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方才那段插曲,等到县衙时李沐已经从下属那儿听说李乐滢在茶楼那段“表演”。他先是疑惑,很快察觉到李乐滢的意图,然后沉默,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他似乎并不了解这个女儿。
于是等看到李乐滢时,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退避旁人,郑重又认真的看着她,似乎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爹爹,来时我看到大夫从刚从内院出来,可是月月有什么不适?”
李沐沉默片刻,答:“听苏大人说是夜里惊梦少眠,一直没休息好,所以请大夫来瞧瞧。”
“看来等会儿我得去看看她才行。”
“你特意来县衙,就问这个?”
“其实我还想问……案件进展的怎么样了?”李乐滢问。
“目前还没有搜查到嫌疑人,那天在茶楼和你们起冲突的孙敬在案发之时正与他人在饮酒,没有可疑。”
李乐滢也猜到没那么容易定位到嫌疑人,又问:“那接下来该如何去查呢。”
“你知道,在案件告破前,这些案情细节是不能随意同外人说的。”
李乐滢尴尬,她就猜到李沐不会把这些事随便告诉她,正思考该怎么套话,却听李沐继续说:“可我还是会告诉你。”
“那为什么?”
“你不是在来时就提前设好诱饵吗,以身布局。”李沐表情严肃,但看不出是责怪还是其他。
李乐滢讪笑:“爹爹你猜到了……”
“你太冲动了,先不说犯人是否还在安平县,若真叫你猜中了,你就这样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可有考虑过我和你娘的感受?”
“我不是猜。”李乐滢敛起笑容,满脸认真,“关卡的衙役没有撤离,说明你们也觉得犯人还在安平县不是吗,让你们为我担心是我思虑不周,但是情况紧急,如果不想办法引出犯人,等他出了安平就再也没机会抓到他了。
父亲,安平县没有受害者是我们运气好,难道我们要这样放过犯人,让他流窜到别的城镇去伤害别人家的女儿吗?”
李沐看她神情,忽然有些认不出自己的女儿,似乎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平日那个有些任性娇俏的小姑娘,而是真实存在的案件苦主。
李沐想明白了,李乐滢已身入局,这已经不是他能改变的事实,如今他能做的就是派人暗中保护好李乐滢,不让她出意外,并且尽快抓住犯人,以安民心:“你不要对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后悔。”
李沐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似是无奈又像是叹自己无能为力。
见他这样,李乐滢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冒头站出来,也不该做这些,可她就是看不惯世间不公,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总是唯唯诺诺,不敢为不公发声,又时常为自己的懦弱后悔。如今算是重活半生,她希望自己可以肆意而活,不必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也不要为自己没来及做的事情而遗憾。
她握紧拳头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能够不悔。
几日后,芙蓉班在安平县的最后一天演出,一辆马车从县衙后面偷偷驶出,到了城西的医馆。
入夜,大夫赶着去茶楼听芙蓉班最后一场戏,嘱咐药童照顾好后院的病人。
药童虽也想去跟着凑热闹,但又不敢跟师父开口,只能私下抱怨几句,将煎好的汤药送到后院,便在前厅桌案上倚着胳膊发呆。
此时已经入夏,夜并不寒冷,带着丝丝温和舒适的风,卷得人困意上头,伴着烛灯噼啪的声响,意识迷离中,药童看着病人房里的烛光熄灭,终是没扛住困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半盏茶功夫后,病房另一侧的窗户纸被捅破个洞,一支线香从破洞处塞进放进,顿时房间内便弥漫着甜腻的香气。
静默片刻,窗扇发出“吱嘎”的响声,这声音出现在静谧的深夜属实是有些刺耳,但来人似乎并不在乎,他哼着轻快的曲调,脚步轻盈愉悦的踱步到床边,抬手挑起床幔随意挂上。
接着窗户透进的月色,隐约能看见一个婀娜的少女,侧头躺在床上,月光皎洁,映得少女的肤色如美玉般温润。
来人见此情景,只觉得喉咙干痒,一股血气从小腹直冲上脑,他吞了吞口水,露出一脸奸邪的笑容:“小娘子,上次被人打扰了我们幽会,这次总算是可以再续前缘了。”
正当指尖将要触摸到少女的身体,李乐滢终于忍不住了,转头盯着她:“能不能别说这种恶心人的话,猥琐男。”
那人大惊,退后一步:“怎么是你?!我明明是跟着县令千金的马车!”
