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呈远宋呈文兄弟俩,一早到小燕山候着,无事说着闲话,“广怀郡王昨日突领了差事,来不了,白家大姑娘随郡王一同没来。平山郡王,魏姑娘犯了事,到今日太后也没解了二人禁足,委实没趣,倒是件新鲜事,你瞧。”
宋呈文顺着宋呈远所指的二人而看,说了句可玩味的话:“这两个平日里王不见王的,现下是硬凑到一处儿了。”
宋呈远不以为然:“我瞧着是天经地义。”
榜下明捉婿,宴上暗挑媳,此番太后设宴,不单单只有五品官以上的家眷,但凡沾亲带故些的,托关系寻门路,上京那几个最尊贵的肖想不到,旁的世家子弟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从太后帐中出,宋念混装作一副发苶样,只因帐外人千人万。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凉王却拉着她走,绕了小燕山一圈,接着又绕了一圈,来回折腾一番,灼目的日光和路人的眼光快要将她刺死。
顺着路一步步走,众女一一行礼,都是朝着凉王行礼,左一句殿下金安,右一句殿下万安入宋念耳,她虽新得了个郡主名分,依旧是没她的份。
来回两圈,受了许多礼,她实在是走不动了,扯扯红绳问道:“殿下找谁?我虽笨,眼还算却明亮,可帮殿下寻寻。”
李珩正视其人,宋念眨着眼儿躲了去,李珩低眼轻叹,才道:“勿用。”
太后和凉王不张口,宋念心里明镜一般,太后娘娘兴师动众将临义郡主,荣王妃,惠妃,宜妃,贤王妃一并叫来,凉王又带着她绕了小燕山两圈,是要将她使用尽了,不管魏美西来否,今日在场的姑娘们可都瞧见了,必能落到魏美西耳里,让魏美西死心,不再纠缠凉王,她这枚棋子真是好用,不过看在太后不罚她接驾时出错,宋念心甘情愿暂当一枚棋子,帮他祖孙二人度过魏美西这个难关。
不远处的许明义肚子里窝火,原先瞧他投壶的姑娘们都簇着一两三匝的,现下全都不剩,悉数去瞧那姓李姓宋的两个罕见人,一个个的争着抢着去跟凉王请安。
陈煦那个丫头堆里混得开的来不了,许明义使劲浑身解数招来姑娘们围着,不想倒叫平日里不爱露面的凉王抢了风头,他讪讪将箭扔了,悠悠然转到宋呈文身边,他看宋念李珩腕上系了根不知哪儿来的小拇指粗细的红绳,势要将这二人牢牢栓紧了锁死了,笑道:“依我看,今儿哪里是赏桃花呀,分明是给这两个断桃花。”
宋呈文回他,“这两个绣花枕头,样子货,不看别的,单看脸,是半点不丢李宋两家的人,难免招人喜欢惦记,这般行事,断绝了他人心思才好。”
许明义非要唱反调:“我看是难啊。”凉王何等的得人喜爱姑且不提,便是宋念,亦少不了惹人钟意。
宋呈远不准他说这些晦气话,厉声道:“你少张着烂嘴胡说,你咒十七什么都不能咒她婚事不成,要是不成,咱们宋许两族都逃不了干系。”
宋呈文也对他道:“我家翁,你外翁,他家翁,都对这桩婚事有九成满意,只待清明祭祖告知她翁。”
许明义哪里能想到这一层,他低声歉道:“好好好,是我烂嘴胡吣,我掌嘴就是。”
二人一通说他,宋呈远又说:“快叫凉王过来,让我们几个舅哥笑他一番。”
许明义连连摆手摇头:“太后在呢,我可不敢。”
“你连我十七妹都敢明里作弄,又有什么不敢?”宋呈文是半点不怯,揶揄过许明义大声唤着宋念。
不远处的十七妹还在装着痴,犯着呆,学着傻。身边的李珩听见有人唤她没扯红线,反是扯了宋念衣袖,“衡阳,有人叫你。”他们十七妹没听见,倒叫十七妹夫听了去。
宋念回头一看喜笑颜开,朝着几人走来,喊着:“十七哥,十六哥。”
宋呈远比宋呈文大上半岁,族里排行十六。
两个舅哥只嘴上逞能,见了凉王还得先行礼,待几人行过礼,宋呈文向宋念提议道:“等清明过了,咱们一块去祖姑奶奶那处玩去。”
上京虽好,久住难免无趣,兄弟俩想去京外游玩,家里长辈不许,便存了心思撺掇着宋念一同前往。
宋念摇头细声说着:“我可不去,过几日我哥哥来,我得去接他。”
“你哥哥要来?你哪个哥哥?”
宋念笑得欢心,“嗯,是我小舅舅家的四哥。”
在旁的李珩听见四哥刹那间脸色一变,忙问,“何时入京?”
宋念掐着指头算日子,没瞧见李珩面色逐渐凝重发青,回道:“快了,还有几日。”
各个都是她哥哥,许明义甚是不服,“怎的不叫我哥哥?”
