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渺下午骑自行车骑久了,晚饭时坐在桌子边直打瞌睡,匆匆吃了几口刷完牙就爬上自己的小床。
大概是睡得太早了,摆钟铛铛铛响了十一下报时时,她醒了,在黑暗中躺着发呆,把爸爸妈妈的夜话一字不漏听了个全程。
和江远桥并不强求孩子们一定要出息一样,江之渺其实也希望爸爸妈妈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目前这样挺好的,吃喝不愁,家有余钱,相亲相爱。
而在如此幸福安逸的基础上,爸爸没有继续咸鱼,反而要为了自己和哥哥上进,哪怕只是个念头,江之渺还是很感动。
带着这份感动,江之渺再次进入梦乡,在梦里,她和哥哥长大后成为全村最出息的孩子,赚了好多钱孝顺爸爸妈妈,从此江远桥和陆晴什么都不用做,彻底躺平,当一对最靓的咸鱼夫妇……
*
高大舅这次加入的建筑队是新成立的,他入了股,又是副队长,说话很有分量,安排个把人进队里干活不是问题,况且江远桥确实有手艺,谁都说不出不是。
就这样,国庆小长假前夕,江远桥收拾行李出发去了高大舅所在的省城。
10月的第一天,天气很好。
吃过早饭,陆晴进了东厢的书房写稿,乐享搬着小板凳坐在走廊的台阶前写作业,母子俩都有自己的正事要做。
家里唯一的闲人—江之渺无聊的关掉电视,歪头想了想,把家里糊墙剩下的大白纸找出来铺在餐桌上,又向哥哥借了铅笔和水彩笔,画画玩。
“叮铃铃……”
家里的电话响了,不用妈妈和哥哥说,距离最近的江之渺从凳子上跳下来,哒哒哒跑过去拿起话筒。
“喂,你好,这里是江远桥和陆晴的家,请问找谁?”
电话另一头的中年男人乍一听到这奶声奶气的童音,懵了好一阵,想说是不是拨错号了,但对面的小女孩话说的很清楚:这是江远桥和陆晴的家。
“喂,喂,怎么没人说话?那我挂了哦。”
江之渺正要放下话筒,中年男人回神,忙道,“别、别挂,我找陆晴。”
“好的,稍等一下哈。”
江之渺稍稍离开话筒,扬声喊陆晴,“妈妈,有你的电话。”
“谁啊?”
陆晴过来的很快,从女儿手中接过话筒……
江之渺觉得妈妈很奇怪,确切来说,是接完打通电话后才变奇怪的。
整个人魂不守舍,仿佛做什么事都集中不了精神。
继陆晴炒糊了一个拿手菜、打碎了两个碗后,眼看走路要撞到桌角,江之渺赶忙把人喊住,“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乐享也察觉到了,“是因为早上那通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一对眼里盛满对自己的关心的儿女,陆晴强忍了一天的无措倾泻而出,伸手将他们一左一右抱进怀里,语气复杂中又透着茫然,“你们姥爷病了,病得很重,可能……”没几天活头了。
姥爷?这个称呼对江之渺来说陌生得很,因为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妈妈娘家那边的亲戚,大人们也从来不提,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姥姥姥爷,原来,姥爷还活着吗?只是听妈妈这话音,是活不久了吗?
江之渺料想其中有故事,她没问,只是轻轻捧住妈妈的脸,听她继续说下去。
这才知道,在隔壁的青市,不止姥爷,她还有姥姥、大舅和大姨。
*
陆姥爷和陆姥姥都是青市六中的老师,为人严厉,在学校紧抓学生的成绩,对自己的三个孩子更是高要求高标准。
陆大姨和陆大舅性格比较抗压,人也聪明好学,长大后一个当了警察,一个追随父母的脚步成为老师。
与之相反的是陆晴,和哥哥姐姐的自觉自律不同,她既不勤奋,也不优秀。每次考试成绩出来,挨打罚站饿肚子一条龙都要在陆家上演一次。
陆姥爷和陆姥姥对小女儿恨铁不成钢,陆大姨和陆大舅也觉得妹妹又笨又懒,简直是她们家的一颗老鼠屎。
在父母的强压下,陆晴磕磕绊绊读到高中。高考时,由于重度偏科(语文历史成绩全年级前十,数学英语地理不及格),陆晴落榜了。
依着陆姥爷和陆姥姥的意思,她必须复读,不管读几年,读到考上大学为止,不然他们两个常年带出优秀毕业班的出色教师,在学校、在同事面前丢不起这个人。
陆晴彻底大爆发。
她受够了!受够了父母的打骂,受够了大姐大哥的轻蔑和冷眼,受够了被逼着学习,受够了家里的一切。
如今,高中毕业的陆晴成年了,有了自由的基础和希望,她开始反抗。
反抗第一步,拒绝复读。
第二步,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搬出去自己住。
第三步,给报社投稿。
许是家人也积攒够了对她的失望,陆晴的反抗计划进行的比预想中更顺利,她在市图书馆找了一份整理书籍的临时工,加上之前十几年攒下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在图书馆对面的巷子里租了一间民房。
在这里,陆晴遇到了来青市打工的江远桥,他干活的工地就在她租的房子不远处,两人都喜欢去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饭,在一次拼桌时认识的,接触后惊喜的发现彼此的很多想法和观念竟然十分相似,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当时陆晴写了很多篇文章,但始终没有勇气寄出去,江远桥发现后,一个劲儿的夸她鼓励她,还陪着她一起去邮局。
