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天飞去 第40章 烦忧

李今樾拿着汽水瓶坐回去，给俩女孩开了瓶盖后就一直沉默，直到回到班里，他又拿起成绩单看了一遍，扭头说：“其实，你这成绩再努力努力，有几率进尖子班的。”

文珊正拆着刚买的雪莲冰块，分给楚小雨一根，嘴里含一根，摇头：“别，我没那么大心气，能在实验班我已经很满足了。”

文珊从卡线进一中普通班一步步走到现在，真感觉挺辛苦的，人累心也累，以她目前的状态，能在实验班里稳定呆着是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尖子班？那可是前100名的大神才能去的地方，文珊觉得自己还不够格。

李今樾淡淡“哦”了声，想起尖子一班和21班之间的距离，两个班虽然在一层楼上，但一个在最西头，一个在最东头，中间隔四个班级再加俩办公室和一道楼梯，这距离算下来简直比王母娘娘划出来的银河还要长。

早晚自习加起来一天有十二节课，一节课是四十五分钟，十二节课就是五百四十分钟，九个小时，抛开上下学路上和睡觉时间，不算误差或被其他事情耽误，一天中他也只能见文珊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啊！就六个小时，这么点时间够干什么的！别到时候人家跟新同桌相谈甚欢，他还傻乎乎地等着下课呢，更何况他俩中间还有个比王母娘娘还王母娘娘的楚小雨！

少年宽厚的背脊佝偻弯曲，额头抵着桌沿，后颈处脊骨蜿蜒绷紧，骨节嶙峋的大掌从额前穿过，烦躁地摸了摸寸头，抱着脑袋深深叹了口气。

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十八岁那年遇到了和生计一样愁人的大事，那就是他即将要和暗恋的人分开，那滋味，抓心挠肝，晦涩的难言之隐在胸口野蛮生长，不能停息。

“给。”一根冒着冷雾的冰棍递到眼下，李今樾微微侧头瞧过去，女孩嘴里含着冰块，边不断哈气，边含糊问他：“不吃吗？”

“吃！”李今樾坐直身体，冰沁的雪莲含在嘴里，甜腻感从食道流向四肢百骸，只一瞬间便消解了心头晦涩，夏日重现活力，蝉鸣悦耳动听，窗外的夕晖正好，微风拂过打在他的心上，很轻，也很重。

那天，眼前的女孩，成为李今樾十八岁那年最大的烦忧，而这烦忧也唯有女孩能解。

*

每次考试，时间总是不够用的，七天很快过去，期末考试终于来临，考场顺序是按上次排名来的，李今樾和文珊分开，但和楚小雨分到一起，俩姑娘每场考完都趴一起复习下科考试，争分夺秒，连上厕所都跑着去。

“快快快！这个坑现在没人！”下午临考试前三十分钟，楚小雨忽然拉肚子，文珊边抱怨她中午吃太多辣，边给她抢个坑位，然后往她手里塞了本笔记本，说：“你边上边看会书，我去药店给你买药。”

楚小雨：“……”

文珊顶着川流的人群跑到食堂旁的药店，药店里只几个男生在结账，她没在意，跑里面货柜上找泻立停，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收银台传来，“西瓜霜？你嗓子不舒服？”

视线穿过货架，瞄到站在那群男生中的卢杰，还有那个曾经被李今樾和楚小雨堵在楼道里的曾传鹏。

结账的男生说下午容易犯困，含几片西瓜霜醒醒神，卢杰笑了笑，一手扶了下眼镜，一手扬扬手里开罐的易拉罐：“西瓜霜没用，不如喝咖啡。”

咖啡当年在这十八线小县城还不流行，超市大多卖的是粉状速溶咖啡，很少有罐装，而且还贵，大家生活费都差不多，没几个学生愿意买罐装咖啡喝。

那男生说喝不惯这玩意，太苦了，卢杰仰头抿一口，笑说习惯就好。

结完账，有个男生临时要买消炎药，剩下几个边站收银台前等着，边聊天，“卢杰，你这阵子怎么喝上咖啡了？是不是看这几天考试，晚上熬夜学习了？”

卢杰说：“我是那种人吗？这几天不新出个游戏吗？熬夜打副本呢。”

“靠！这次可是期末考试啊，涉及分班，你竟然还有心情玩游戏？你不怕考砸啊？”

“我也不想啊，可游戏瘾上来忍不住。”卢杰一副懊悔的模样，感叹，“早知道我妈要给我买游戏本的时候拒绝了，抵挡不住诱惑啊！”

“你还有游戏本？！”男生发出羡慕的喊叫，“我听说游戏本很贵的吧，多少钱啊，你妈竟然主动给你买！”

卢杰无奈：“不记得了，之前考进一中时我妈奖励我的，也就一两万吧。”

男生们再次惊叹。

文珊在货架后撇嘴翻白眼，阴阳怪气地小声嘀咕：“也就一两万～”

别人不清楚，文珊可清楚的很，大伯是某乡镇干部，大伯母和张慧一样是家庭主妇，家境确实不错，但不至于掏一两万买个游戏本，她记得当初张慧羡慕大伯家买车时提过，那辆桑塔纳大伯攒了好几年钱才够的。

