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小娘子脸上浮着两朵霞云，茫茫月色下分不清是羞意还是醉态，她迷蒙的双眼里满是惊奇，指着比她还高上许多的院墙问道，“这是怎么翻的，难不成另一头架有梯子？不对不对，你是咻的越过来，没见着你爬呀。”

卫知止低头哂笑，余光瞥见她手中的酒壶，上边还刻有玉川楼印记，且四周也徐徐飘着酒香。他心下顿时了然。寻常的果酒是不易醉人，可玉川楼却非如此，他家从不酿寻常酒。

宋姝忽而眼睛一亮，睁大眼凑到他面前，“曾听闻江湖人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而练此法需得身轻如燕，你会吗？”

卫知止看着她失笑，小娘子眼眸明亮，他萦绕整日的郁气随着这轻快语调瞬时消散，今夜凉风正清爽，他轻轻后靠在树前，“想学？”

宋姝乖巧点头，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她从前只在书中见过，若能练成，日后出行就不必去赁车，可以省下好些银子呢。

卫知止对上她期待的眼神，鼓励道，“此事也不难，我自五岁起跟着阿兄阿爹操练，不过十五便学成，小娘子若真心想学，日后我亲自教，如何？”

宋姝眼皮缓缓耷下，将酒壶偷偷塞回怀里，而后小声嗫喏，“原是在戏弄我。”

“过几日我要出城。”

“出呗。”宋姝正摸摸发热的耳朵，听到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还楞了会。

对面的男人未再出声，目光顺着她的手停留在那泛红的耳垂处，酒醉人心，他今夜未尝却好似与其同醉。良久后，他伸手轻触小娘子耳尖，下一刻，宋姝立刻捂着脸与他拉开距离。

“你..有话说话。”

“去的地方有些远，时日也需几月。”

“去哪？”

“雄州，我留下柏叶，有事你直去寻他。还有三日内，官府也会将食肆所损的赔偿送来。”

宋姝不禁闻声抬头，这才发现他目光深处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她用力揉揉眼，试图清醒些，可随即被握住了手。

“上回我说的等你是真心。”

“哦，我知道，只是不知该如何回你。”

宋姝昂着头委屈说道，活了两世还是头回有人当她面表露心迹，一时紧张就落荒而逃了，后来细想自个堂堂正正何须要逃，但一直寻不到机会说。

“那我等小娘子答复。”

“不用，我现在就能说。当初我千辛万苦带阿公阿弟从蔡州来此，婚嫁确非心中头等事，心里也想着要先将食肆经营好，但不曾想感情会如此猝不及防。你若能等，那我们就顺其自然，都不必压抑自己，如何？”

“好。”

“那..你此行要平安。”

“好。”

最终，宋姝还是未追问他出城的缘由，她相信若是能言，他应不会瞒着自己。只离去前，小娘子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人果然还站在原处，她突然灿然一笑，如雨后晴空般舒朗，浅浅的梨涡漾出一片明媚。

次日，宋姝艰难地从床上爬起，脑中还回荡着昨夜发生的点滴，小手无意识地摸索衣裙，谁知只触碰到一片冰凉，她低眸看去，原来是酒壶被她抱了整夜。

她轻叹着起身，心想自个可真傻，哪有甚飞檐走壁，不过是功夫好些方翻进来的。

“阿公，你说庭院那边的院墙可能加高？”

宋姝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至阿公身边问道，他手中的炊饼肉眼可见的丰满，这是打算做了送去前边分与那些散工。

“好端端的作何要加高？”

“万一有歹人翻墙而入，我们一家老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怎么办。”

宋阿公狐疑地看向小娘子，“再高的院墙也抵不过人家搭梯子，更何况那头连着的是卫宅，因着食肆被纵火，甜水巷的巡防都严了不少。”

“您说的对，不过阿公，柏水要离开一段时日，道是要去边疆。”

“哎哟，那他昨日怎的不说，我去看看肉干可还有剩，这腌菜也得给他装些才是。”语毕，宋阿公便放下手中活计，开始在灶房里寻来寻去，见此，宋姝也只是轻哼一声走了。

“小娘子今儿个神采奕奕，这是有好事发生？”

宋姝甫一至食肆就听得此话，不禁摸摸脸，发现脸蛋确实有些热，她讪笑着说，“多亏有诸位，我家食肆不日便能开张，这还不足以高兴？”

“哈哈，那小娘子走近些看看，可还有要改或修的。”

“好嘞。”

随后，宋姝便像只活泼的松鼠钻进灶房，这儿瞧瞧，那儿摸摸，看着以后的战场焕然一新，她心底满满的充实感，但她一至窗棂前，又忽觉有些不对。

宋姝探出头四处张望，皱着眉思索到底是缺了甚，抬眼望去，只见散工们在小院里忙忙碌碌，恍惚间她又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垂叶都没了。”

