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枝 第2章 狐狸它死而复生

但他也不能不进去，马上就快天黑了，他今晚最起码要把狐狸的皮给扒下来，否则尸.体存一宿就臭了。

于是周拾礼只能鼓起勇气来，小心翼翼的开了药房的门。

万幸的是屋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正在吃他狐狸的凶.猛.野.兽，屋里一尘不染，架子上的书也摆放整齐。

周拾礼合上门轻手轻脚走进去，刚以为是虚惊一场，紧绷的神经还没放松下来，他就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来，瞬间脊背发凉。

他走之前并没有打扫过药房，地上和桌上都是抓药时候留下的药渣，书架也是乱糟糟的，他不可能记错。

从他进门之后那奇怪声音便消失了，药房里格外寂静，周拾礼只能听见自己尽力压抑的呼吸声，和无法压抑的心跳声。

虽说是不信鬼神，但此时此刻还是觉得心慌害怕，他怕这世上真的有鬼，而现在他恰好碰上了。

屋里又开始窸窸窣窣出了动静来，他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出现什么东西，反而那被他扔在墙角的狐狸也跟着不见了。这下他心里又生出一个猜测来——那狐狸可能真的死而复生了！

周拾礼这下觉得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虽然断了气的家伙又活了过来，但是总比屋里藏鬼更让人容易接受。

他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循着声音缓步朝屋里的药柜走去。

一定是那只狐狸...是那狐狸活过来了，什么鬼啊神的全是胡扯罢了，周拾礼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这样想着，最后在药柜前站定下来。离近了他才发现这柜子被人挪开了，本是贴着墙的柜板现在中间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缝隙，看样子甚至够藏个人了。

霎时声音又消失不见了，周拾礼心下一惊，本缓和下来的情绪现在又一次被调动了起来。就在他正打算探头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那黑洞洞的空隙中突然游出一抹红来，鬼魅一样漂浮在空中。

这下周拾礼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被这突然出现的东西吓得没忍住大叫了一声，心脏都直接跳到了嗓子眼。随后两脚一软直接摔到了地上。

周拾礼喊的那一声实在太大，那东西也像是被吓到了，直挺挺的竖了起来。周拾礼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连向后退去，最后后背撞到了桌腿吃了痛，他才停下。

“嘶...”一瞬间痛感从脊柱放大，周拾礼表情痛苦地将身子侧了过去，一手扶着还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一手紧紧抓着桌腿，想从中获得些精神上的宽慰。

他就这样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两眼死死地盯着药柜后那东西的一举一动。突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周拾礼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火红越来越长，最后那空隙里竟缓缓退出个人影来，身穿红衣，如墨的黑发披散着。更为恐怖的是这人身后正晃着一条火红色的卷毛尾巴，朝头上看去还能瞧见头顶立着两只同样颜色的兽耳。

这分明就是妖精，获得传说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到人间挖人心吸生气，丧尽天良坏事做尽！

周拾礼想到这些时已经浑身无力没法动弹了，自己所坚持的无鬼神信仰此时也崩了个彻底。现在如果跑铁定来不及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夏筝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药柜后面爬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本刚从着缝隙后面寻到的破烂书，还未等站起来扑扑身上的灰尘，就瞥见了正抱着桌腿瞧他的周拾礼。

妖精的耳朵抖了两抖，周拾礼清楚的瞧见那眸子里似是在转着一线金色的流光，不知这是不是对猎物出现的兴奋。

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他不知道这妖精下一刻会对自己做什么，记忆中听过的所有鬼怪故事如跑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一点点放大着他心底的恐惧。

夏筝筝盯着他看了会儿，上下打量后面露惊喜之色，身后尾巴都跟着摇得更厉害了。

“你……”他欢喜着朝周拾礼快步走去，嘴里才只吐出一个字就被一声颤抖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夏筝筝都跟着被吓得愣住了，他刚准备上前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狐狸还特地带了笑，可周拾礼看了之后却更怕了。

他脸色煞白，眼睛瞪得老大。见夏筝筝突然靠近，只能本能地继续向后退去，这次他撞到了立在墙边的书架，上面摆放整齐的古书竹简哗啦啦的散落一地，有几本还正正好砸到了周拾礼头上，但他没心思吃痛，狠劲儿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就算过去了。

“你没事吧？！”夏筝筝见周拾礼受伤立马皱起眉来，正欲上前关心，可一步都还没等迈出去，一筒竹简就朝他脑袋飞了过来。

夏筝筝反应极快，一把就抓住了即将正中他眉心的凶器，然后听见一声嘶吼：“你别过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又一本书飞了过来，夏筝筝这次没来得及接住，硬生生砸在了肩膀上。周拾礼是用力扔的，这书也不薄，整个胳膊硬是砸麻了。

即使是这样夏筝筝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抬起手刚准备揉揉自己的胳膊，就又被砸了。

