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就没医治了,老婆子骂:“倒了血霉了,换下这么个耍家骡子!我看你本事大了使呀,怎么又使不转了?你自己说,往后成了这个样子,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日子还过不过了?”郑十又听下人的办法,说:“黄河地上地叶子大,明个拉下去,专务调它的这个暴性子!”老婆子也没脾气了,只能是听他的,第二天麻亮儿,冻的也不知道了,拉到黄河地里,拴给了一根檩条,就那个野地里,绳子放长,想下教拉上走,结果骡子的性最尖,一步路都不走!鞭杆拿上就身上擂,打上教它走,走了半日子,骡子的身上大汗漫下来了;晌午休息了一阵阵,也没有给骡子喂草,也没有给骡子饮水,套到车子里,还是光踢不走。一个人从缰绳上抓住,另一个人鞭杆拿上死里打。调了三天,你抓住走多快,我跟上走多快,但要一坐车子,头抬上就是踢,反正就不让你消停。结果人没有把骡子调下来,骡子把人整服帖了。郑十后悔莫及,气道子上来,干脆还不管它了,“还是喂得太饱了,今个再饿上一天,草也不给,水也不饮,到了后晌,再看是个啥情况?”想好,也不出去卖醋去了,因为牲口套不到车子里;即便套给,光踢不走。果然牙子一咬,自行车骑上,粮管所里买一袋子青稞去了,计划买上来,重新煮上再拌醋。结果一去就是多半日子,骡子没吃的草,站到圈里光叫唤,老婆子的心一软,抱的背篼添草来了,还记下原先的,冒冒失失过来,门门子一开,人还没有进圈,一蹄子飞过来了,把背篼踢到她的头上,直接扣给了,扣给就吓死又缓过来了,坐到地上,“妈妈、老子”哭下了。到后晌老爷子回来,搭上就开始骂:“扫把星!丧门神!”骂了一夜,第二天又是半日子。骂到最后,郑十连门都不敢进了!
最后老婆子的怀里揣了个刀子,把郑十赶上倒赃去了。原找到峡里的那家子门上,喊了半天,身后头来了个白胡子老汉,问:你们是干啥的?说:“我们的骡子换给你们了,谁知道是个耍家,直接套不到车子里,还危险把人踢下,今个给你说清楚:我们不换了!”结果老汉子的耳朵不行,就又问了个二遍,才说听清楚了,嘴半呵子张上,说:“我们的是个大草驴,你换下的骡子不是我们的!”郑十的老婆子一下扑到前头了,“明明就你们的驴槽上拉上的牲口,这会子又不是你们的了?”说:“你说是我们的驴槽,这个话没有错。但是你知道不知道,那个骡子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是驴贩子们拉上卖的!”问:不是你们的,怎么拴到你们的门上了?老汉子解释:“一搭里三个人,我们的屋里喝水来了,说能不能给牲口添给些草?你自己说,假如到你的门上,人家张了嘴了,问你要一把黄草,你给不给?”老婆子听了还是个没脾气,忙问:“到底是谁和谁?”说:“我就知道岁数大的那个姓孟;又矬又胖的那个,姓啥我也不知道;瘦高个子姓满,这个我是一清二楚的!”又问:“商量了价格的,叫个啥名字?”老汉子听了半大天,问:“你说的是哪一个?”说瘦高个子。老汉子一听笑下了,“这就对了,我猜就是这个贼打鬼!姓满呀,与娃子是同学。”说:“说是你的儿子,怎么又成满家的了?”说:“你看这个人们?说话也不调查!春半年,我的娃子把房子盖下,给木工没给的钱,秋半年走了外头了,搞副业去了,直到今个,再没有来过。如若不信,你可以附近的人家问!”这一下两口子傻了眼了,半天才气倒过了,语气也放和缓了:“老爸,能不能把满家娃的名字给我说一下?”问了两遍,终于听明白了,“绰号叫个满杀驴。真实名字叫个啥,我也不知道,还给你说不上!”原来,那一天得手太快,翟五儿与老孟再没有露面,只管悄悄喝茶。买卖成功,吃了个过水面,就地子分了五十多块钱。当天下午,翟五儿就把骡子骑上进了山了,直接卖给人家了,仅这一下就挣了二百多。
追到满家沟就找不着人,守了几天,才把人挤到屋里了。郑十的老婆子不饶,非要跟他拼命不可。左邻右舍出来扯和儿,一个说:“小买卖不出门,大买卖不过夜,你这个已经多少天了?”一个又说:“一口痰吐到地上,还能拾起来吗?赶紧回,再拉上一个骡子来了交成学费,看怎么样?已经过掉的事了,可能返还给你吗?”又一个说:“你的男人又不是个娃娃,说是不懂事,人说六十,土都埋到脖子里了,还不知道轻重吗?”又一个说:“一手两过的事情,现在再后悔,已经就不可能了!回去吧,礼行是钱儿拿上学下的!”又一个说:“这是个大实话:人活一辈子,不栽几次跟头,不交上几回学费,怎么能学会?啥时候才懂事?”话虽如此,满家人自知理亏,不得不领到翟家里了,——算是给自己找了个退水沟。说好说歹,翟五儿又退了三十块钱,就算是把这个事安顿住了,没有出下人命。回来这个骡子就拴下没用,是个废品,就又倒贴了二百多,原卖给满杀驴了,总算把这个瘟神爷打发掉了。转过又添了三百,通过老孟,提前说得响响的,买了一个花三岁的土黄色马骡子,这一次没有出差错,才说是饶下了。里去外拐,等于把多半个骡子白送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