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第33章 月下狂徒（2）

黑暗中有什么翕动了。芬?弗莱明突然坐起，不说话也没披外套，就径直走下了床。我不知道对方是否清醒，还是在梦游，便没吭声，只是屏息注视着那个身影。男人没有去盥洗室，绕床半周，缓步径直走向了我。有什么滴滴答答坠落的水声，等医生在我的面前蹲下身来的时候，他脑袋的皮屑已经被溶解了大半，脖子根部的地方冒出新蕾，没过多久就已开出了一朵裂瓣的肉花。

花浓郁刺鼻的腐臭代替了那个人的呼吸，深深钻入我的鼻腔。要被吃掉了。我这样想着，四肢却是无法动弹，就连眼睛都是大睁着，看着这可怕的一切。饥渴的肉食植物淌下消化酸液，在触及床单的瞬间，就灼开了一个焦黑的洞。我无能为力等待处刑，但是那末期却迟至。等到我胆战心惊的煎熬都变得麻木的时候，医生终于行动了。他离开了我，走到了窗前。拉开窗帘，夜空明净，一**到令人忧楚的圆月被钉在框里。然后，他仰起头，轻轻说了句话。再过不久，他就变回人形，重新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后，我和拓也视频描述了昨晚的梦，通信另一端的青年笑得前仰后合，使劲捶了捶沙发上的抱枕。

“有那么好笑吗，你也太夸张了吧。”我蹙眉。

“不是，听界人你的描述，我都快成为邪教教主了哈哈哈！”

“是有那么点感觉。不过……”优秀的歌手不都具有那样捕获人心的资质吗？虽然不会用来做坏事就是了。

“嗯？”

“没什么。”我叹了口气，“总之这两个梦我都如实报告给焰了。”

“医生有说什么吗？”

“没。他只是让我继续记录，然后如果感到身体不适或精神状况急剧变坏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他。”

“那他有说他为什么会变成花吗？”神宫拓也问。

“放过无辜的医生吧。”我扶额。

“那有请罪大恶极的犯人见波界来解答一下吧。”拓也坏笑，“但是，你还有一次场外援助的机会。”

“这到底是法庭还是Quiz大赛？”我吐槽道，“既然神宫拓也老师盛情难却，那就劳烦您给我等凡人指明一条道路吧。”

“界人知道lunatic这个词吗？”

“疯子，精神错乱的。”我面无表情地答道。虽说是日裔，但这边好歹英语才是母语。

“但这些其实是引申义。它最初的意思是由于月亮的魔力而使人发狂。拉丁语lunaticus直译为moon strike，月亮的侵袭。月相变更影响了地球潮汐与生物周期，所以古人相信月亮具有神秘的力量，而至满月之时，其魔力达到峰值。”小天才眼睛发亮，“所以界人梦见狼也好，狂花集会也好，变身也好，在我看来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追根溯源的话，还是医生不好。他就不应该带那个微缩月球。”

“不关医生的事。”我隐隐不悦，“可能是我给自己施加了暗示。之前我也提过白光的事吧。”

“嗯。怎么说呢，感觉界是很容易受到暗示影响的那一类人。”拓也若有所思，“等你回来要不要针对这一方面进行特训？”

“先给我暗示再让我靠自力试着摆脱暗示？”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聪慧了！”

“容我拒绝。”我叹了口气，“别再往我脑子里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你知道预知梦者神经有多衰弱吗？光是辨别真实和梦境就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不知道。”拓也坐着不腰疼。

“你啊……”都不知道该说对方什么才好。

“说起来，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这次我来接机。”

“可能还要一周时间吧。具体还是要问焰。”

“好久。是花还没有长好吗？”

“很遗憾，是的。据说今早它的情况看起来和昨晚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我有点担心它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生长停滞了。

“能催熟吗？”

“它不是水果，谢谢。”

“那早产呢？”

“这个用词……”我欲言又止，“行不通的吧。那样你只能收获一手营养丰富的黏液。”

“那只好等咯。”拓也后仰靠在沙发上。

“嗯。”我点了点头。但我在等的到底是什么呢？蜂鸟之花的蜕变？不，它会在完成蜕变的前一秒死去，冰封在襁褓中。或者说，它在选定我为寄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去。通往未来的可能性一个也没有，只是向前的死亡的延伸……

还是说，这是一种预言式的滑落？

回家吧。

您说什么？

窗边，连脸庞和叶子都没有的花转过身来，对我说道：

“我们回家吧。”

“回哪里？”

但是花和男人没有回答我，直到我醒来都没有人回答我。

只是在与神宫拓也的对话中，我渐渐意识到上升和坠落本质上是一件事。飞翔，并不总意味着向上，是向内，向里，向深处，肌肉挤压骨骼，切肤的螺旋。而坠落，总是在高处，投向低处的低处的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