李乐滢坐起身,轻蔑一笑:“别失望,不止是我。”
话音刚落,仿佛是等她发令一般,一黑衣男子从房梁上跃下,与采花贼缠斗起来。
时间回到两天前。
李乐滢接到如意馆的回复,她派去探查芙蓉班演出当地是否有类似案件的消息有了回复,明面上曾有一商贾千金前去官府报案,可没出一日,又撤销报案,称是误会。
暗里,他们排查了市井消息,发现芙蓉班演出时,其所在地之后竟十分巧合的流传着某富家千金上吊自尽,运气好的家中仆人及时发现救下条命,却从此深锁闺门不再外出,运气差的直接香消玉殒。
李乐滢得知这个消息立马告知李沐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我一直想错了,我以为犯人是在我和月月之间做了选择,实际上他一直都有特定的目标选择范围——他只对那些深闺千金下手。
所以即便是我抛下饵,他也只会气愤,不会轻易转换目标。”
难怪她每天在镇上抛头露面,和李沐制造机会派官差埋伏却始终没有引出犯人,原来是那条鱼对她这个饵根本就没兴趣。
李沐怅然道:“事到如今,难道只能拉苏小姐以身涉险才能引出犯人吗。”
李乐滢想了想:“不必非得是月月,只要是‘县令千金’就好。”
于是她和李沐安排好今天的计划,让小荷穿着她的衣服呆在家里假装是她,明面上派了精锐干探在李府外埋伏保护“李乐滢”,而她则穿上苏明月的衣服假装病重悄悄到医馆治病并设下埋伏。
前几日便传出县令千金不知何故受惊过度,病重不起,因此,此时出来治病也就并不显得刻意。
谁知真叫他们猜中,钓到了想钓的大鱼。
李乐滢觉得自己真是好运,开心的盘腿坐在床上,边用衣袖扇风,边给黑衣男子加油打气:“小杨哥用点力,帮我多砍他几下。”
黑衣男子没有停顿,接收到指令,出手更加迅速狠劲,剑光一闪,刺中采花贼肩头,剑尖带血。
采花贼吃痛,捂着伤口恶狠狠地看着李乐滢:“死丫头,都是你坏我好事。”瞬间从怀中掏出一物飞掷向李乐滢。
黑衣男子顾不得其他,迅速冲向李乐滢为她挡开“暗器”,呯啷几声,是几枚碎银。
采花贼抓住空挡,立马破窗潜逃,又在外面遇到埋伏的官差,咬紧牙槽,继续缠斗。
黑衣男子正欲追击,突然身子一软坐到床榻上,一股温热的暖流在周身游走,连思绪都不太清晰。
李乐滢跪起伸手扶他,却发现自己突然四肢无力,跌倒进黑衣人怀里,撞得她眼冒金星。
黑衣人闷哼一声,环住她的臂膀,防止她从床上掉下去。
“不好意思啊小杨哥,撞疼你了吧。”李乐滢尴尬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也变得干涩难听,脑子如一团浆糊,下意识伸手揉了揉方才撞到的地方。
“别。”黑衣人猛地抓住她的手,感觉周身仿佛被火灼烧一般炽热,被她触碰过得地方又像虫蚁蚕食一般酥麻煎熬。
他意识到什么,那采花贼用的并非普通迷香,而是让人产生幻觉、放大感知感官并释放内心真实情绪的催情香,所以即便他们提前服下清心散也没用。
李乐滢眼神迷离,在月光下,她仰头看到一张脸:“许如宁?”
“……”
漫长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察觉到李乐滢和李沐在做的事情后找到李沐,自请贴身保护李乐滢,本不想让她知道,没想到还是被发现。
他以为她会生气,但药物作用下,李乐滢早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今夕是何年。
夜色中,许如宁的脸上映着异样的光,柔和却不真实。她好像看到那个在院子里孤身对战,满身是血的少年,她想起让他一个人面对斥责的遗憾,轻轻呢喃着:“是梦吧?”
她挣开束缚住她的那只手,捧着少年的脸,柔声安抚着:“没事了……”
说罢,温热的唇贴上了少年的唇。
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像是捧着珍贵易碎的梦,稍不注意就会惊醒。
顾不得犹豫,来不及思考,许如宁的身体驱动着他去迎合李乐滢的吻,同样小心翼翼,害怕松开手就像泡沫般消散。
李乐滢骤然停下,两眼朦胧,委屈地可怜巴巴地望着许如宁,带着不确定,问:“你喜欢我吗?”
许如宁沉默,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李乐滢很重要,他觉得他应该非常认真的思考过后郑重地给予答复。但是此刻,在药物刺激下他满脑子都是二人身体接触带来的冲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更来不及回答。
李乐滢嘴角向下,却好像早就知道了答案,委屈巴巴,耷拉着脑袋,但很快又抬起头,圈住许如宁的脖颈,跪坐着俯视着他,带着三分哀怨三分愤懑,恨恨道:“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你。”
许如宁心头一颤,正要解释,李乐滢报复似的咬住他的嘴唇,和方才比,粗暴又激烈。
感受到她的情绪,许如宁心痛,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缓解她的忧伤,他只能用力抱住李乐滢的身体去回应,甚至转被动为主动。
床幔碰落,将两人笼罩在这一方天地之间,现世的一切变得模糊遥远,只有彼此的存在如此真实,仿佛浸入到虚妄的幻想中。
在这一天,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喜欢李乐滢,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瞬间,会因为她的笑容而温暖,也会因为她的悲伤而心痛,会在得知她以身犯险时不管不顾的想要掺和其中,只为保她安全。
这种情绪牵动无关其他,只因为是她。
他的吻延绵向下,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背,将她紧紧圈住,另一只手移动到腰间的系带上。
李乐滢没有反抗,没有拒绝,于是他就像收到许可,贪婪的想要更进一步。
正要拉开衣带,却尝到她脸颊上苦涩的泪水,许如宁如大梦惊醒,猛地松开手,想起现在是何场景。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远去,李乐滢似乎还陷在药物引起的幻像里,满脸是泪,衣衫凌乱。
许如宁咬紧嘴唇,心想自己这样趁人之危,和夜闯深闺的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李乐滢被药力支配再次贴了上来,许如宁心一狠,冲她后颈一记手刀,将她打晕,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体上偏移,甩了甩脑袋,冲出房间给自己迎头浇了盆冷水,这才冷静下来。
人是清醒了,却注定彻夜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