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动静不小,有好事者已经探听到发生了什么。
本来闲话是流转在苏明月身上,毕竟案发地是在苏家的庄子,很难不让人关联过去,苏县令闻言立马差人去辟谣,虽没指明受害者到底是谁,可有更夫瞧见李家那丫头从苏宅出来,这下便对上了。
猜测了一番,也没见再有人出来否认,那可不就默认了吗。
一时间,李沐次女遇上采花贼的消息流传开来。
李乐滢平日就有些豪迈不羁,时常与胡记那三小子厮混在一起,看不顺眼的便在此时将两件事糅杂起来添油加醋,说得十分难听。
但镇上与她相熟的人不少,也不乏帮她说话企图制止流言的人,可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都有一个共识——她这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了。
这些流言传到周氏耳朵里时,周氏气得不轻,要不是李乐游拉着,只怕要冲出去和那些碎嘴子对骂。
周氏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气上头来也不顾不得理不理的,见人就怼:“你拦我作甚,有这功夫气力怎么不去堵外人的嘴。”
李乐游知道母亲气极才口无遮拦,无奈却没有反驳。
磕着瓜子的李乐滢看不过去:“母亲你骂哥哥干嘛,他又没做错事儿。”
这一天过去,周氏也看出来了,李乐滢对于自己在外的风评名声是真的完全不在乎,瞧见对方一脸无所谓,自己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些恼:“你这悠哉悠哉,看来是真不在乎,再叫他们说下去,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要是会因为一些没有根据的流言蜚语对我有偏见,这种人我也瞧不起他,母亲你就当是提前筛选吧,把那些糊涂混沌的小人都刷下去。”
“就是,这种人我们家才看不上呢。”李乐游在一旁附和。
“那些清白人家的读书人只怕也会对你望而却步,你怕你以后只能做鳏夫续弦。”
“母亲,你就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坏的地方想嘛,实在不行咱们把安平的青年才子淘汰之后搬去别的县市挑选呗,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挑不出一个好男人了。”
“母亲你就放宽心吧,退一万步说,滢滢要实在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保她将来衣食无忧。”
周氏本来在李乐滢的话语中释怀了一点,听到李乐游的话,忍不住白他:“什么嫁不出去,你就不能盼你妹妹点好。”
“就是就是。”李乐滢戳他胳膊,“说不定我先嫁出去了你都还没娶妻,都这么老大不小了,也没带个姑娘回来。”
“不是在说你的事情吗,怎么说到我身上了。”李乐游慌乱。
看两兄妹插科打诨嬉笑胡闹着,周氏的心情平复些,好像回到了之前,那些糟心事通通没有发生的时候。
李乐滢回到房坐在书桌前,一个人默不作声思索着什么,小荷见了,以为她在为外面的流言困扰,心想:果然那些不在意都是装出来的吧,身为女子,怎么会不为风评被害而困扰。
小荷轻轻叹气,安慰道:“小姐外面那些人的话你别放心上。”
“嗯?”李乐滢不解,“我没在想那些。”
“我看你愁容满面,还以为你在为那些闲话难过。”
“我是在想怎么才能抓到那个犯人。”
李乐滢听李沐提到一些目前的调查进度,虽然事发窗外有找到一些可疑的鞋印,但是追查不到去向,周围也没有其他目击者。并且因为芙蓉班的缘故,镇上来了很多生人,走访调查也很难排查出什么人有可疑。
而且细想之下,有一点很奇怪,那天晚上她和苏明月留在苏宅完全是偶发**件,是老太太要求他们才会留宿在苏宅。平日里庄上只有苏老夫人在,总不能采花贼随机选了一个宅子随机选中一间平日没人住的房间,这么巧就遇上苏明月,这个概率太小了。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预谋犯案,是犯人一开始就选中了苏明月。
可为什么选中苏明月呢?苏明月作为县令千金,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得罪过什么人,犯人不大可能是为了报复,但要是想报复苏县令也不是没可能。
李乐滢咬着指甲,越想越焦虑。
“我觉得,那犯人肯定不是安平县的人。”小荷十分坚定。
“为什么这么说?”
