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离转身看去,不解问道:“还有何事?”
“凑近些。”沈为对他招了招手,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崔嬿闻声也停下脚步,理所当然地准备一同前去,却被沈为制止:“崔大人是吧,劳烦你给沈世安带句话,就说我如今危在旦夕,希望他大发慈悲救救我这沈家独苗。”
崔嬿眉眼皱起,难以理解。
他不是与沈世安关系不好吗?给他带什么话?而且今日外面那么多群众,怕是已然得知了消息。
正想着突然瞥见谢离的眼神,不似往日那般与她调笑的温情,深邃的眼眸中带着疏离直直映射她眼底。
冷漠的目光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幅神情,头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不自觉的有些委屈,却在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差点笑出声。
谢离正面对着沈为,全身只有一双手在沈为视线之外,他看崔嬿那表情就知道她又要多想,情急之下只好连连摆手让她出去。
在外人眼中,他们不过相识几日,如此亲近难免会让人生疑。
经他一提醒,崔嬿才意识她的行为有些逾矩,若换作旁人,定是十分有眼力见的自个寻个由头出去了。
她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在心中反思。
为何每次与谢离待在一起,她的机敏和警惕都统统消失不见了,再如此下去,定会让别人发觉出异常。
等崔嬿离开后,沈为才开口:“这新科状元也不过如此,让她……”
话说一半,就被谢离无情打断:“说事。”
沈为只得将没说出口的吐槽咽回肚里,想到正事神色严肃:“前几日我回了趟相府,无意间听到有人将你在大理寺中的言行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沈世安,那人身形瘦弱,来去匆匆,我没看清长相。”
谢离眼眸中暗藏着杀意,冷声问道:“确定是问的我?”
他和沈世安毫无联系,无缘无故盯着他干什么,除非是对阿嬿的身份起了疑心。
沈为和他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他如此显著的情绪起伏,以往他都是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
他细细回想,道:“没错,就是说的你,我还特地问了管家,管家说他是管理沈家京中铺子的掌柜,三年前上任的,这些年时不时就会去相府汇报生意状况,但是我走访了沈家所有的铺子,都没发现一个和他身形相符的人。”
三年前?那就与阿嬿无关,不过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上心?
“他都说了些什么?”谢离问道。
能将他在大理寺的举动转述给沈世安的人,必定在大理寺之内。大理寺虽说不大,但是要一一排查起来还是比较困难,若是能多了解一些信息也更方便一点。
“听他的描述,应该讲的就是你放走王路他们那日。”沈为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
谢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办了,有他这句话就能直接将目标锁定在看守牢狱的人中。
他向沈为道了声谢,便离开去寻崔嬿。
*
富丽堂皇的相府门外,崔嬿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劳烦小哥通传一声。”
那看守的门卫一脸正义凛然道:“相府岂是你这种无名小辈就能随意进出的地。”
崔嬿再三央求,那人都不松口,挡在门前一动不动,无奈之下对他说出缘由:“你们世子犯了事,是他派我来找沈相帮忙的,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小哥犹豫不决,本来崔嬿瞧着都要松口了,却见另外一人碰了碰他的手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立马变了脸色,不留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世子的事相爷自会处理,公子请回吧!”
崔嬿只好原路返回,走到半路就碰见了前来寻她一道进宫的谢离。
“相府戒备森严,我连沈世安的面都没见到。”崔嬿有些丧气。
本想着借机打探一番,谁知连门都没进。
谢离早知结果如此,安慰道:“前几年相府举办宴会,邀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一聚,有人趁此机会刺杀沈世安,自那以后沈世安几乎不许外人入府,想要入府拜访的都要提前几日递上拜帖,得他首肯才行。”
“所以沈为故意借此将我支走,同你说了什么?”崔嬿想了想,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下官与谢大人共同调查此案,沈为又是此案罪犯,他说的话理应让我知晓。”
谢离听见称呼变换扭头看向崔嬿,眼神停留在她色泽水润的唇瓣上,晦暗不明。
这会想打听点消息,又成了“下官”和“谢大人”,还真是狡黠得很。
见他半天没回应,崔嬿抬首望着他,对上他的眼神感觉到一丝危险,她紧张地咽下口水,颤巍巍地问他:“不行吗?”
“沈世安在派人监视我。”谢离按耐住心中的躁动,尽量让气息平稳回道。
崔嬿惊呼道:“是大理寺的人吗?”
