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天飞去 第24章 大好人

实验班知道成绩排名时，文珊正在晚自习给问问题的同学一一解答。

“文珊，第21大题解题思路是什么啊？”

“文珊，最后一大题我总是想不通，你跟我说说呗。”

“文珊，你数学平时怎么学的，有没有速成的方法。”

…….

这是文珊第一次拥有这种不是因为好奇和同情她的私事，而是带着微微倾佩和求知渴望的眼神，将她团团包围的待遇，她认真解答完，嘴角的弧度就没下去过，楚小雨在一旁指挥问问题的同学排队，颇有与有荣焉的意味。

而还没等她讲解完，齐奇拿着成绩单站讲台上，特招人烦地大喊：“排名下来了啊，伙计们都看看，做好心里准备！”

还算朝气的教室瞬间一片哀嚎，文珊忐忑不安，看到排名时彻底焉了——

年级排名425，只进步3名。

其实班里没几个进步30名的，大家原本就在年级前500名内，排名越靠前咬得越紧，提升这么多谈何容易，也就李今樾这种连分班考都不在乎的学霸真正做到了进步30名。

周围一群鬼哭狼嚎和求后悔药吃的，后桌在双手合十拜佛求耶稣“让曹女王忘了她说的话吧”，文珊本来也跟着默默祈祷，却听右侧人侃侃：“求这么多，你很不专一啊，小心佛祖耶稣怪罪，反向——”

话音戛然而止，李今樾把刚到手的成绩单来来来回回翻看两遍，恨不得抽自己俩大嘴巴子。

文珊缓缓放下合十的双手，翻开资料书埋头刷题，听见李今樾轻咳一声，向正在“阿弥陀佛”的后桌说：“其实多求点，希望更大，我帮你再多求个观音菩萨。”

怪力乱神不可信，曹女王最后一节晚自习宣布履行她之前说的话，没有进步30名的，她会一一打电话给家长，将与他们“好好聊聊”。

楚小雨整个上半身趴桌子上，哀哀戚戚：“珊珊，这个周末我不想回家了，你回家吗？要不咱俩做个伴吧。”

楚小雨这次考试退步很多，只有英语成绩稳定，出成绩的时候文珊看她一直乐呵的，还以为她不在意。她问：“你不是说买的新专辑到家了吗？”

楚小雨纠结了一会：“命比专辑重要。”

“行，不过周末我准备在教室里学习，你呢？”

“……我跟你一起吧。”

教室快空了，俩人慢腾腾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书本走出教室，见齐奇站门口不耐喊：“你能不能快点，这都几点了？”

“催命啊。”

男生青春期低沉微哑的声音从头顶掠过，他好像很急，不等文珊跨出门，直接侧身擦着她的衣服，从她与门框之间的缝隙钻出去，俩人身体相贴，却只那么一瞬间，文珊分不清那声“咚”响，是他撞到门槛，还是谁的心跳。

“快点，待会迟到了。”齐奇拉着他就走，却没拉动。

“文珊——”

李今樾站在教室第一扇窗户外，白炽灯透出来打在他的侧身，在栏杆上投出斜长利落的黑影，文珊闻声回头，看见他灯光下轮廓分明的脸，眼眸如墨。

他面色紧绷，似局促，又带着些郑重，说：“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孤儿。”

文珊：？

李今樾手里握着一卷资料书，另一手似无措地摸了摸寸头，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真的，我从小被人遗弃，扒过垃圾桶要过饭，还被人骂被人打，吃不饱睡不暖，有次还差点饿死……”

他的话越说越感觉离谱，见文珊一脸疑有些急了，说：“我真是爷爷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文珊：？他爷爷知道他在外面这么说吗？

教室里最后一个走的同学关了灯，昏暗的走廊将几人拢入夜色，文珊只隐隐看见李今樾挺拔如苍松的身形。

不知是不是太黑的缘故，文珊感觉他的声音放松许多，很轻，却清晰入耳。

他说：“文珊，路还很远，我活得很好。”

今晚的天空很干净，没有月亮，寥寥几颗星，五楼的走廊也很冷，各班早已人空，朝气蓬勃的吵闹完全褪去，只余夜色，寒风，和少年的声音。

或许是夜色太黑，寒风太凉，一向语文不太好的文珊头脑异常清醒，思绪如瀑布倾泻而下，她仿佛懂了少年要说的话——

“路还很远，我活得很好，你也可以。”

抓着书本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文珊盯着黑暗中少年的轮廓，轻轻嗯了声。

那轮廓也跟着嗯了声，重重地，像在肯定什么。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微弱的银屏亮光递过来，他的声音比刚才哑了些，好像更局促了：“留个电话号码吧。”

话音刚落，他连忙接一句：“曹老师不是说要建立学习小组吗，我这手机不能用q/q。”

文珊没接他的手机，只报了一遍手机号码，等他说“存好了”，才转身离开。

廊道很黑，楚小雨开了手机手电筒照路，等那一束亮拐个弯隐没在楼梯口，楼道昏黄的声控灯亮起，李今樾才转身朝另一侧楼梯走。

看了全程的齐奇追上去，皱着眉看他一眼，回头，又看他一眼。

李今樾心情还算好，没一脚给他踹下去，边下台阶边问：“你想说什么？”

齐奇一脸百思不得其解：“你刚才，说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脚下蓦然一空，李今樾差点从楼梯滚下去，他扶着扶手，僵硬地扭头看他：“你，你没听懂？”

齐奇摊手：“你不就说了自己有多惨，但好好活过来了吗？可你跟人女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博同情？”