小娘子跑回自家灶房，从炉上取过饼子便往外跑，宋阿公还未来得及招呼，就听得空中传来一句，“阿公，我去花市。”

这一日，宋姝在花市逛得忘了魂，她心心念念要的竹与垂叶都在铺肆中寻到了，且还瞧见不少含苞待放的鲜花，临走前，那铺肆女掌柜笑着夸她人比花娇，乐得小娘子嘴角撇都撇不下。

只是归家途中却差点被飞驰而过的快马伤到，幸好身旁站着的婶子将她一把拉开，“许久未见有快马加鞭的急报了，小娘子当心些。”

宋姝当下也立时与她道谢，路上临时兴起去还买了锅碗，此番出行她将所带银钱花的一文不剩，不过当躺在塌上，她摇着空荡荡的荷包心满意足。

三日后，宋家食肆如约开张，期间小院里的食客络绎不绝，而小娘子为表谢意，在前一日便随阿公挨家挨户下帖，邀他们前来吃席。

宋阿公乐呵呵地穿梭于邻里与食客间，得知消息的也多为老客，食肆开张不过一刻钟便满了客。

余婶与王小七脸上的笑意也丝毫不输宋阿公，此间已是夏日，宋姝在灶火前忙的汗流不止，但她的欢喜就如同这辣炒鸡爪般，火热而又痛快。

“嘶哈，这鸡爪，辣，甚辣。”李屠户径直取过饮子咕咚喝尽，为捧生意，他早早将肉铺关了来门前蹲守，可惜还是来晚一步，彼时食肆门前已排上好长队伍，有来凑热闹的，亦有问询赶来品尝的。

金阿婆赞同地点点头，她肠胃不好得小娘子提醒，尚不敢碰这菜，可见大伙都吃得畅快，她又忍不住挟上内里的胡瓜一尝，只这一口，她便觉着舌尖似是着了火，下一瞬眼角又沁出泪花。

“还是好吃的，鸡爪炖的软烂，轻易就能脱了骨，又香又辣很是下饭。”食肆走水那夜头个来救火的徐掌柜抚掌赞道。他家就在对门，这段时日宋家闭门修葺，他家生意也大不如前，得知食肆重新开张，他乐得赶忙从铺子里选了套上好的茶具作礼送来。

除这缘由外，徐掌柜还不得不感慨小娘子心思巧妙，眼光毒辣，前几日路过时见他家生意不上不下，小娘子便点拨他在门口开个饮子摊，不同香饮子配以不同材质色彩的茶具，既能引客又能多赚一笔。

徐掌柜只思虑片刻就决定说干就干，在妻子来送吃食时，将小娘子那些话转述给她，半个时辰后，他家铺肆门口便支起饮子摊，因没甚经验，夫妻两还腆着脸与小娘子请教了几个饮子方。

宋姝也很痛快，徐掌柜当日不顾安危在前救火，那份恩情她一直都记着。

“小娘子，辣炒鸡爪真有这么好吃？我看外边吃得都可痛快了。”

“等会您试试？”

这道菜确实在食肆里炸开了锅，人们吃过一盘又一盘，可仍不尽兴，宋姝只得再起一锅。只见她勤勤恳恳地给鸡爪子去除指甲，然后冷水下锅焯上小半会后取出，期间她还要及时捞去浮沫，毕竟食材中的腥臊都浸在其中。

之后便是要另起锅灶，在油中化开几粒糖块，下入鸡爪炒出汤色，至于香料倒不似卤味，只需放上几颗八角与香叶就可，再倒不同的佐料酱汁，小娘子呼着气往灶台内添柴，要用大火将它翻炒均匀，最后则是加入没过食材的水与胡瓜等其烧干。

宋姝忙完这锅，还要立时赶去对面炝炒时蔬，真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

“啊湫。”

今日小娘子回回置入辣子爆炒时，她都要抱着活去外边干，偶尔转头瞧见宋姝面不改色，手里的动作有序且熟练时，余婶不禁感慨，这钱确是该小娘子挣的。

宋姝早时偷溜进阿公屋子，取来了背棍以备不时之需，果然，这才午食过半，她就得一手捶背一手翻炒，看得进屋来端菜的王小七发愣，“小娘子好本事。”

“哈，小意思。”

宋姝仰头大笑，人不癫狂哪熬的下去，从食客落座起，她这就未曾停过。

“宋小娘子可在？”

宋阿公闻声抬头，见是几位男子，听到这问话他下意识地看了下灶房，屋上炊烟滚滚，只一眼便知小娘子忙得紧。

“您几位是打何处来？我家小娘子正忙，怕是无空接待，怠慢了。”

“无碍，无碍，我们之前在郊外曾与宋小娘子有缘相聊，约好离去前定要来食肆尝一尝，这不今夜便要走，恰好食肆又开了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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