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难道自己是一直寂寞的吗?
有一天,山神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它找来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黄鼠狼,想要问它一些问题。
黄鼠狼在这座山里已经很久了,经常会帮自己一些忙,然后叼走自己的贡品作为报酬。
山神问黄鼠狼:“我之前有没有朋友呢?”
黄鼠狼年纪大了,狡黠却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它正经地蹲在迷茫的山神身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您很喜欢跟我说话呀!如果您把我当朋友,那我就是了。”
不对,山神暗自摇摇头,不对。
他总觉得自己是有一个朋友的,小小的,黑黑的,很爱笑。
是谁呢?山神皱着眉头,又问:“我之前,是不是对自己做了什么?”
几天前,它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已经遗忘了许多事情。只记得自己恪尽职守在这座山里,负责对别人的愿望进行挑拣和实现。
可是自己不需要通过睡觉休息的呀,为什么会昏过去?记忆又去哪里了?
黄鼠狼冷汗都要下来了,它想起来那个几乎变了一副面孔,简直称得上是鬼的山神,顿时连蹲都快蹲不住了,战战兢兢地回答:“您,您前阵子受伤啦。”
“怎么回事?”
“有个——”黄鼠狼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反正,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地方,牺牲很大!”
它哪懂什么叫牺牲,这都是松鼠啊鲤鱼啊教它说的,务必要瞒着山神大人。
现在,它已经开始对山神毕恭毕敬,完全是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太可怕了......那个鬼气森森的山神......
山神对黄鼠狼的回答显然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无可奈何。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别人那里肯定更难找到答案。
如果能跟人沟通就好了。
它想,好像我的那个朋友就是人呀。
“您——您要做人?”鲤鱼本来就大的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黄鼠狼不吱声,它不是多聪明的动物,坚决不在这时候发表自己意见。
山神则是没什么波动:“对,我要给自己起个名字,然后去做人。”
松鼠兄弟只派了脑子最活络的一个来,此时也忍不住发问:“您怎么做呢?我们又不能投胎呀!”
山神说:“灵魂都是能切割的。”
“我把自己的过去连带着记忆一起切割掉,就可以做一个崭新的婴儿了。”
它完全忘记了,婴儿是要有父母的。凭空冒出来的算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山神从来没有跟人深入交流过,也没有真正去村子中看过,它对此一无所知。
动物们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山神大人要把自己切两次......真的没问题吗?
但是这位山神大人显然已经心意已决,听不进去任何生灵的劝告了。它一心将自己变成一个“人”!
然而这个莫名升起的想法到底从何而来,它根本就说不明白,只是有一股身体里的力量,在催促着它去完成这个任务。
它自己看不到自己,可黄鼠狼却战战兢兢,恐惧得几乎要跪倒了。从那天起,山神身上翻涌的鬼气已经快要将它自己吞噬掉,张牙舞爪地在这座山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就在山神庙的后面。
那个......几乎没有人会过去的,破烂的小房子中。
那边是山神大人曾经放置自己的木头原身的地方,后来慢慢地,人们就把木身搬到了更好、更宽敞的庙里。
如果再进行一次对自己的切割,山神会更加虚弱的。黄鼠狼的腿几乎要软了。如果不是那个叫祝絮的人类匆匆赶到,也许现在的山神大人就不会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山鬼,没有任何自我意识,一味想要摧毁世界的山鬼。
到时候不要说在祭品里挑挑拣拣过好日子,就连能不能躲过灾祸都是希望渺茫的事情。
但是,黄鼠狼不敢透露出任何消息给山神。
祝絮,祝絮,得抓紧告诉那个看起来很有本事的祝絮。它装作颤颤巍巍的样子地提前离开,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被黄鼠狼视作灵丹妙药救命稻草的祝絮正在家里躺着,让自己的小孙子卖力地扇着蒲扇。
几年的夏天热得让人头晕目眩,这已经是李爻来到她身边的第二个年头。
中间的一整年,李成风都只是用钱和零星的电话来确认他们两个的正常生活,还没有钟尚莲问的事情多。相比之下,似乎这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心细男人才是祝絮的亲生儿子。
不过,李成风偶尔也会提起来自己的儿子:“我现在稳定很多了,让他回来吧。”
祝絮享受着李爻扇出来的风:“怎么,怕我虐待他吗?”
