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颜在顾典院里瑟瑟发抖时,陈思也到了顾洵的院子。
“大人。”
陈思看到顾洵憔悴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嗯。”
昨晚昔颜帮他涂过药后,今日顾洵感觉后背轻松许多,也有力气用手臂支撑起半个身子,与陈思说话了。
“今日你回去后,帮我办件事情。”
“大人请讲。”
陈思俯下身子,靠在床榻边,回答道。
“过不了几日,我便回去了。你将近五年的鱼鳞图册找出来,尽快给我送来。”
顾洵虽能支起身子,但语气仍旧有些虚弱。
“另外,五年前那件旧案,你之前查过一些情况,放在我书房书架的木匣子里,你重新整理一下,一并送来。”
“好的,大人。到时需要我来接你吗?”
陈思看着顾洵有些体力不支,连忙起身扶住他的手臂,帮他支撑住身体。
“不用,我受伤的事情,不要外传,你自己知道即可。”
陈思点点头,听到顾洵又开口问道。
“县衙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只是运河大堤正在加固,希望赶在雨季到来之前,全部弄完。”
“嗯,时间紧迫,最多也就半月了,你辛苦点,盯紧一些。”
顾洵说完这句,已经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陈思连忙点头,又帮着顾洵重新伏在靠垫上,悄悄退出房来,带上了门。
昔颜原本以为顾典会刨根问底,或者严刑拷打,逼问她与顾洵的关系。
谁知顾典并未与她说太多的话,也就见了一面,很快就让她离开了。
颇有些重重举起,轻轻放下的感觉。早知如此,昔颜还不如昨晚好好睡一觉呢。
出了顾典的院子,昔颜打着哈欠,往回走。
谁知没走几步,便遇到了早已等候在顾典院子外的李敬堂与他的夫人。
“阿颜,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知州夫人十分惊讶,她以为会是顾典会暴怒,昔颜百般辩驳的场面。
但在外面等候了半天,院子里安静如斯,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声音。
“我早就说了,老师为人极好,除了对顾洵严苛些,其他都不会过于严厉。”
李敬堂看着夫人惊讶的神情,自信满满地说道。
“对顾洵那是严苛吗?哼,我看那是残暴,都打成那样了。”
知州夫人怼了李敬堂一句,忽然又发觉说错了话。
毕竟昔颜就在面前,这么说顾洵,昔颜心里不知该如何心疼他了。
昔颜完全没有在意李敬堂与夫人的对话,倒是顾典最后看她的震惊眼神,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顾典常见圣上,她这模样与圣上不能说十分,八分相像倒是有的。
现在,昔颜只希望顾典那个震惊的眼神,并不因为她的模样。
“夫人,你带阿颜回去吧,我去看看老师。”
李敬堂也觉夫人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合适,便转了话题,让昔颜尽快回去,省得顾典突然反悔,再把昔颜喊回去。
昔颜离开屋子后,顾典看着面前美味诱人的酸汤水饺,似乎也没有什么食欲了。
那副似曾相识的容貌,在顾典的心头已经绕了百转千回,不停地与他心中那人的模样重叠。
“老师。”
李敬堂推门进来的声音,打断了顾典的思虑。
“敬堂来了。”
顾典收回思绪,看向眼前向他施礼的李敬堂。
“老师还没吃完早饭。”
李敬堂看到顾典面前摆着的半碗酸汤水饺,笑着问道。
昔颜做的酸汤水饺,是李敬堂从未吃过的味道,那酸酸辣辣的香气,让他越吃越上头,很快就见了碗底。
因此,看到顾典没吃完的酸汤水饺,李敬堂心中有些许不解。
“我记得,你曾经面过圣。”
顾典并没有回答李敬堂的话,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嗯。”
李敬堂将目光从酸汤水饺上移开,看向顾典。
“可曾还记得圣上的样貌?”
“当时离得太远,看不甚清楚,但记得一些。”
“对于昔颜的模样,你可有似曾相识之感?”