“卢杰，你这完全是富二代和官二代的结合体啊，天天打游戏成绩还那么好，脑子聪明，家里有钱有权，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到时候别忘了兄弟们啊。”

卢杰不好意思笑：“说什么呢，我家就一般而已，成绩也没那么好，学校里成绩好的人多了去了。”

“谦虚！”男生摇头，“你和别人能一样吗？你这叫天赋，当然光有天赋也不行，你看那个李今樾，回回都拿第一，但家境寒酸，等到了社会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卢杰笑了笑，提醒：“我记得他有一回没拿第一吧，现在还在实验班呢。”

文珊蹙眉，卢杰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只想爆粗口，妈的，一群男人唧唧歪歪地在背后乱讨论别人，也不怕烂嘴！

“是吗？忘了，我还以为他早回尖子一班了。”

“没，在我们班呢。”曾传鹏说，“他看起来学习还挺努力的，天天跟同桌互相检查试卷订正错题，哦，他同桌就是文珊，你那个被收养的堂妹。”

卢杰嘴角的笑容微顿，一旁的男生惊讶：“文珊？就是最近挺有名的文珊？”

文珊正垫着脚伸手够货架上的泻立停，闻言手顿在半空。

谁？谁挺有名？

“对啊。”曾传鹏想起那日昏黄楼道下黑青色狼纹，膀胱处莫名一痛，说：“她和李今樾，还有楚小雨很熟，感觉都挺混的，不好惹。”

“传言竟然是真的？！”

在货架后听完的文珊：“？？？？？”

什么传言？谁不好惹？！

文珊实在听不下去，直接从货架后出来，无视几个男生把泻立停往收银台上一拍：“结账。”

“文珊？！”曾传鹏惊叫，下意识往她身后瞧，见只有她一人，松了口气，“那个，快考试了，我先回教室了。”说完，快速溜了。

几个男生碰到当事人，相视看一眼，没觉得尴尬，眼神毫不遮掩地打量她，卢杰瞄了她手里的药：“文珊，你拉肚子了？是不是又贪凉吃冰棍，跟你说过多好次了，夏天不要吃那么多凉的，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文珊还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她连一个眼风都没给他，结了帐转头离开。

卢杰无奈笑了笑，朝周围的男生道歉：“不好意思，我妹在孤儿院待得时间久，比较任性，要人哄，就先走一步了。”他快步追上文珊，见四周无人，拉她走小路。

“你干什么？”文珊挣扎不过，被硬生生拉走。

卢杰紧抓着她的手臂，一副大家长的态度教训人：“文珊，你什么时候和李今樾混到一起了？”

文珊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我是你哥。”卢杰严肃说，“文珊，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一点女孩样，顶嘴不说，一个女孩子整天跟混混待在一起，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文珊气得直跺脚：“你才没有羞耻！什么叫混混，李今樾哪里是混混了？你见过吗？”

“他不是混混是什么？”卢杰说，“哪有好学生一天到晚和社会人士打交道，整个一中谁不知道他李今樾！”

和卢杰相交这么多年，文珊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一听这话，嘲讽冷笑道：“怎么，看李今樾成绩好，人缘好，你嫉妒？”

卢杰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文珊抱臂看他：“难道不是吗？你天天在外面宣扬自己多有天赋，不学习就能考进尖子班，家里有权有势，连我这个被收养的妹妹都要被你拿出来立完美人设，卢杰，你不累吗？”

卢杰脸色铁青，抓着文珊手臂的手用力，疼得她几乎惊叫出声。

文珊想起以前他多次恶意陷害和话语间无时无刻的打压，再看看他脸上被戳破心思的难堪，心情舒畅不少，连带着听到李今樾被议论时的不满也消散了，得意说：“卢杰，你真的觉得自己费尽心机有用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比不过李今樾，他比你长得帅，身材比你好，成绩比你好，人缘比你好，他不需要像你一样费尽心思，全校的人都认识他。”

“可你呢卢杰，你做了这么多？认识你知道你的人有几个……啊！”

卢杰猛地掐她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文珊吃痛惊叫，眼前的卢杰卸下虚假的伪装，镜片下的眼眸凶狠狰狞：“我确实不如李今樾，但你又好得过哪去？你以为你跟李今樾楚小雨玩在一起，交了朋友，你就自由了？解脱了？就不是那个被人遗弃的，靠着叔叔婶婶施舍才能苟活的小女孩了吗？”

“文珊，你的命是我们卢家给的，你现在能站在一中校园里跟我龇牙咧嘴，也是靠我们卢家施舍，你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连学都上不了！”

文珊知道他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以往多少次，在她和卢杰之间，张慧卢康永远选择的都是他。

这个时候，文珊知道她应该服软，跟卢杰道歉，可她偏不。

“我不是靠卢家。”文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他，“给我钱花的人叫卢康，给我饭吃的人叫张慧，让我考上一中，坐在一中教室里学习的人叫文珊，我学上不上，由不得你，我自己说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