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天飞去 第16章 体育课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安排的实习老师还没上任，没人管，班里没几个去操场，都埋头奋笔准备迎战明天的考试，曹女王亲自下场赶人，一个班才拖拖拉拉下楼。

一中操场是全县唯一一个符合国际田联场地标准的，带两层看台，西南西北两角各设有沙坑和排球场地，操场临北是篮球场和兵乓球场，临南是一片因为没钱还未开发的荒地。

说是不想上体育课，但一到操场，班里男生就跟脱缰野马似的，到处‘乱撞’。

操场不止21班上体育课，文珊到操场时其他班已经开始自由活动了，她拉着楚小雨，拿着单词本，在看台楼下找个避风角落坐下，开始背单词。

还没背十个单词，身侧响起衣服窸窣声。文珊都不用转头，就知道楚小雨的‘多动症’又犯了：“看书！”

楚小雨撅嘴，挨着她老实了一会，又悄摸摸掏手机，问她：“珊珊，你饿不饿？要不我们逃课去外面吃饭吧，有家米线超好吃。”

“不去。”文珊头也不抬，

“小珊。”

熟悉又恶心的声音，文珊皱眉抬头，果然看见卢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小珊，真巧啊。”卢杰单手插兜，扶了下眼镜，笑容温和，“在背单词？态度不错，不过这种嘈杂的环境，不利于学习，找准方法很重要。”

他不等文珊回话，看向她旁边玩手机的楚小雨：“这位同学倒是懂什么叫劳逸结合，小妹妹，你是小珊的朋友吗？”

楚小雨握紧手机，抬头看他，又看了看文珊，问：“你谁啊？”

卢杰蹲下身，笑道：“我叫卢杰，是尖子班的，也是小珊的哥哥，你是小珊的朋友，那也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楚小雨后仰，脸色一言难尽。

“卢杰！”文珊冷冷，“你到底有什么事？”

卢杰看向文珊，脸上依旧挂着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婶婶不是说你住校了吗，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关心一下，不然回家都没法跟婶子交代。”

一听到张慧，文珊深吸一口气：“我很好。我妈她……还说了什么吗？”

“一句话说不清楚。”卢杰站起身，摸小狗似的摸了摸文珊的头，“你跟我来，我慢慢跟你说。”

文珊面色纠结，却还是站起身跟上去。

卢杰带文珊走到西南角的沙坑处，沙坑泥泞，没人在这里玩，文珊想起元宵节那天卢杰的触碰，心里忍不住犯恶心，离他两米处停下，喊：“我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卢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说：“没说什么，就问了一些话，问进了实验班是不是就能上大学，学校宿舍条件是不是真的值400，食堂吃饭贵不贵，大概就这些。”

文珊将信将疑，可这些话也确实是张慧会问的。

卢杰轻笑：“当然了，婶子只是个农妇，不会说话，但你知道她是关心你的，龙龙也大了，要婶子操心的事也多了，你要懂事，不要总想着回家，给婶子添麻烦。”

他往前几步，继续说：“我现在周六周末都会去婶那里，你要是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我也会跟她说说你在学校里的表现。”

再向前几步，卢杰站在文珊面前，温柔地笑：“你知道的，婶子很喜欢我，我说的话，她听得进去。”

文珊低头抿唇，她想回家的，可自从有了龙龙，张慧对她执意要上高中的事更加愤怒，一点小事不顺就会骂她。

所以，她想见张慧，又怕见张慧。

卢杰又上前一步，与文珊只有半步距离，他再次伸手抚摸文珊的脑袋，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刺耳的哑意：“小珊不难受，有哥哥在呢。”

文珊还在纠结这周末要不要回家，头顶处传来卢杰黏腻恶心的声音：“小珊，刚才那个同学，你有她联系方式吗？”

文珊眼神骤然一冷，猛地推开他，转身离开。

“小珊。”卢杰忙拉住她，“小珊，我是为你好，那个女孩一看家境就很好，这种女生玩得很开，我怕她影响到你。”

“卢杰！”文珊气急，扬手就要打过去。

“小珊！”卢杰一把抓住，眼睛紧紧盯着她，“小珊，哥哥是在为你着想。你只是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那种有钱家女孩怎么可能会真心待你，跟你做朋友，你忘了初中的时候……她们是在耍你啊！”

文珊气得唇瓣发抖，可卢杰的话一针见血，戳破她心底掩盖住的自卑。

她和同龄人不一样，她是孤儿，运气好才被人收养，才有机会上学，才能在近十八岁的年龄坐在明亮教室里读书，而不是被拉去谈婚论嫁，对于这一切，她应该感恩，因为一切都求之不易。

而楚小雨和同龄人一样，她漂亮活泼，父母恩爱，家世良好，来上学被当成顺其自然理所当然的事，不需要求什么，更不会害怕成绩退步会被父母要求退学。

可楚小雨又跟其他人不一样，她不会问她为什么会盖棉花被而不是丝绒被，不会问为什么脚上的白鞋都黄了还要穿，更不会问她天天吃食堂刀削面会不会腻。

她只会上晚自习的充好暖宝宝晚上放她被窝，会把洗小白鞋神器给她用，会陪她一起去食堂吃便宜的刀削面。

文珊盯着卢杰的眼睛，咬牙切齿：“滚！”