博尼玛同情！

李今樾立刻转身大跨步上楼，跑到一半，女孩那声轻轻地“嗯”猝然在脑海里响起，脚步一顿，转身回头，路过一脸好奇的齐奇时，不忘得意又不屑地骂他“缺心眼”，嘴角含笑，眸中藏着某些独属个人的秘密。

他断眉轻扬，蹦蹦跳跳下楼，轻快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透着隐秘的雀跃——

她听懂了。

*

文珊从洗漱房回来时，楚小雨已经把开水打好了，她一边往俩人被窝里塞暖宝宝，一边带着耳机哼歌。

文珊放下手里的盆，看着楚小雨桌子上原封未动的资料书，问：“你不是说回宿舍看书吗？”

楚小雨哼歌的声音停滞，捂着嘴打个大大的哈欠：“太困了太困了，明天再看吧。”

文珊走过去翻看她拿的资料书，是晚自习刚做完的作业，她原本说是回来把错题订正一下的，这会估计拖延症又犯了。

文珊默默掏出准备好的几张便利贴，往楚小雨桌前，床头，还有宿舍门上一贴，然后顺着她的话说：“没事，明天写一样。”

楚小雨好奇看过去，脸瞬间僵住，便利贴上写得是她这次考试的成绩排名和每一科的分数，最后还有一句——

“你已经掉出实验班排名了哦 ^_^”

楚小雨面无表情摘下耳机，连同手机一起塞到文珊手里，坐到桌前把资料书翻得哗哗响。

等到快熄灯的时候，楚小雨终于订正完，整个人都颓了，咕咕扭扭钻被窝里，临了不忘嘱咐文珊把门锁好。

文珊挺好奇她这种态度，当时是怎么考进实验班的，自制力太差，还有拖延症。

“补课啊。”楚小雨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只露出一个脑袋看她，“我妈给我找了家教，每周末都会一对一补课。”

文珊也钻进被窝，和她同样的姿势只露出一个脑袋，隔着中间的过道面对面跟她说话：“家教？那你不会很累吗，还费钱，你不如平时上课时好好听讲，知识点都差不多吧。”

楚小雨深深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是那种不补课，就能考进实验班的人吗？”

文珊沉默，她还真不是。

宿管阿姨喊了熄灯，对面传来轻缓的呼吸声，文珊翻个身，眼前斑驳的墙壁只余浅浅轮廓，这让她想起少年黑暗下的身影。

——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文珊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也不想探究李今樾是怎么知道她曾经是孤儿的，她其实什么也不想，她感觉此刻自己的脑袋里空空的，什么思绪情感也没有，只用手指一点点抠裂开的墙皮。

“啪嗒”一声，一小块墙皮掉在床上，文珊捏起来扔在地上，翻身时脑袋里起了一个念头。

李今樾这人还挺不错的，如果不欺负女生的话，算是个大好人。

*

这一周过得可谓是心惊胆战，曹久久真的打电话给家长了，每天早上上课前都能看到几个萎靡哀叹的面孔出现在教室，可以想象昨晚遭受了什么。

数学课的时候，教室里明显安静许多，平日里比较闹腾的也乖巧仰头听课，生怕曹久久打电话的时候自己被“罪加一等。”

文珊一直忐忑到月底，都没接到张慧的电话，不知是不是自己被曹久久遗忘了，还是最近她表现的太好，曹久久没批评她，但结果让文珊心情放松不少。

平常周末两天，文珊偶尔会去教室学习，但大多数是被楚小雨拉出去玩了，俩人从早疯到晚，每个周日晚上，都会商量下一周末去哪里玩。

文珊很兴奋，她以前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周末，她觉得什么都很有趣，公园的鸭子，路边的小狗，深巷的奶茶店……

她甚至喜欢上了岸边刚发芽的柳树，和楚小雨一人折一枝，互相打闹，嬉笑追逐。

虽然楚小雨一般只在周六陪她，但文珊很满足了，周日有时候会去教室学习，与几个同样会在周末学习的同学熟识了，偶尔到饭点就凑一块去食堂吃饭。

“文珊，不回宿舍吗？”食堂外，同学朝她喊。

“充电器忘教室了，我回去拿。”文珊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周末晚上的校园人挺多，大多数是返校的学生，一股脑地往宿舍和食堂涌，却没几个去教室的。

文珊双手插兜，一边回忆刚才食堂的新品想着明天带楚小雨去尝尝，一边脚步轻快地上五楼。

深长的廊道依旧黑不见底，其余几班都暗着，只有21班的灯大亮。

文珊边嘟囔着刚才分手的那几人谁又跑上来偷偷学习，边透过窗望进去。

大白炽灯把教室照得一览无遗，李今樾罕见没有穿校服，套着件黑色薄卫衣，衣袖捋到手肘露出结实小臂，他伏案书写着，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凝眉翻看资料，颇为认真。

文珊本着不打扰人学习的心态，轻手轻脚走进教室，男生没有察觉，放下手中的笔，应该是写完了，把手中的本子往回翻做检查，可眉头却还是紧拧着，似乎对自己写的东西不太满意。

大学霸也有不自信的地方？

文珊好奇，走近时没忍住瞥了一眼，刚看见【高中语文分类知识点……】几个字，他乍然一惊，倏地把本子往桌洞一塞站起来，带动着桌椅“咚咚啪啪”倒下，书本“哗哗啦啦”散了一大片。

文珊呆呆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慢慢抬眸与李今樾对视，却见他一脸紧张忐忑。

文珊撇嘴，小气鬼，不就一学习笔记嘛，还不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