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1978 第7章 第 7 章

礼拜一一放学，安妮不准备去金店，她要跟爸爸好好说话。早上的时间太短了，她那会儿要赶着去学校，都没问爸爸忙不忙，累不累。

“爸爸——”有人接的感觉真好，安妮还没下褓姆车就先看到了等在路边的人。她简短地给好朋友们指认了一下自己的爸爸，人已经冲了下去。

“小心，别跑这么快。”话虽然这么说，林归整个人却提前一步蹲下去做好接住女儿的准备，“来，先跟同学们说再见。”一把将人抱起，他的女儿比他高了。

“明！天！见！”用力地朝着褓姆车里的同学们挥手，安妮脸上的笑就没有下去过，“爸爸，我放学了！”

“嗯，今天在学校怎么样？那个叫皮特的同学来了吗？”早上女儿说过，那位小同学礼拜六也没去学校。

“很好啊，不过皮特还是没来。密斯李说，皮特妈妈给他请假了。”今天的安妮在学校很忙，忙着解释报纸上的事情。

“那大家听完了以后，都是怎么说的？”希望学校里不要出现另一个皮特妈妈。

“大家很关心我的伤——爸爸，痒，我早就没事啦！”那一道红痕礼拜天的时候就消得差不多了，现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可是，报纸上登出来的照片里，女儿脖子上的痕迹是那么明显。粗粗的一道，那个叫皮特的男孩妈妈怎么下得去手！

林归等早上女儿去上学后，第一时间买来了周末的报纸。上面写得比女儿说得详细多了，他的女儿才开学就被人当面诬陷成了“小偷”。如果不是老师护着，不是金店的店长证实，这个罪名会跟着她一辈子！

“没事就好，下次再碰到这种人，你就狠狠地撞过去。”女儿的力气有多大，他这个做爸爸的最清楚，“这样的人不在我们说好的范围内，欺负你的人，你先撞过去保护好自己要紧。”撞倒一个成年女性，安妮还是能做到的。

“爸爸，你和妈妈说的不一样。妈妈说了，我要很小心的，不能撞疼别人。皮特妈妈是意外啦，你忘了，金挂坠是我让她故意看到的。”早上的时候说过了，爸爸是忘记了吗？

安妮低头看爸爸，怎么才一段时间没见，爸爸的记性就变差了。

被女儿质疑了，林归也记起了之前自己忽略的事情。他忘了这件事是女儿跟金店商量好的，就为了赚她的提成。说实话，刚听到这部分的时候，他都惊住了。安妮才6岁，怎么会想出来这样赚钱的？

之后再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她3岁的时候刚看到金店，就能赖在里面不走。几年下来，她能顺顺利利地和金店打成一片，不是没有理由的。会笑会说是没错，可要是没点实际好处，当人家金店是免费的幼稚园吗？

“爸爸没忘，那安妮准备怎么花那330蚊（港元）？”暂时先说到这里，剩下的等老婆回来了再商量。

“爸爸，我不花！我跟明月阿姨说好了，到时候就用这330蚊换成8粒小金珠。以后我的提成都是这样结，就按最新的金价结给我！”安妮想过了，金价一直在涨，200美元只是现在的价格，一定还会再涨的。

换成金珠多好啊，拿在手里就不怕以后买不起。

不乱花就好，林归还怕女儿一下子有了钱，就随便用掉了。只是她这个年纪，真的要让她早早地赚钱吗？

“为什么不行？”今天提早回来的安锦素就从来不限制女儿的行动，“她没伤害别人，也没伤害自己，安妮只是喜欢金子，凭本事赚的金子。”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尽管心里也有一点不认同，但在女儿面前她这个妈妈还是要支持的。

“嗯！嗯！”就在旁边的安妮一下子抱住了妈妈，还是妈妈最好了！

“我没说不行。”女儿这样，让爸爸有点吃味，“赚钱可以，去金店当然也行。只是安妮，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闹大这件事的？”事情挺清楚的，除了不知道那小男孩的金猪究竟丢在了哪里，之后的事情只要安妮早早说清楚了，误会也就不会有。

“电视上看的，也有在金店里听客人们说的。我本来也没想到这些，只是明月阿姨都给我提成了，我当然要想办法多找一些客人来。金汤宝不是一直在电视上做广告吗？我问过明月阿姨了，这个要好多钱。”她没钱，明月阿姨也没钱，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要不是皮特说了自己的舅舅是报社的，要不是皮特妈妈要去找报社，安妮也想不到这里。广告可以在电视上做，当然也可以在报纸上做。能不能成功，她也不知道，试试就知道了。

结果，效果还不错。

好吧，这个解释勉强可以接受。

嘴角有点笑歪的林归拉过了女儿：“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别让自己受伤，知道吗？”他的女儿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有一个聪明的脑袋，他确实不该限制她。趁着人小，多试试没什么坏处。

