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好消息!你们快来,我抓到了......”离蛸忙不迭地就要告诉对方,说到关键处,话音却戛然而止。
离蛸愕然低头,看到自己胸腔中竟无端端冒出来一节兵刃!
原来是唐比辰见离蛸已经联系到对方,眼瞅着就要把消息递出去了,她心急如焚,再无法可想,竟直接将六棱锏捅入了离蛸后心。
六棱锏本就是龙宫圣物,锋利无比,一锏下去,直接穿胸而过,将离蛸捅了个对穿。
离蛸中了这一锏,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只见唐比辰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凶悍狠毒,他想要说什么,一张嘴,血沫却不停地往外冒。
唐比辰下意识把六棱锏往回一抽,离蛸失去支点,“咚”一声摔了下去,半截身子落在洞外,被暴雨毫不留情地淋了个通透。
镜子也跟着落在地上,落地的瞬间,由于失去施术之人,铜镜里面面带疑惑的人影一闪,当即消失了。
唐比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扑到洞外去查看离蛸的情况。她把离蛸翻了过来,见到对方胸口的血窟窿,知道这是救不活了。
离蛸的脸因为适才砸进泥里,显得十分脏污,可看起来不光不丑,还显出了一种破碎的美感。
唐比辰一锏下去,当即就消了气,又见美人如此惨状,一时又心软起来。
“对不住,离蛸,我......我也是情非得已,我不能告诉你缘故,但是我不能容你伤他。”唐比辰往前面挪了一点,想要摸摸离蛸的脸。
她是水族,在雨中并不会沾湿。雨点却毫不留情地落在了离蛸灰白的脸庞上,带走了泥泞,也带走了血污。
如此美人,就此香消玉殒,唐比辰心中到底是不舍,可斯人已逝,再是可惜,也是于事无补的。
唐比辰并没有容许自己难过太久,她就着雨水擦了把脸,把离蛸的尸身拖到了河边,直直丢进了泱漭川中。
雨下得更大了,却无论如何无法越过唐比辰设的结界,溅进山洞里来。小小的山洞仿佛与世隔绝,唐比辰抱着腿,无助地坐在阿爹身边。
周行依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以前,周行也不是没有打开过浊域封印,他当年为救唐雩母女那次,尚且拥有真身的他,就被浊气反噬搞得一度失去神志,更不要说他如今这个身体不过是禁术所铸,纸片一样羸弱。
如果说,他之前给石方巳疗伤,相当于从门框的缝隙中借出一点光,而用明夷之术重塑肉身,相当于在墙上开了个小小的窗口,而适才却好比直接打开了大门。
也就是时间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饶是如此,周行的经脉也被重创,以至于迟迟醒不过来。
周行这情况唐比辰自然不懂,此时她想要联系阿娘求助,可惜早弄丢了那子戒。适才在水边呆了那么久,却不见阿娘现身,想是并没有关注到这里。
她却哪里知道,周行急匆匆往这边赶的时候,唐雩那边已经知道周行找到了唐比辰,及至唐比辰在泱漭川弃尸之时,那边以为有周行坐镇,必然无事,竟将这边的事情丢开了。
而唐比辰身上的符咒只能联系阿爹,此时也并没有什么用。
唐比辰惶然地坐在周行的身边,拉住阿爹的一只手,外面是秋霖不绝,里面是愁云惨淡。唐比辰一时担心阿爹,一时又想起今日的种种。
她刚一落到此处,便遭遇成片树灵的攻击,她甚至没闹清楚对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对自己下杀手。
当无数的树枝向下压来的时候,那种令人窒息的惊悚感是那么真实。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好看的郎君并不顶什么用,那离蛸早吓得不知所措,全程都靠着她的保护,甚至还时不时地给她制造点麻烦,让她回去救援。
她简直左支右绌,拼尽了全力,就连阿爹给她保命用的符咒、和阿娘给她的几样法宝都用尽了,最后她只剩下手中的六棱锏。
彼时她已到了强弩之末,若非阿爹及时赶到,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及至离蛸身死,唐比辰才回过味儿来,合着这人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没安好心,故意把自己引到这个地方来送死的。
她年纪小,修为根基也弱,此时心潮起伏不定,气海也波动不止,灵气便自行从奇经八脉的缝隙中往外冒,一缕灵气就这么顺着指缝,源源不断地直蹿入了周行的掌心。
唐比辰的手颤了颤,那缕灵气依旧不断,仿佛是周行主动在汲取她的灵气。她愕然地看到这一幕,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一喜,迅速盘腿坐好,将玄窍中的灵力蓄于掌中,通过手掌将此灵力渡给周行。