“咱们安平县向来太平,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定是有人借着芙蓉班来安平镇演出,趁着人多杂乱趁机犯下此事。”
“镇上的人也可以趁机作案,假装是外来人犯案,这样说不通。”
“可镇上的人怎么提前预知芙蓉班会来呢,这是芙蓉班第一次来安平县,在计划阶段,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这件事。”
“没错。”李乐滢恍然大悟,“芙蓉班来演出是偶发事件,若是安平县人恶意报复作案,这个时机太过巧合,风险也很大,那么更有可能是外来人员犯案。”
“如果犯人是外来人员,很有可能已经在犯事之后离开了。”小荷又有些泄气。
“不,既然官府介入了,那么案发之后一定会有人在各个关口把守严查离开人员,这个时候贸然离开风险太大,我更倾向于犯人还在安平县没有离开。”
“可即便犯人还在安平县,最近的外来人那么多,还是很难排查出真凶。”
“有一点我始终觉得很奇怪,犯人如果随机选择商贾来往频繁的城镇犯案会更加安全,为什么偏偏挑选安平县这么一个小地方,有没有可能,不是犯人主动选择了安平县,而是跟着芙蓉班来到了这里。”
“这么说你是怀疑犯人是芙蓉班的人?”小荷问。
“也不一定,不是有很多狂热爱好者会跟着芙蓉班到处走吗。”
“这样范围还是无法缩小。”
“但是咱们有了新的突破口呀,只要去查询芙蓉班之前演出过的地方,说不定可以得到更多线索。”
“等收到回信,只怕犯人早就离开安平县了吧。”
李乐滢摸摸下巴:“确实是个问题。”
苦思片刻,李乐滢决定先去县衙探听一下案件的进度。
小荷听她要出门,拦住她:“夫人特意交代了,最近不让你出去。”
李乐滢满不在乎:“我又没做错事,干嘛把自己封闭在家里。”
“……外面有些话说得很难听。”
“那不正好,我去教教他们什么叫素质。”
“……”小荷知道自己拦不住李乐滢,只能跟着她一起出去。
李乐滢和往常一样走在街上,路上有人认出她了小声议论着什么,她感觉到其他人的注视,却视若无睹。
路过如意馆,她想到什么,悄悄从后门溜进去,交代了几件事。
出来后,途径茶楼,眼珠一转,领着小荷去茶楼看戏。
李乐滢在大堂挑了个居中的位置坐下,叫伙计上了茶水瓜子,摇头晃脑地欣赏着台上的戏曲。
有人陆续进来,不一会儿就坐满了。
李乐滢余光瞥见如此场景,蔑笑一声,眼神斜扫了眼小荷,又悠悠看向看台。
小荷见状,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小姐,这刚出了事儿,你不在家里避避,干嘛非得出来。”
李乐滢剐她一眼:“瞎说什么,我可没出什么事儿。”
“虽是这么说,你就不怕那贼人一时没能得手,藏在暗处伺机报复。”
“有什么好怕的,就那贼人的胆子,什么都没做就被吓走,我若是他,现在早夹着尾巴逃了,免得丢人现眼。为了这种小贼躲在家里裹足不前,岂不像那贼人一般成了笑话,再者说要是我不全须全尾的出来晃悠几圈,不知闲话得传得多离谱。”
说完,李乐滢的眼神幽幽扫过四周,似是暗示又像警告,换来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小荷还是惴惴不安,凑到李乐滢耳边小声说:“我们真要这么说吗,若是那采花贼真没走,你就不怕他报复你吗。”
李乐滢托着下巴盯着看台之上:“要的就是他报复,现在没有线索,关卡的捕快没办法一直把所有人都关在安平县,只有刺激他再犯案,我们才有可能抓到他。”
“可眼下官衙查的那么严,他真会在此时冒险再犯案吗?”
“你觉得一条恶狗闻到荤腥会那么轻易的放弃食物吗?”
“可那…他也有可能受到刺激,随机作案呀,县衙怎么能提前埋伏。”
“所以要把目标锁定到我身上。”李乐滢微微提高音调,“就算犯人还在安平又怎样,有什么好怕的,第一次选中我时他倒霉,我父亲可是县衙的捕头,我就不信他知道之后还敢对我下手。”
周围人听这声冷不丁的一句,先是愣住,然后是更为细密的窃窃私语——大多是觉得她胆大,说话口无遮拦毫无顾忌。
坐了一会儿,李乐滢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于是拍拍手上的灰起身离开。
出了茶楼,正巧遇到眼熟的捕快,李乐滢问了李沐目前所在,便径直向县衙走去。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又这么巧,遇到了许如宁。
李乐滢本想假装没看见,许如宁却直直向她走过来,拦在她面前。
许如宁是特意来找她的,今天他听了很多关于她的消息,还有很多闲言碎语,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于是当他听说李乐滢在茶楼时,他想也不想就来了,真见到她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乐滢抬眼,视线从他脸上冷冷扫过,从他身旁绕开。
许如宁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李乐滢回头,挑眉看他。
“你……没事吧。”许如宁在心里小心斟酌了话术,小心翼翼地问。
李乐滢无语,这话应该她说才对。
“关你什么事?”
李乐滢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加重力道,但当事人自己并未察觉,他耷拉着眼睛,好像有些……悲伤。
李乐滢终是不忍心,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骨气,别人稍微示弱自己立马就心软了。内心斗争一番,终究是叹了口气,说:“我没事,不用担心。”
许如宁注视着她的双眼,似乎想看清此刻她是故作坚强还是真的没事。
二人就这样拉着手站在路上,虽然周围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会窃窃私语。
李乐滢无语,这些人真当她是瞎的聋的吗。
许如宁终于意识到这样当街拉扯影响不好,特别是李乐滢已经深陷于“平日就不知男女之别”这样的流言中。他迅速松开手,为自己唐突的举动道歉:“不好意思,我……”
李乐滢打断:“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我走了。”
许如宁愣了愣,老老实实回答:“没了。”
他只是想知道她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困扰,得到了答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是对。
见他这样,李乐滢没来由的生气,转身要走,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说:“你以后不用特意来关心我,说了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我们也不用假装友好,假装无事发生。”
或者,明明很在意却假装自己完全不在乎了。
“我没有假装友好……”
“你是不是不重要,我说的是我。”说完,李乐滢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如宁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梗在胸口了,感觉闷闷的,喘不上气。他忽然意识到李乐滢真是的很讨厌他,在见到他之前,李乐滢都还算比较轻松,可见过他之后,连脚步都变得沉重。
或许以后真应该不再打扰,她才会变得快乐吧,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之后可能见不到她,就会觉得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