“嗖——”

空气像是被划破，尖锐刺耳，一道白影擦着卢杰的耳朵极速飞过。

“啊！”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文珊手猛地被松开，摔倒在沙坑。

她双手撑着泥泞的沙子，怔愣住看向砸在操场铁网上的排球，排球擦了几圈，落在塑胶跑道上弹跳两下。

卢杰被吓得脸色煞白，他顾不上扶歪扭的眼镜，大喊：“谁干的？！”

“我！”一道嚣张跋扈的熟悉声音。

文珊抬头，李今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身姿笔挺，歪头淡漠地看向卢杰，双手来回运作排球，不咸不淡地说：“不好意思，技术不好，手滑。”

这语气这神情，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他蹲下身，看着女孩陷在泥沙里的手，眉头一跳，想起女孩打自己时毫不犹豫的样子，和刚才被抓住没办法反抗的模样形成对比，心头没由来烦躁，抬头时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没……”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女孩微红的眼睛，几乎是本能地将那句“你没吃饭啊”吞进肚子，手指有些无措地搓了搓，结巴问：“没，没事吧？”

文珊摇头，拍拍手上的泥沙，准备站起来。

李今樾忙要伸手帮忙，还没碰到她手臂，一个人影冲过来。

“珊珊！”楚小雨扑到文珊身上，拉着她的双手一点点检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文珊摇头：“没有，就是有点脏，带纸了吗？我擦擦手。”

李今樾伸到半空中的手一顿，转而向后挠了挠后颈，眼睛下意识往旁边撇两眼。

“李今樾？”卢杰看清他的样貌，惊讶。

“认识我啊？那就好办了。”李今樾站起身，单手抓住排球压在胯骨，声线冷硬，“过来，道歉。”

卢杰愣了下，皱眉：“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砸我，应该是你道歉！”

“我说过了啊。”李今樾一副“你没听到吗？”的模样，“现在该你了，你刚才怎么对……我们班女生的，我都看到了，现在，过来，道歉！”

卢杰扶正眼镜，轻笑：“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和自己的妹妹说话，有错吗？”

妹妹？

排球脱手掉落在地，李今樾脑袋懵了一瞬间。

打错人了？不会这么倒霉吧，他还没来得及挽回形象，又被记一过，文珊这下不会真拿螺丝刀戳他吧。

卢杰看向文珊，说：“小珊，告诉他，我是不是你哥哥？你是不是叔叔婶子收……”

“是！”文珊打断他的话，低着头，“他是我哥。”

卢杰满意笑了笑，却看见文珊抬头，眼睛清亮如水，坚定说：“但你还是要道歉，向我朋友道歉！”

两班人察觉到异常，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卢杰看着围一圈的人，脸色难看：“小珊，你说什么呢，我跟她道什么歉？”

文珊握着一脸迷茫的楚小雨的手，冷冷地看他：“你觉得呢？还需要我说出来吗？”

李今樾也没弄明白，看了看文珊紧绷的背脊，心里解释，楚小雨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该帮！

他弯腰捡起排球，单手抓着，上前一步：“道歉！”

卢杰脸色涨红，他是家里的独子，是学校里的高材生，怎么可能会低声下气地跟女生道歉，更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简直是把他的尊严和面子放到地上踩。

两个班已经自觉分了阵营，卢杰避开文珊的话题，看向李今樾，挑衅道：“怎么，想打架？”他后退几步，走到自己班级队伍里，大声说：“李今樾，我以前知道你成绩好，但也没必要看不起人吧？你自己掉出尖子班一班，就拿我们二班的人出气，还带着实验班的人来找事，欺负人是不是？”

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二班一听他这话，瞬间愤起：“李今樾你什么意思？还当自己年级第一呢，一群实验班的废物也配跟我们比。”

“卧槽！”21班人也怒了，齐奇带头捋袖子，“你他妈再说一遍！尖子班了不起啊，老子揍你们信不信？！”

文珊不敢置信卢杰会这么无耻的挑拨离间，气得原地踱步，低头找板砖。

“你错了。”李今樾双手握住排球，嗓音清冽平缓，音量不高，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我没有看不起任何人，无论是谁，成绩好坏，都是自身努力的结果，我绝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位努力的人。”

“我不会因年级第一而骄傲，也不会因成绩倒退而羞愧，和其他人一样，我一直在努力奋斗的路上。”

“反而……”李今樾意味深长地看向卢杰，“那种靠投机取巧获得成就，却瞧不起努力奋进的人，并自觉高人一等，这种人，才会被我看不起。”

卢杰嘴角抽搐，下意识避开李今樾的眼睛。

“干什么干什么？！”不知哪班的体育老师吹着口哨跑过来，站在两班之间，“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想造反是不是！是不是！”

“叮玲玲——”

下课铃恰好响起，体育老师看着两个班解散，临走警告一句“不准打架”才离开。

文珊不甘卢杰就这么离开，想要追上去，却转眼找不到他人影了，操场里也渐渐空了，角落沙坑一旁，只有李今樾在收拾排球。

文珊走过去，站在他一米远的位置，说：“谢谢。”

李今樾一手抓一个排球，衣袖捋到手肘处，小臂结实有力，他背脊挺直，想说“不用”又觉客气，脑子转了又转，脱口而出：“那你以后还打我吗？”

文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