一次显得刻意，少了，似乎又不够诚意。何云跟柜姐说明是送人的礼物，包装要好看些。拎在手里，何云又细细看了看，够体面。

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树荫下，何云下车从后备箱找了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子，就是咖啡店外卖的那种袋子，把香水礼盒放了进去。

到老师办公室时，何云下意识看了下墙上的钟，刚好三点。办公室没人，何云给老师发了个微信，说自己到了。等待的间隙，何云打量着三张办公桌，试图从桌子上的物品和摆放位置，来猜测哪张是刘刘班主任的。这时，班主任进来了。

“刘辰的家长，你好。”老师走到最后一张靠窗的办公桌边停下，何云猜对了。桌上的书本摞得整整齐齐，摆在靠右手边，左手边是一叠作业本、几只红笔。没有什么杂物，一本粉色的台历立在桌子中间。整张桌子给人一种既年轻又“老干部”的感觉。

“王老师您好。我是刘辰的妈妈。孩子让您费心了。”何云张嘴前思索了一秒，该用“您”，还是“你”。按说班主任比她小至少十岁，用“你”是可以的，但何云还是用了“您”。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境下跟老师会面，她有些紧张，脸上笑着，心里忐忑。

老师笑笑。二十来岁的脸上，有着跟年龄不太匹配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很老练。何云平日接孩子时看到她，都隔着几米，今天近距离一看，确实是年轻。只见她从左手边那叠本子里抽出刘刘的那本，摊开给何云看，一片红，圈的都是错字。

何云脸红，能跟自己犯了错似的。这种情形她不意外，但心里也委屈。平日刘刘的学习，她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何云跟班主任说了些“不好意思”、“让您操心了”、“配合老师督促”之类的好话，顺势把手上的拎袋放到办公桌上，又说了句：“王老师您辛苦了，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

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但何云像做了贼，心虚，生怕别的老师突然进来。

班主任却很淡定，脸上没有一丝意外，甚至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味。而后她话锋一转，说起了刘刘在班上的人缘不错，课间玩伴不少。何云知道，这礼物是送对了。

一番客套，何云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快到放学时间了。她在校门口等着，接了刘刘回家去。路上还打了个电话给刘阳，说了刚才的事，心想这下可以安心了。

谁知，第二天上午，班主任又来电话了！

电话里依旧没有多说，只让何云下午再去一趟办公室。何云晕了，是要退昨天的东西？还是刘刘今天又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如果是退东西，为什么昨天不当面退，今天特意让人再跑一趟？何云打电话给纪琴，纪琴安抚，说见机行事。

又是下午三点。何云到了班主任办公室，今天她在，而且办公室里就她一人，正低头批改作业。见何云来了，班主任寒暄了几句，从桌下拎上来个袋子，何云认得，就是昨天她拎过来的那个牛皮纸袋子。不知班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云心里盘算，两种可能，一是退了不收，二是客套还礼。何云顿时对这老师心生了些敬意。

“刘辰妈妈，谢谢你的好意，我不用香水。”班主任开了口，边说边把牛皮纸袋子往何云这儿推了推。

什么意思？几个意思？何云的脑子飞速地运转。

是退回来的意思？如果是退，昨天就退了。就算今天退，也应该说些“好意心领了”、“孩子请放心”之类的话。为什么要说“我不用香水”呢？

难道是对礼物不满意，对香水不感冒，要何云换一个东西送？何云懵了。城里人，真会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