陆家人很快知道了江远桥的存在,这也成了他们认为陆晴彻底“堕落”、无药可救的铁证,勒令她马上和这个要啥没啥的穷小子分手,不然断绝关系。
江远桥就是这时候向陆晴提的亲,他说他要给她一个新的家。
对于嫁人,陆晴原本是犹豫和忐忑的,但她被江远桥带着回了一趟上江村,在见过他的家里人后,这些情绪都消散了。
因为陆晴发现了一件事,一件令她心酸也令她期待的事:原来胸无大志不上进的孩子,是可以被父母家人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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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晴的故事当然没有讲的这么详细,很多事情都是用三两句话简单一带而过,但江之渺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联系妈妈的语气和表情,稍微脑补和扩写一下,情节也串联的八、九不离十。
正因如此,江之渺对突然冒出来的姥爷一家没了期待。
用她前世的话讲,陆家老两口和江家老两口都是一对卷王,都有一个咸鱼孩子。她们卷自己,也卷儿女。
但同样是卷王卷儿女,江育武高耀兰和陆姥爷陆姥姥之间又有天大的区别。
两家虽然都试图将咸鱼孩子拉回正轨,也都没少打骂,但江育武和高耀兰是爱江远桥的,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江远桥好。江家其他三个孩子自己上进的同时,不理解也没有瞧不起咸鱼兄弟。
而陆姥姥和陆姥爷不是,两人对陆晴是发自内心的嫌弃,之所以不停管教也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老两口是这样,陆大姨和陆大舅更是这样。
陆家、好像没有江家有人情味呢。
江之渺将心里得出的结论放到一旁,“妈妈,你要去看姥爷吗?”
陆晴沉默一瞬,“要看,自然要看的。”无论过往如何,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
*
另一边,青市。
下午出了一个抢劫伤人案,正好附近有民警经过,嫌疑人被当场抓获,陆大舅审完人时间有些晚了,想着父亲还在等他的消息,匆匆赶回六中家属院。
“怎么样?联系上你妹妹了吗?”
陆大舅刚推开卧室的门,床上的陆姥爷有气无力的问道。
“联系上了,她会尽快回来。”
看着父亲消瘦蜡黄的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容,陆大舅没说在听到父亲病重时妹妹只是“嗯”了一声,他其实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对方回来。
“对了,爸你不知道吧,晴晴又生了个小丫头,今早就是她接的电话。”
“是吗?几岁了?”
“三岁……”
隔天上午,出了趟外勤的陆大舅刚回来分局,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是陆晴在丰安县汽车站打过来的,说她和孩子10点20的车,大概12点到。
没想到妹妹动身如此快、本打算今天再打个电话问问的陆大舅很是惊喜,“我提前下班去车站接你们。”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得到想要的结果,陆晴二话不说,挂掉电话。
青市汽车站,陆大舅从11点半等到12点40,终于在出站口看到了妹妹的身影,非常好认,因为陆晴几乎没怎么变,还是从前离家的那副模样,尤其是眼神,一如十八岁时那般清澈。
看来妹妹这十年过得不错。陆大舅工作久了,眼睛也比年轻时毒很多,看到陆晴的第一眼先注意到的就是她舒展的眉宇。不过,等对方一走近,他就顾不得想这些了。
陆大舅指着陆晴和她旁边的小少年腰间连接的绳子,“你们这是?”
陆晴语气淡淡,“车站人多,系根绳子,防止走散。”
“倒是个好办法,那这又是……”陆大舅指着妹妹怀里头脸包的严实到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丫头,“总不能也是防走散吧?”
陆晴摇头,“不,是防被偷。”
旁边的乐享也一脸严肃认真的解释,“朝朝长得太漂亮了,妈妈说出门得遮着点,不然贼会惦记。”
此时对外甥女的美貌一无所知的陆大舅,“啊?要不要这么夸张?”
半分钟后见到外甥女真容的陆大舅,秒改口!“是我夸张,是我没见过世面。防着点好,防着点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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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青市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