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慕曦行并不想醒来。
慕家庶女慕曦行的记忆完整灌入了唤醒者慕曦行的脑海。
她不敢低下头去看小竹的尸体,怕对上那双死后依然睁着的眼。
为什么当时会那样做?
祈祷着小竹命丧黄泉的究竟是噩梦中的慕曦行,还是真正的慕曦行?
她分不清。
她和望珣同时出现的异状引起了厉长同的注意,他又一次扶助脚步不稳的慕曦行,在她耳边关切道:“没事吧?师妹?”
慕曦行下意识甩开了他的手。
厉长同也不介意,还是笑吟吟望着她:“师妹,你方才受伤严重,虽已吞下仙丹,也还是小心为好。”
“我……”慕曦行想说些什么,却在转动眼球时瞥见了身旁突兀出现的身影。
瞳孔放大。
那身影浑身浴血,脸上各种颜色的胭脂口红融为一堆,看不清原本样貌,右臂所在衣袖空空荡荡随风飘扬,空洞的黑眸死死盯着慕曦行。
……小竹?
可她不是……
慕曦行不自觉往地上看。
小竹的尸体还躺在她脚下。
“小姐,为什么不救我?”站着的小竹歪过头,眼中溢出两行血泪,声音凄厉又悲切。
慕曦行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师妹?”厉长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但他目之所及只是一片空地,“看见什么了?”
慕曦行的唇动了动。
“小姐,为什么不救我?”站着的小竹又向她靠近了一步。
我……我……
一个娇小却矫健的黑影毫无征兆扑向站着的小竹,小竹怪叫一声,腹部的黑气裂开一个大洞,透过这个大洞可以看见她身后的土地。
是关!
慕曦行垂下眼,惊喜地看见随着她苏醒,三只猫也都跟着愈合了伤口,重新回到她身边。
小竹的鬼影捂住自己腹部被撞开的大洞,一张嘴对着慕曦行露出口中的獠牙。
关又从那侧跳回来在她胸口开了一个大洞。
小竹赶紧又放开肚子去捂胸口,而在她放开时,她腹部的黑气团又再度聚集,肚子恢复了原状。
也就是说,关的攻击能让她短暂无法维持身形,但造不成根本冲击。
在厉长同视角里,慕曦行对着空气一会儿看这一会儿看那,眼神惊疑不定,似乎瞧见了什么别人瞧不见的东西,一贯警惕的他又抽出长剑神色肃穆:“师妹,那里有什么吗?”
“没……没什么!”慕曦行连忙打哈哈糊弄过去,“我只是……方才发生了那么多,惊魂未定罢了,这,我先前都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土地爷来着……”
把话题扯到成为土地爷的望珣身上,希望他能帮着一起圆谎,结果语毕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接话,而是正低着头在思索什么。
【望珣?】她忍不住给他发消息,【你怎么了?】
【这里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还记得当时我们选得是哪个世界吗?】
【呃呃……清芜宗?】
【对,当时羲和给我们的拟定身份是修仙弟子、修仙尊者、修仙弟子,但是现在我怎么成了土地公?你一开始也并非修仙弟子吧?】
慕曦行的大脑卡壳了一瞬间。
好像……是这个道理?
之前发生的一切冲击力太强,使得她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这些。
【那会不会是羲和临时给我们换了身份什么的?】她问,【拟定身份毕竟只是拟定嘛,可能实际操作起来它发现还是土地公身份更好用?】
【不对。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一定出什么问题了,我刚才问过羲和,它说是临时调整,但我还是觉得不对。】
原来他一直没插话是因为在和羲和说话。
经他这么一说,慕曦行也觉得有些奇怪。
厉长同听了慕曦行关于土地爷的疑问,此刻正在絮絮叨叨给她介绍什么叫土地公,土地公又为什么不敢管妖狼王,虽然这些作为科普很有意义,却不是慕曦行最想知道的话题,于是她打断他,问:“这里有一个修仙门派叫清芜宗吗?”
厉长同自我介绍过,他的门派是平云宗而非清芜宗,但并不代表这个世界就没有清芜宗,可能是羲和在传送他们的时候出了故障导致路线和身份出了偏差,所以慕曦行想问个明白,然后再考虑怎么把行动拉回正轨。
可厉长同的答复彻底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清芜宗?抱歉师妹,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
从未听说过……
慕曦行迟疑地转过眼与望珣对视,同样在对方眼里读出了一点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我再问问羲和。】望珣下了结论,直接在公共频道里与羲和对话。
【羲和,是否是传送出现了偏差?这里并非我们当初选定的世界。】
隔了几秒,羲和回复到:【唤醒者1304,您的疑问已经上传到指挥中心,将会由指挥中心综合研判。】
望珣有些急了:【我要的不是综合研判,我想知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请勿急躁,建议处理方法将在五分钟后生成。】
为什么要等五分钟?