谢离点点头,表情看不出担忧,分析道:“三年前就开始了,而我当上大理寺少卿也不过三年,若是在这之前大理寺就有他的人还算正常,如果不是,那就说明谢家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或者说是他忌惮的。”
崔嬿细眉拧起,这道消息仿佛一层阴霾笼罩在她心上。
如果当年崔家的事确实和沈世安有关,那他为什么要盯着谢离?还是说其中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谢家当年离京后崔家就出了事,沈世安又密切关注谢离,崔嬿背上蒙起一层冷汗,一时间细思极恐,如果这两件事都和他有关,那这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大人可还记得那人在崔府中毒身亡的男子?”崔嬿问道。
眼下她必须尽快查出那人的身份,来证实她的猜想。
谢离回想起两人重逢那一日,虽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刚见面就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想忘记也很难。
“那人的身份我查过,京中登记在册的人中没有他,在此之前也从未有人见过他在京城里走动,应当就是一名死士。”
这么说来,那男子的身份倒成了一个谜。
崔嬿想到沈世安在大理寺中安插的人,问道:“你可有怀疑对象?”
难得见她如此上心,谢离摆首,道:“我会尽快找到那人。”
他心中清楚的很,能让她如此急切寻求答案的,必定关于崔家当年的事,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时辰不早了,眼下进宫面圣估计酉时才能出来,我让谢家安排了马车,有什么话马车上说也不迟。”谢离见她还要发问,出声打断。
崔嬿看了眼天色,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午时,虽说早起时用了膳,但现在闲下来倒也觉得有些饿了。
她刚踏上马车,鼻息间仿佛能闻到饭菜香气,也不知是不是她饿出了错觉。
崔嬿心中纠结了一会,还是问道:“谢大人准备了午膳?”
“未曾。”谢离愣了一下,随即又客气地问道:“崔大人饿了?”
“不饿,就问问。”说完崔嬿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气氛尴尬至极。
谢离勾唇轻笑,不想再逗她,从一旁的木箱中拿出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出,说道:“家中厨子随意做的,崔大人要不要将就吃点。”
崔嬿看见饭菜眼里冒着金光,再扫眼一看,全都是她爱吃的,顿时也不想和谢离计较了。
马车车厢外虽然有一层帘子,但那车夫也不是聋子,听见这些话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车内,分明是他家公子特意嘱咐做了这几道菜送来,也不知道姓崔的这位大人为何能让公子如此上心。
尽管崔嬿自幼接受的教育都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每次在谢离面前,她都不会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刚夹了一筷子菜,就忍不住开口:“方才听沈为说起他姐姐,谢大人可否给下官讲讲?”
这饭嘛,还得听着别人的故事吃才吃得香。
她记得当年她还在京城时,那沈家女儿好似有中意之人,后来怎么又会入了宫?
“六年前裴家失势,谢家离京,只剩沈家一家独大,次年恰逢大选,沈世安就将沈宁送进了宫,圣上或许也顾及着沈家势力,一入宫就封了妃位,宠冠后宫,不久就升了贵妃。”
谢离本就不喜吃饭时说话,原是不打算讲的,对上她期盼的眼神又不忍她伤心,索性放下了碗筷,专心说与她听。
“贵妃在宫中也算身份高贵,又怎么会在宫中举步维艰?难道她失宠被打入冷宫了?”崔嬿端着碗不再动作,眼睫眨动,带着疑惑不解。
谢离见状一边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菜,一边道:“最初入宫两年,因为沈世安施压,确实风光无限,可惜再得宠也无用,两年都未诞下龙嗣,请太医一瞧,说是郁结于心,好生调理即可,却仍是毫无动静,后来大抵是沈世安觉得指望不上她了,也没再向皇上施压,沈宁也就不再受宠。”
郁结于心?入宫享荣华富贵是多少京城中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她是因为从前的心上人吗?
她没再多问,担心饭菜凉了,专心吃着碗中的饭菜,还不忘记招呼谢离一起吃。
*
自上次殿试过去,这还是她第三次进宫。
两人由着宫中的内侍领着到了御书房,见过礼后,萧景便发问:“沈为的事朕都听说了,他可是沈世安独子,但犯的是科举舞弊的重罪,两位爱卿认为如何处置的好?”
崔嬿听他说话心中一惊,沈为的事还未在京城中发酵,眼下他就已经知道了,天子的耳目只怕是遍布京城。
萧景见他们都不吭声,看向有些走神的崔嬿,问道:“崔状元觉得如何?”
被点到名的崔嬿倒吸一口凉气,身板不自觉挺直,脑海中快速回忆他说的话,不敢妄加揣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臣不敢妄言,只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沈家。”
她点到为止,不敢将话说太满。
“西秦百姓都知道科举舞弊,按律当斩,崔状元是让朕不给沈家留后?”萧景反呛一句,崔嬿脸色一变想要请罪,可没等她反应,就听见萧景又问谢离:“谢爱卿以为呢?”
谢离上前一步回话,不动声色地将崔嬿挡在身后,道:“臣以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了半天意思是你们也拿不准主意?”萧景语气中隐含着怒意,冷哼一声,道:“罢了,回去吧,明日早朝再来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