宋念不仅不叫,还当着几人的面呸了他一口。
许明义见宋念如此对他,忍不住笑话,“十七,你莫不是等不及了,今儿就想嫁给凉王殿下,来来来,我担着大不敬之罪,冲你借七八个胆来,充一回你们李家宋家的长辈,替你主婚,你二人这一身喜服的直晃得我眼酸。”
许明义特意提高了声儿,四周临得近的都听见了,在一圈淅淅索索的笑声里,宋念低头先看看自己的衣裳,再看看李珩的衣裳,一着纁玄,一着纁黄,红得是相得益彰,外人看着像是二人事先商量好的。
看宋许二人拌嘴,宋呈远真心道:“多少双眼瞧着,这门亲事是木已成舟。”
“只怕是另有他意,若是以后有个万一,凉王大可脱身,我们妹妹虽说不至于前路尽失,今日得了多少艳羡,他日能收多少耻笑,族中都知念念不愿意,不过碍于皇家,明面上又不敢抗旨,不知是谁人如此狠心硬肠,今儿这么一出,绕了这么一大圈,不过是为了敲醒提点她旁的都可由她,唯有婚事不由她。”
宋呈文心里清楚,他十七妹那性子,一个两个都叫她听话认命,压着狠了,恐她会逆着来。
宋家两兄弟声不大不小,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绿裳姑娘,二人谈话都被听了去。
这绿裳姑娘嘴里不停道:“胡说,妖女,她就是个妖女,不知使了什么**计哄骗太后娘娘,太后老糊涂了,竟选她给珩哥哥当正妻,除了家世,她有何本事配得上珩哥哥。”
那头宋念回过神,抬头羞怒道:“许明义,我今儿非杀了你祭王母不可。”
她抬腿就要去抓许明义,要给许明义一点教训,不想忘了凉王还和她绑着,拉扯推搡间宋念李珩二人跌在一处。
绿裳姑娘心里怒火中烧,趁着一众奴仆去搀扶殿下和郡主,命丫鬟趁乱寻了把剪子来将二人之间缠着的红线,生生剪断了。李珩自己起身,再将宋念扶起,宋念早看这红绳不如意了,突的断了,心中大为自在,一见没了束缚,早惊猿脱兔般跑了,只留李珩看着断绳伫立原地。
宋家兄弟和许明义看红绳断了,没了乐子,一道上马打球去了。
李珩看着手里断了的红线,一如他和宋念的种种,他实在不知他在宋念心中分量,他是写好了婚书,皇宫里里外外皆是他的人,可她四哥,李珩无计可施。他与衡阳而今相识不足一月,她四哥与她却有十几年,即便是他此刻死了,不知她可能为他叹息几声。
想到此,李珩心中百感交集,这手里的红绳一如他与衡阳的姻缘,看着一线牵,牢不可破,实则不然,稍有不留心,亦如此绳,可就算如何,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能松手,如今所有尽数握在自己手中,即便是死他也不会松手,谁要挡着都不成,说什么他也不能,也不会放了衡阳。
一个转身,宋念带着从奶娘怀里跑下的果果去放纸鸢,宋家兄弟和许明义上了骑马打马球,眼看正在要紧处,再得一球便能赢了这局,宋念和果果的纸鸢断了线,随着风不偏不倚盖到许明义脸上,许明义瞧不见被对面来人打下马去。
徐御李盈见李珩落了单,忙过来寻他,不想他却一脸黯然去捡宋念那只被许明义扔开的断线纸鸢。
帐里,太后试探临义郡主,问道:“你姐姐怎么说?对珩儿可还满意?”
太后一连几问,临义郡主看向太后笑道:“我早去了信,只怕过几日就派人来相看你珩哥。”
孙儿是太后心头肉,从未想过要让旁人来挑拣,纵使她心里不悦,还得接着问着:“叫了谁来?”
“大姐子孙多,我也不知是哪一个。”
太后拉下脸,“你们各自同崇德说说我儿好话。”
临义郡主道:“我看珩儿好的很,长姐见了必定喜欢。”
“念丫头难不成是捡的,也是她家心肝肉,大姐大姐夫那些个儿女子孙,拢共就亲养了这么一个。”
太后哀痛道:“要是她娘活着,好办的很,我一说要娶她女儿,一准就给我,只那你们姐姐一向不好说话,我又怕她,偏她又喜欢这个孩子。”
临义郡主未免提及遂安伤心,叹道:“你们一个个子孙满堂,我膝下只有小果儿一个孙女。”
荣王妃啐她:“你媳妇肚里难道不是,我那两个孙子,有也和没一样,到底是亲孙子,我也想着多疼些,偏偏跟他们死鬼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实在是不懂事,我瞧一眼就烦,好在两个孙女可人,我也不算白活。”
“休矣休矣,快快住口。”临义郡主一听荣王爷,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便脑疼心疼。
荣王妃临义郡主轮番骂荣王爷,这是她们的家事,太后也不好插嘴。
荣王妃不再说那些糟心事,又笑道:“为着你孙子的婚事,把我们两个老的叫来这小燕山,分明你设的宴席,还叫我二人跟着掏钱,你这如意算盘倒是好。”
太后一声笑:“外头多少才俊,快去给你家玉瑢挑一个来。”
“玉瑢是我大孙女,我一早看好了人选,再养几年,等到了岁数,事就成了。我早去了信到东边,那老不死的我降不住,还得是大姐来压着才是,旁的事我不和那老东西计较,玉瑢的婚事我说了就成,她爹娘也不容许插手。”
宜妃道:“世子夫妇有您老人家操心着,也得了松快。”
外头宋念抱着果果被许明义追着跑,玉瑢妡嫒朝她招手,她们一头扎进女儿堆里,正巧钟妡嫒王品儿等围着一起玩投壶,叫宋念一起,宋念看着来了兴致,又提议要多叫些人加些银子作赌钱,才能尽兴。
旁人不知,王品儿钟妡嫒李玉瑢三人怎么不知宋念自幼在元王府长大,骑射弓马等样样不差。
攒齐了人新开一场,却被输了马球的许明义次次搅局,一次次飞箭拦截,宋念的四只箭竟无一分,得了个败壶,一下子输了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