“知道啦，爸爸！”就算爸爸不同意，安妮也会悄悄来的。不过能同意最好，这样自己就能赚更多金珠了！

这天晚上，安妮是跟爸爸妈妈一起睡的。不过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再次发现床上只剩下了自己，而门外又响起了很轻的说话声。

“……已经把钱赔了，三个人一共是4500蚊。”这是姨妈的声音，她哭了？

“没事，赔了就赔了，是我们雪平打了人。对方几人也被学校记过了，算是代价。”是舅舅在安慰姨妈。

“以后让安康多注意点，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大伯娘让安康哥哥照顾雪平哥哥吗？

“我跟安安说了，以后她去哪里都带上弟弟。同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本来我们都能租下一个店铺了。”如果没有这件事，家里都打算在楼下重新开粥铺。

安复玥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家里人，明明她都嫁了出去，却因为儿子的病又重新给家里带来了阴影。孩子出生没几年，夫家那边就先发现了不对，找了医生确诊后，他们就把自己和龙凤胎赶了出来。

当时家里还租住在苏屋邨300多呎（约30㎡）的公屋里，那里面已经挤下了8个人！

一旦自己回去，那就要挤11个！可要是不回，她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两个孩子？那会儿申请公屋都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而且她的条件还不符合。

最后，依旧是家人接纳了她和孩子们。后来丈夫回来，跟家里闹翻，变成了一家12个人挤在一个单位里。

好不容易买了房，这几年家里的情况好了一些，眼看着粥铺又能开起来了，结果自己的儿子又闯了祸！4500蚊是家里5个大人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得来的薪水，就这样没了！

“我这一趟出去，差不多有2000蚊，先用着吧。”林归拿出了出门快一个月的收入，他是在外给人开大车的，收入还行，就是不能经常回家。本来这钱是攒着买牌照的，听说北边要新开一个文锦渡口岸，能通大车，他想过去看看。

“钱我先收着，粥铺开不开，我再想想。”一家之主收了钱记了账，让大家都先去休息。

安妮知道爸爸妈妈进来，还一左一右围住了自己。这样是很好啦，不过这会儿天气热，靠太近她会出汗的。

“妈妈，热。”她翻了个身。

“知道了，妈妈给你扇风。”安锦素拿过床头的扇子，人还没动，另一边的丈夫就先接了过去。

“你睡吧，我来。”林归能在家待好几天，他晚点睡没关系。难得能和老婆孩子睡在一张床上，他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光。

当初要不是安爸安妈救下还不到1岁的自己，他早就死在了来港的途中。之后，他跟哥哥姐姐一起长大，一家人住在了九龙的白田村。那里很多逃港的人自建了木屋，勉强维持着生计。

林归9岁那年，也就是1953年的圣诞节，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1万多个家庭超过50000人都成了难民。再过5天，素素就满1周岁了，他们却失去了自己的家。

之后几个月，一家六口人住在简陋的包宁平房中。54年10月，住进了石硖尾邨的徙置大厦。

当时按规定，徙置大厦每户单位120呎（约11㎡）要住下5口人，不满10岁的只能算半个人头。安家运气好点，不用和别人共用一个单位。

这一住，就是8年。

后来大家都大了，实在住不下，幸好苏屋邨的公屋总算是申请到。62年搬了家，安家大哥结了婚，次年又有了安康。之后，只比林归大一岁的安复玥结婚，龙凤胎也来了。紧接着，安大哥和大嫂又有了安泰。

本来一切都在变好，家里的粥摊也开起来了。没想到，马上就能中七（预科）毕业的素素却出了事。

不久以后，林归的身份变了，他变成了安家的女婿，也变成了素素的合法丈夫。

72年1月，两人的女儿安妮出生。

安妮在爸爸妈妈的包围中醒来，难得她醒的时候这两人都还在。

“爸爸早安，妈妈早安。”她要去上学了。

“去洗漱，回来妈妈给你扎辫子。”安锦素今天会晚点去制衣厂，她好久没见到醒来的女儿。每次自己回家，安妮已经睡下了。等第二天再起来，她却还没有醒。

“我马上就好，妈妈！”安妮快速跳下床，她已经等不及了。虽然安安姐姐也能梳得很好看，可还是妈妈扎的辫子最漂亮！

“我们陪着她的时间太少了，她跟金店的店长更熟悉。”林归看着女儿飞出了睡房，心里一阵愧疚。发生事情的时候，她也是跟那位店长商量的，都没打算告诉家里。按照女儿说的，她能自己解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人多，需要的钱也多，我们还有房贷要还。”如果能留在家里，谁愿意出去起早贪黑地做工。制衣厂的环境又闷又热，很多人都坚持不下来。

可为了钱，她和姐姐一直没离开，在制衣厂里当经理的姐夫也是。

“妈妈，你今天也会很早回来吗？”梳好了小辫子，被爸爸妈妈牵着手一起出门的安妮高兴极了，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

“嗯，妈妈会早点回来。”这几天都尽量早。

“那我放学后先去金店一趟，去换金珠！”

本章开始，文中的港元改成“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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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