她静息凝神,引导着灵力顺着她的指引在周行体内游走,沿途修补受损的经脉。这一修复,就修复了三日三夜。
及至唐比辰感觉自己的玄窍都被掏空了,实在是顶不住了,才不得不停下来。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说到底,唐比辰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已,这几日夜下来,确实也是难为她了。
周行虽然依旧没有醒,可内府中受损的经脉被唐比辰修复了泰半,气色总是好多了。
唐比辰查看了阿爹的情况,这才转头看向洞外,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她觉得饥肠辘辘,便趴下来,附到周行耳边,像小时候跟阿爹说悄悄话那般道:“阿爹,我去找点果子吃,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罢,唐比辰起身走出了山洞。
三日前的晚上,树灵作祟,被周行当场诛杀殆尽,木屑厚厚地盖了一地,之后又是连日秋雨,泥泞裹着木屑,脏得一片狼藉。
唐比辰踩过已经同泥巴不分彼此的木屑,径直走向丛林的更深处。那里没有树灵,只有寻常的树木。
一走进林子,光线又变得昏暗起来,此时的林子早已归为静谧,再没有那日斗法的吵嚷。仿佛周行施放出浊气的那一刹那,这里已经化为空寂。
接着唐比辰又走了一段距离,及至走到了泱漭川边,头顶豁然亮了起来,这里附近好大一片都是那天被她砍倒的树木,枝丫你叠着我,我叠着你,好不混乱。不过正因为这样,头顶上才露出了一片小小的蓝天,阳光洒在水面上,露出金光粼粼,好不漂亮。
唐比辰一见水,心情便放松了许多,这才觉察出浑身黏腻,她这几日衣不解带地帮周行疗伤,此时才发觉身上还沾着血迹,当即恶心透了,她毫不犹豫地把脏衣服一脱,赤条条地下了水,打算好好洗洗。
正洗着,忽然间,唐比辰耳朵一动,敏锐地察觉到,岸上那些层层叠叠的树木背后,似乎有人在窥伺自己。
唐比辰警惕地看向四周,兀的,背后传来声响。
“怎么,看到我如此警惕?”
唐比辰循声回头,岸边赫然站着的竟是已经死去的离蛸!
“你竟然没死?”唐比辰惊讶道。她又看向离蛸脚底,他有影子!
“你见到我的原形了吗?就以为我死了?”离蛸往前走了几步,随手捡起了唐比辰丢在岸上的衣服,“不过我既然没死,该死的就是你了。”
“就凭你?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唐比辰眸中露出不屑。
“吃过亏了,难道我还犯傻吗?我自然不会再单枪匹马来找你的麻烦。”离蛸张开双臂,唐比辰的衣服就挂在他的胳膊上,飘啊飘的。他身后立时跑过来一个妖灵,将衣服拿走了。
“我自有帮手。”离蛸有些得意,他虽美貌依旧,此时看在唐比辰眼里却只觉猥琐恶心。
唐比辰泡在水中,愤怒地盯着离蛸:“你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引诱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害死我!”
离蛸嘲笑:“笨死了,现在才想明白吗?我还以为那日树灵围攻后,你就能想明白。现在想明白,未免太晚了些。”
“不晚,只要我还活着,随时能取你性命。”唐比辰恶狠狠道。
二人说话间,无数的妖灵、浊修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齐齐站在离蛸的身后。
“你一个女儿家家的,眼下寸缕未着,连上岸都做不到。取我性命?你怎么取?”离蛸弯下腰,用毫不掩饰的恶毒目光跟唐比辰对视,“难道你想要被人看光光吗?你不敢吧?所以你只能任人宰割,就像那昏迷不醒的玄天城大冢宰一般。”
唐比辰一巴掌拍在水面上,厉色作声:“你敢动他!若敢碰他一根汗毛,我不光要杀了你,还要让你灰飞烟灭!”
“哈哈哈哈哈哈哈,”离蛸站起身来,仰天大笑,“那天官冢宰已经被我宰了,头已经割下来送去不距道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我飞灰湮灭。”
离蛸此言一出,唐比辰脑中轰的一声响,瞬间什么理智都没有了,蓬勃的杀意从胸中升腾起来,“好,我这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是如何让你飞灰湮灭的。”
几乎是一瞬间,离蛸得意的表情极富戏剧性地,变成了惊慌——唐比辰竟就这么赤条条地,一步一步走上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