周拾礼像是红了眼，抄起地上的书就一个接一个的扔过去，每一个都直奔妖精的头去的。

“别扔了别扔了，我没有什么坏心思，洞洞山大雨恩人将我带回救了命，所以只是单纯想报恩而已。”夏筝筝慌慌张张解释道。这些东西实实在在打在身上和石头差不多，但他一点气都提不起来，就这么眯眼咬着嘴硬挺着。

报恩？周拾礼动作一顿，心里怀疑着是不是这妖精在骗他，但仔细瞧了一遍，红耳朵大尾巴，和他捡回来的那只死狐狸一个样，所以是那狐狸成了精，还帮他收拾了屋子，现在在他面前嚷嚷着要报恩？

报什么恩？自己带他回来只是为了拿他换钱，不过这妖精不晓得，只当作是救他一命叫声恩人。但谁知道这狐狸精嘴里的报恩会不会是骗他的，只是为了能让他放下防备心，然后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美美的吃了他。

那这可成了个天大的误会，也让人纠结。如果和这妖精说实话——自己捡他只是为了卖钱，那狐狸就会生气，直接吃了他；如果和这妖怪撒谎——顺着他的话装善良，报恩是真还好，如果是假，那最后自己也难逃一劫。

怎么想都是死局，他现在不想听这妖精解释一句，只知道自己应该露凶铁心赶他走，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最后一定会主动放弃的。

“不用，你赶紧走就是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赶紧走，赶紧！”周拾礼张牙舞爪的摆手道。

一个妖怪，一个害人的东西，需要他做什么？活不起了然后让他吃了自己吗？

“可是我...”夏筝筝还想继续解释，但是最后还是没能开口，因为他看见周拾礼又抓起了身旁的一本书，一直粗喘着气，表情惊恐万分，虽然周拾礼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狐狸还是能看出来的，霎时间一整颗热忱的心都变凉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时间接受不了他的妖怪身份是正常的，夏筝筝能理解，于是他也不赶着凑上去了，站在原地垂头轻声道：“对不起恩人，吓到你了。”

周拾礼攥紧了手里的书预备着再扔出去，那狐狸就一下没了影。

就这么轻易地给撵走了？

药房里重归寂静，周拾礼眼神呆滞坐在地上，瞧着散在一地的书出了神。刚刚发生的一切像场梦一样，他没办法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脑子里还是会想起那咬着红尾巴朝他伸出爪子的狐狸，当真是可怕极了。

不过幸好，图谋不轨的妖精走了，最起码自己现在没有性命之忧。

这样瘫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是起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折腾了一天，晚上再好好睡一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这样想着周拾礼便撑着地面艰难站起来，他四下看了看，肩头一沉闭上眼睛开始深呼吸。眼前顿时又出现了那个红色身影，招摇夺目的长毛尾巴鬼影一样，慢慢吊起了周拾礼心底的恐惧。

“别想了！”周拾礼厉声呵斥自己，然后他抬手使劲捏了两下自己的眉心，感受到疼痛之后弯腰蹲下开始捡地上七零八落用来扔夏筝筝的书，又一本本放回到架子上。

做完这些周拾礼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一切，不得不承认的是夏筝筝收拾的真的很干净，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的，身体心理乏累，拉过椅子坐在了长桌前。

他看见长桌前搁了本书，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光看着就让人直皱眉头。周拾礼伸了根手指将那本书勾到自己面前，才想起这是那狐狸从药柜钻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的那本书。

当时因为太过害怕就忘了。他现在伸头过去端详了好一会儿，米色的书衣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甚至还缺了一个角，书名也花了，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书，翻开来看才知道这是他家传的宝贝医书《山灵》。

书已经传了好几辈子了，他们家族世代为杏林妙手便全是这本书的功劳。

当时编书的是周家的老祖宗，据说他天赋极高，三岁便能识得满山草药，不过弱冠就凭一己之力治好了肆虐四方的疫病，皇帝对他大加赞赏，从此周家满门就镶了金边，妙手回春之名家喻户晓。老祖宗希望后人能将医术发扬光大，于是呕心沥血作了《山灵》一书供后辈学习。

山灵，说的就是各类草药，它们赐予人们的恩惠，帮助他们远离痛苦和折磨，里面存下了各类草药的介绍和作用，还有医治各种常见疾病和上百种疑难杂症的奇怪偏方，可以说是周家人生存的命根子。

当时周家败落，周拾礼离家之前便将此书一并带走了。他本是将书搁在药柜旁边的书架最高处上的，如果不是今天夏筝筝发现，他可能一直不会发现这书不见了，最后可能会被老鼠啃得一干二净，或者被湿气包裹最后发霉变烂。

这狐狸竟然还帮了他一个大忙，周拾礼嘴角抽了抽，心里五味杂陈。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山灵》放在了书架的最上面，准备找个时间重抄一本好好保存。

现在他还是想赶紧弄点吃的填饱自己的肚子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心跳还是很快，他伸手去安抚也无济于事。

周拾礼头顶还蒙着一层薄汗，他深呼一口气快步走出药房，抬头看去傍晚落日晃眼倒也温暖，心情稍稍宽慰了一些。

但这样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转头看向自家小院外的那棵大柳树，不经意瞥见了树下正死死盯着他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