顾典今天说的话奇奇怪怪的,让李敬堂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但老师既然问到了,李敬堂就在心中默默回忆了圣上的样貌,与昔颜的模样。
谁知这二者放到一起,渐渐重合的样貌,让李敬堂的心中也颤抖了一下。
第一次见到昔颜,李敬堂曾隐隐约约有过这般感觉,只不过觉得太过离谱,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顾典重提,神情还十分严肃,李敬堂再次回忆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看着李敬堂投来的震惊目光,顾典心中便有数了。
可见,在昔颜的长相,貌似圣上这一点上,李敬堂与顾典,有着同样的感觉。
李敬堂看着顾典沉着的目光,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
二人对视沉默了半天,最终还是李敬堂先开了口。
“老师,这事,不大可能吧,相貌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大概,这只是巧合。”
“但愿只是巧合。”
顾典回头看向窗外,屋前高大的树木满枝葳蕤,恰好遮住了灼热的日光。
顾洵自小很少喝汤药,每年也就风寒风热的,偶尔一次两次也忘记什么感觉。
自从到了清渊县,顾洵把原来没喝过的汤药全补回来了。
开始倒还好,后来越喝越喝不下。
此刻,阵阵又苦又酸的涩涩味道,扑鼻而来,让伏在靠垫上的顾洵,心情有些低落。
想起上一次喝药,还是在京城的时候。
只要顾洵喝药,忠叔都是一碗药,一碗蜜饯搭配着送过来。
顾洵在最爱吃杏堂的杏脯,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糖粉,里面是糯糯的果肉。
入口酸酸甜甜,再苦的药,也逃不过这一碗杏脯。
顾洵侧过头,瞥了眼旁边桌上孤零零的药碗,垂了垂嘴角,又收回目光。
“大人?”
熟悉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是昔颜来了。
知州夫人告诉昔颜,顾洵近几日吃不下饭,本来就受了伤,这下好得更慢了。
上次顾洵说茄丝打卤面好吃,绵软好消化。
昔颜从顾典院里出来,照着在县衙时的做法,原样出了一碗茄丝打卤面。
天气炎热,昔颜在面顶还特意加了些翠绿的黄瓜丝,看着清新,吃着爽口。
“进来。”
顾洵从靠垫上抬起头,轻轻说了一声。
接着便是吱呀开门的声音,昔颜端着茄丝打卤面,走到顾洵身边。
放好托盘,昔颜发现一旁的药碗里,还有满满的药没喝。
“大人可是还未喝药?”
昔颜搬过床榻一侧的矮凳,坐到了顾洵的身边。
“嗯,不想喝。”
肯定是怕苦,才迟迟不肯吃药,昔颜翘了翘嘴角。
侧身低头,昔颜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个用纸包着的小球。
昔颜剥开薄薄的纸包,一颗豆沙色的小丸子露了出来。
“喏,山楂蜜饯,昨天早上在码头集市买的。”
昔颜伸手,将山楂蜜饯推至顾洵面前。
“来的匆忙,拿的不多,喝完药再吃,吃早了可就没了啊。”
顾洵抬头侧望,恰好对上昔颜看向他的眼神。
那眼神中,满是哄小孩子的神情。
顾洵抽下嘴角,笑了出来。
双臂撑起身体,顾洵去拿山楂蜜饯,却被昔颜一手抽回。
“先喝药。”
昔颜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将药碗递到顾洵面前。
顾洵没有说话,乖乖接过药碗,喉结微动,把那又苦又涩的药一饮而尽。
其实,昔颜刚才带了两颗山楂蜜饯。
想着顾洵若是喝不完那药,再掏出第二颗。
谁知一颗蜜饯,就让顾洵完成了喝药的任务。
递回药碗,顾洵对着昔颜伸出左掌。
不用看顾洵的表情,昔颜也知道,他这是来要山楂蜜饯了。
一颗红艳艳挂着糖霜的山楂球,被昔颜放进顾洵的掌心。
“真的只有一颗?”
顾洵接过山楂蜜饯,仔细看了两眼那豆沙色的小丸子,开口问道。
“昂,有一颗就不错了……”
没等昔颜说完,就看见顾洵托着纸包,双手用力,将山楂蜜饯连带着纸包一分为二。
“给你。”
半颗山楂蜜饯,被顾洵递到了昔瑶的面前。
昔颜连忙挥手拒绝,“这药很苦,大人自己吃吧。”
“只是不想喝,并未觉得药苦。”
半坐在床榻上的顾洵,抬眼看向昔颜。
有昔颜在侧,再苦的药,顾洵也不觉得苦了。
“这半颗蜜饯,借花献佛,谢谢你给我这么远带来。”
顾洵将那半颗山楂蜜饯塞到昔颜手中,剩下的半颗也吃进了嘴里。
“挺甜。”
顾洵口中含着蜜饯,嘴角吐出两个字。
昔颜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将顾洵递来的山楂蜜饯也放进嘴里。
顾洵与昔颜面对面,各含着半个山楂蜜饯,默契地对视一笑。
蜜饯表面的糖霜在温暖的口中慢慢融化,甜甜的味道顺着舌尖涌进心里。
对视间,顾洵忽然发现,昔颜笑起来时给人的感觉,真真如口中的蜜饯般甘甜。
就算背上疼痛难忍,但顾洵却觉得,若是时间能在此刻停滞,就这样望着昔颜,也不错。
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顾洵的思绪。
原本顾洵想在喝完药后,问问昔颜被父亲喊去的事情。
还没来及问,顾洵就看到李敬堂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