李成风沉默,然后用那种饱含着复杂情感的声音低声说:“为什么说这种让我不舒服的话?妈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祝絮睁着眼睛。
她还用着旧手机,是李成风第一次赚钱狠狠摔在床上给她用的,一直没有更换,手机的外壳已经开始流水般出锈,捏在手里十分粗糙。
手机放在耳边,窗外传来蝉的尖叫,抑制住了祝絮的思维飘散,她懒洋洋的回答:“让他在我这里再待一年也不会怎么样的。”
李成风说:“好。”
反正她确实没有照顾孩子的心思,而钟尚莲,李成风也信不过。
看起来他往祝絮那里打了很多电话,十分体贴自己的孩子,可是李成风知道,这都是做给自己看的。
他不见得比自己更爱那个孩子。
也许,在祝絮那里,李爻确实能得到更好的生活。
李成风往自己妈妈的账户里又打了一笔钱。
“嘟。”
一声短促有力的响声,电话挂断了。
李爻在旁边静静听完了两个人的对话,仍然是一声不吭地扇着风,似乎对这种安排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兴趣。
祝絮抓过了蒲扇,起身做起来,换她给李爻扇了几下:“中午想吃什么?”
李爻想了想,没说话,看起来有些不太自然。
祝絮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你妈妈吗?”
这次李爻有了动静,他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小哑巴,”祝絮摸了摸李爻的脑袋,“快点好起来吧,快点走吧。”
她抚摸着李爻,眼睛却不像在看李爻。
黄鼠狼连滚带爬地钻进祝絮的家里,急得顾不得李爻在场,站起身子叽里咕噜就开始说人话:“不好了!山神大人,它。它要做人去了!”
祝絮拿着蒲扇的手一顿。
她扭头对李爻说:“你在这里坐着,我去给你做饭,好不好?别动。”
李爻就真的像木头人一样,不动了,只有一双眼睛还咕噜噜跟着祝絮的身影移动而移动。
面色沉重的祝絮带着黄鼠狼到另一个房间,听它快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它哪里来得这个念头?”祝絮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屁股坐在一张和李成风一样大的椅子上,“谁在它跟前说什么了?你也跟我讲讲。”
黄鼠狼不会像人类一样坐下,只好蹲在祝絮面前,一条尾巴微妙地遮住了自己的私密地位:“没有,没有。这么多天,松鼠胆小得不敢往它面前凑,鲤鱼也因为天气太热很久不来了。”
“你呢?”祝絮没放过它。
黄鼠狼大冤:“我更不敢啊!”
它说得没错,祝絮也知道,当初山里出事就是这个鬼精鬼精的黄鼠狼来叫的自己,不然李爻......她深呼吸,不再往下想下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这个任性的山神擦好屁股。祝絮闭了闭眼睛。
“这次没人能阻止它的念头了,”祝絮说,“上次我能介入,只是因为它自己对自己的厌恶占了上风,不然不可能进行得那么顺利,能把它分成两部分。”
“现在不行了。它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连我也拦不住。”
人让它生长,人给了它一个飘飘忽忽的神识,它自己就能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成长起来。
也许那个温润善良的山神只是一个面具。祝絮心下暗惊。
黄鼠狼急死了:“那怎么办?如果大人再切割一次,不就会被那个、那个东西趁虚而入了吗?”
祝絮说:“什么那个东西,那也是山神。”
她这么说了,黄鼠狼却不肯承认。那家伙怎么可能是神,阴森的鬼气差不多要冻坏身边的生灵了,跟那个喜欢看天空的山神根本就搭不上边。
她叹了口气,比面对李爻的时候沧桑许多,也肃穆许多:“到时候,我再去试试吧。后面那个破屋子没人去,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个地方,还算安全。”
“山神的做出来的那些散灵你能拿到吗?”
黄鼠狼说:“能,能,这有什么用呢?”
祝絮也沉默了一下:“散灵也是山神自己做出来的,上面肯定吸附着它的力量......借来用的话也许能镇压得住那个鬼,不过也说不准,我也不知道鬼长成了什么样,力量会不会过于强大,所以只能试试看了。”
她低着头,锐利如鹰的眼珠盯紧了黄鼠狼,盯得它感觉自己的脖颈发紧:“去,一定要在它切割自己之前带过来,知道了吗?”
“如果失败的话,”祝絮顿了一下,“你我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写得会不会有点乱?时间线是:爻爻来到村子里认识小明(当时还不是小明是山神)——两个人感情升温——爻爻出事——小明切割第一次——小明切割第二次,成为了严格意义上算不上人的人
大概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梦中事和梦外身(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