慕曦行不太理解,之前羲和不都是很快就能做出答复吗?
她悄悄问了望珣,望珣说这是因为这里是乙级噩梦,在乙级及以上的噩梦世界里,羲和的算力会更大程度受到诺亚残余意识制约,导致它无法如先前一样快速做出判断,并且即使判断最终生成,也很难像在低级噩梦世界里那样完全有效,主打一个仅供参考。
简单来说,他们面临的局面非常棘手,甚至连这里还是不是乙级噩梦都很难确定,传送一旦出错,是有可能直接将他们送到甲级噩梦世界的,要真是这样,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没有过进入甲级噩梦的经验,接下来要面对的就全是未知。
世间最大的恐惧就来源于未知。
“师妹,怎么又不说话了?”望珣与慕曦行的相对无言让厉长同十分疑惑,“你到底是怎么了?”
慕曦行努力牵动嘴角,想要告诉对方自己没事,但她心情实在太混乱,嘴角是动了眼睛却没有跟着一起笑,显得皮笑肉不笑,大大削弱了她接下去话里的可信度:“没事,没事。”
“那……更深露重,师妹要不要先跟师兄一起回平云宗?”
“不行!”慕曦行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又连忙找补道,“呃,不是,我是说,师兄那个……我们要不还是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想看着小竹下葬,我们毕竟是一道长大的,看着她这样我心里不安啊。”
其实她想得是要等羲和给出建议,要是这里还是清芜宗世界,只是身份改变和时间线出错,比如不小心把他们送到了清芜宗还没有创立的时间线,那她就不能跟着厉长同走,不然到时候到不好脱身,但若是这里就是名为“平云宗”的世界,她就跟着厉长同走,而且是美滋滋跟着他走。
“原是如此啊。”善解人意的厉长同点点头表示理解,“确实也不差这一会儿,那么就再等等吧。土地爷?”
望珣大梦初醒一般走过来。
小竹的惨状让他皱起眉头,蹲下身用手掌合起她的眼皮,让她不再死不瞑目。
他知道慕曦行忽然提起小竹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羲和,所以他动作不能太快,先是一挥衣袖用法术在不远处刨出一个深坑,然后再把小竹瘦弱的身体抱起来。
即便已经做了心里准备,小竹的体重还是叫他心惊,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竟然像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唤醒者y-2124小队,你们遇到的情况已经分析完毕,指挥官羲和给出如下建议:传送世界确实出现了偏移,此时你们所在的世界是‘平云宗’,拟定身份为修仙弟子、土地公、魔女,偏移原因未知,已向上方报错并继续进行分析,我对产生的错误深表歉意。‘平云宗’同样是乙级噩梦,建议各位将错就错,继续唤醒此世界的目标,愿各位任务顺利。】
【羲和,这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望珣说,【希望你能找出原因。】
【好的,感谢唤醒者1304的提醒。】
望珣于是也不再纠缠,动作轻柔地将小竹放进土坑,又找到她被妖狼王啃食完又丢在一边的右臂残骸拼好,放回其应在的位置,向着那惨不忍睹的遗体板板正正鞠了三躬后才退出来,施法将土地恢复原状。
慕曦行左顾右盼,找到轿子粉碎后落在远处的一截木板作为墓碑递给望珣。
“要写什么?”他问她。
“亲姐小竹之墓。”慕曦行语气低沉。
“好。”他用法术在墓碑上写下这行字后,把木板插在小竹墓前。
羲和的答复说得很明白,这里就是“平云宗”,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就很明显了。
慕曦行也学着望珣的模样鞠了三躬后走向厉长同:“我们回去吧,师兄。”
厉长同的笑容就像焊在脸上一样,自慕曦行见到他以来就未曾改变。
“好。”
羲和说他们的拟定身份是拟定身份为修仙弟子、土地公、魔女,现在看来修仙弟子是慕曦行,望珣是土地公,那么魔女就是齐飞璇。
土地公是一方神灵,显然不能跟着慕曦行一起去平云宗,那么他接下去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先找到齐飞璇。
他看着慕曦行远去的背影,在频道里说:【保重,慕曦行。】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