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的一天梦醒,又是那个梦,易禾简单洗漱过后,从衣柜里抽出一套日常穿的衣服,去趟医院而已,犯不着多正式。
她在手机上提前预约完时间,下午一点多的号,想了想,易禾觉得时间还早,下楼吃个早饭。
她下楼的时候,周清也还是一如既往,已经做好饭等她下来吃。
易禾坐到餐桌前,周清手里拿着碗问她:“今天是红枣豆浆,要喝多少?”
“半碗吧。”易禾听到是红枣瞬间趴到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周清,我们能不能喝点别的,不是红枣粥就是红枣豆浆,再不然就是红豆。”
易禾无奈地嚼着面包,再吃下去,她感觉自己都要变成红枣或者红豆了。
周清耐心哄着她:“等你把气血补回来就带你吃好吃的。”
“那我们也不能天天吃红枣吧!”易禾有委屈难言。
“说得对。”他承认易禾说的有道理。
“所以?”
“明天喝小米。”
“好!”
她得意一笑,只要不是红枣红豆,易禾现在什么都可以。
吃着早饭,易禾突然想起周清今天没有班,那她一会儿去医院检查,岂不是得找个理由瞒过去,她不想让周清知道自己的病状,也不希望他担心。
该找什么理由好呢?突然发现,他们几乎除了上班时间都在一起,不论吃饭还是做事,易禾不懂社交,结交的朋友也少,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跟周清在一起。但今天不行。
她脑子灵光一闪,头顶瞬时冒出一个小灯泡。
易禾说:“对了,我一会儿跟同事出去,不用等我吃午饭。”
“嗯?去干嘛?”周清出去好奇问问。
他发现,自己在无形中已经依赖于易禾,习惯性地问一嘴,毕竟易禾很少跟别人出去。
“做按摩。”易禾随口编个理由。
按摩,这理由好信,一听就是两个女孩子会选择的出行放松方式,男生会更倾向于打游戏。
易禾悄悄观察周清的神情,感觉他还有点犹豫,为了让周清更相信自己,她又接着解释:“做完按摩再吃个饭就回来,你都不知道,最近搬花的任务都是我在做,肩膀跟手臂可疼了,正好同事邀请我去做按摩,放松放松。”
听完她的解释,周清想起这几天,确实在咖啡店的橱窗经常看到易禾搬花,每次搬完她都累的要死要活,回到民宿更是倒头就睡,这几天乐乐都是周清一个人出去溜,睡觉时才跑易禾房间去。
周清点点头,他没什么理由拦着她出去,也没那个权利,想去哪是她的自由,只不过他们平常都在一起罢了。
他左思右想着,反正今天他正好有事,戒指设计完成了,今天要拿去店里跟人沟通。
周清说:“那我一会儿送你去,正好也要出去一趟。”
易禾差点愣在当场,还以为周清察觉出她话里的不对劲,这样看来她就必须找个按摩场所,等周清走后再打车去医院。
易禾赶紧拿出手机搜索离花店比较近的一家按摩店,不能在医院附近找,医院附近道路都是相通的,也许周清看着是走了,但绕一圈还是会重新经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易禾学的聪明,就跟周清说是要在花店集合,到时候让他先走,之后再去医院,确保万无一失。
吃过饭后,事情一切按计划进行,易禾跟周清说去花店,她会跟同事在花店集合。
周清送易禾到地方后,本来还想跟她一起等会儿,但易禾却着急了,要知道她的根本目的压根不是这个。
易禾赶紧想办法打消周清这个念头:“哎呀你先走吧,我们两个女孩子一起玩,不会有事的,况且你不是还有事吗,难道就不着急要去办事?”
这句话点醒周清,和对方约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他现在开车赶过去时间正好。
周清嘱咐她:“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走吧走吧,开车慢点。”易禾求之不得。
她探出头看着周清的车子越开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易禾才放心地拿出手机打车。
站在医院门口,易禾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不喜欢医院,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她也一直没有继续做过治疗,因为她早就不畏惧死亡了,最后一次做检查的时候,她清楚记得医生说自己还有五年时间。
所以剩下的五年,她也不想再继续治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亲人都离她而去,不复存在。
她从不认为人生有意义,也不觉得自己活着有什么价值体现,最后这五年,她就想着开开心心过去,死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怕的,那样正好,去天上找外公外婆。
可直到遇见周清,他第一次在海边帮她,请她喝酒,听她唱歌,在被跟踪时及时出现,会永远考虑她的情绪。她当时想,多好的一个人啊,每次情感最浓烈时,易禾又会想起自己的病,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也不能那么坦然自若。
周清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血缘关系,却让她生出放弃死亡去治疗想法的人。
心理建设做完,易禾推开医院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极其难闻。
她忍不住咳嗽两声,早知道该戴口罩来的。
易禾不知道医院部门,她去找咨询台的护士问,护士给她指路,才知道她要去的部门不在这一层楼。
转身走的时候,易禾清晰听到身后的惋惜声:“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得癌了,真是可怜。”
这一声,易禾全当没听见,她也不想啊,可惜人皆有命,世事无常,上帝薄情。
易禾一路问人,终于在另一栋楼的二楼找到检查部门,她坐在外面等候室的长椅上,身边尽数是与她相同的病人拿药问诊。
医院的铁制长椅很凉,易禾坐上去感觉浑身都贯穿凉气,这里气氛沉重,不会有人嬉皮笑脸,能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哀叹自己命运悲苦的面容。
有人眼眶悬着泪,有人不可置信,有人愤怒,有人释怀。
易禾就是最后一者,但现在,她在内心祈祷自己会是第二者,因为不确定会好会坏,起码还有一半的可能性。
但她已经知道坏的结果,剩下那一半,就剩下好了。
易禾身边坐着一个年龄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女孩父亲拿着女孩的报告单掩面痛哭,而女孩自己却仿佛已然看透,她甚至是安慰父亲的那个,可明明她才是该被安慰的孩子。
人真可怜,来这个世界得不到一点价值,还要被赋上命运多舛的设定。
时间过去,护士打开门念出预约号码:“下一个,99号,易禾。”
听见自己的名字,易禾忙起身回应,她紧紧抓住包包背带,第一次觉得脚步这么沉重,每一步都仿佛地在塌陷。
易禾进到屋内把门带上,看病的是个步入老年的男医生,面部和蔼可亲。
不知道人是不是都有这种感觉,如果给自己看病的医生比较年老,会非常放心,如果比较年轻,会去怀疑医生的能力。
她在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
两个小时后,易禾拿着报告单推开医院大门。
她看着报告显示,说不清是该悲伤还是欣喜,病情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一直没有去治疗,没有恶化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竟然还傻乎乎去奢望梦里的场景。
也对,梦都是反的。
易禾有去问医生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既然没有恶化,那时间应该还有很多吧,可是医生告诉她,还有四年多。
没有过多的情绪,进医院之前易禾就多少能猜到结果,只是她还想,还盼望那一丝丝奇迹降临。
四年,她该满足的,可易禾不想满足于此,病情还不算太严重,没有到晚期,她还有时间能治疗,不是有很多抗癌成功的案例吗,现在治疗,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没有确切的被宣判之前,一切都是待定的。
离开医院前,易禾转身看了一眼这个她不想来的地方,深深叹出口气,像是感慨,又像是悲叹,以后,就要经常与这个地方打招呼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易禾从外面回到民宿,她手里提着两块千层蛋糕,周清说吃点甜的心情会很好,那她就吃蛋糕。
周清办完事比她要快,和对面沟通好,一个月后去拿戒指。
周清从房间出来拿瓶水,抬头就看见易禾提着东西回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对。”她有点磕巴,“我买了蛋糕,一起吃吧。”
周清问:“心情这么好?”
易禾说:“我心情一直很好啊。”
“一会儿吃什么?”
“都行,看着做吧。”
周清从冰箱翻出些昨天买的菜,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但周清今天心情很好,毕竟戒指的事已经定下,等戒指做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冰箱里的菜很多,他打算多做点菜,四菜一汤。
易禾把蛋糕放进冷藏冰箱里,回房间换身衣服,今天应该也不会再出门了,索性换回睡衣,穿着舒服。
“诶,周清你溜乐乐了吗?”易禾突然想起这件事,如果没溜,她还是先不要换睡衣的好。
“还没有,晚些时候再说吧。”周清把小油菜洗干净,灶台蹦出蓝黄色火苗。
易禾点点头,幸好她还没有换睡衣及时想起来这个问题。
也没有事可做,易禾干脆坐在餐桌上等周清做好饭。
周清做饭干净利落,没蹭上一点污渍。
易禾不想看手机,干脆拿本书到厨房来看,她最近还在看汪曾祺。
室内只有周清切菜炒菜的声音,民宿其他租客都出去游玩,这会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清的手机放在桌子上,这会儿一直弹出消息提示音,易禾从书中抬起头,寻着声音看了一眼周清手机。
她没有窥探别人**的习惯,但消息提示音一直不停歇。
易禾想落一个耳根子清净,她朝在炒菜的周清大喊:“周清,你手机一直弹信息。”
周清听见了,他现在腾不出手来回消息,反正通讯录就那几个人,能一直发信息的,也就于柯燃。
周清放心地对易禾说:“你帮我回一下吧。”
这样好吗?易禾心想。
算了,她是奉命行事。
易禾拿起周清手机,意外发现竟然没有密码,非常轻松打开,易禾点进微信聊天框带有红色标识未读消息的聊天。
她看了一眼聊天备注——林雪儿。
聊天信息里林雪儿还在发信息。
易禾抓重点看。
林雪儿:“周清,我马上回国了。”
林雪儿:“周清,我十二月二号的飞机,你来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