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在空中飞成一条残影,一个俯冲下来擦着水面把他们接了起来,还没坐稳祸辞就双手捂住宋今安流血不止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到底谁的血有用,你疼不疼?”
他自己的手也在呼呼冒血,可他感觉不到疼,他的心快拧成麻花了。
宋今安不敢分心,一摇头玉剑就跟着晃动,他必须集中精力才能保证玉剑不翻,祸九歌在下面“呕”了一声,他晕车了。
祸辞终于想起他这个倒霉弟弟,只因为他撇见宋今安的手腕子都快勒出血了,他把祸九歌拉了上来,一把扯掉碍眼的纱绳,在祸九歌目瞪口呆的视线中绑到了自己手上。
“他得御剑,绑我吧,你老实点儿。”
祸九歌的命绑到了他大哥身上,他不敢有意见,跟谁不是跟呐,有个家就行了,温不温暖没关系。
玉剑飘飘悠悠总算是没翻,还渐渐平稳起来,祸辞撕下祸九歌长衫衣摆,皱着眉给宋今安缠在手上,祸九歌很有眼力见的撕掉后面那块,双手捧着送到祸辞面前:“大王,您也受伤了,用草民的衣服裹一裹吧!”
就这么,长衫再次变成短打,祸九歌凉凉的坐在剑尾,活着就好。
宋今安操纵着玉剑慢慢靠近那座古怪的亭子,在上面转了好几圈才哄得玉剑慢慢下降,他们第一次合作有点生疏,虽然姿势不太完美,但总算安全落地。
祸九歌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抱的居然不是自家大哥的腿,抬头去看,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低头对着他笑。
祸九歌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悄没声息挪到祸辞身后,这人有点不大对劲,他没有影子。
祸辞扶着宋今安站起来冷冷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你带我们来的?”
男人摇摇头,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让他联想到坐在庙里的弥勒佛,只不过这人更阴森,像带了面具的假人,让人觉得剥开笑盈盈的面具里面就是腐烂的皮肉。
“那碎玉应该是你放进去的吧?”
男人点头,他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拆解开的,动完脑袋就不能动身体,动作又僵硬又谨慎,生怕一不小心画皮掉下来。
祸九歌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什么时候放的,根本没见过他啊!
“虽然不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的,但多少也与我有点关系,那块玉……是我女儿放进去的。”
祸辞冷笑:“那把袁鑫磊引走的,也是她?”
男人点头:“我因他而死,他大概是要受些苦才行。”
宋今安头脑有点发昏,操控玉剑太耗费心神,他觉得自己比跑完马拉松又回家耕了二亩地的牛都累。
“您是赵先生?”他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站不住,全心全意靠在祸辞胳膊上。
男人把视线移了过去,轻轻点头:“是,我是赵宝儒。”
祸辞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认出来了,这张画皮一样面孔他已经看过好几次,在上个月二十六号的护城河坠尸案的档案里。
赵宝儒不是一只戾气很重的鬼,他就是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有人问话他就答上一句,没人问的时候就笑眯眯的看着所有人,他本应该早就过了奈何桥,可是亲人执念未了,他被一块千年灵玉拘了魂魄,一直没办法上路。
那块碎玉本来一直放在老家里,具体在什么地方没有人会记得,只知道祖辈传下来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又舍不得扔,他甚至不明白那块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成色当然是最好的的,可毕竟只是一块连戒指都凑不够一圈的废料。
而这块废料,在自己出事后被女儿找到了。
那是她收敛父亲的遗物时从放房本的小盒子里掉出来的,那里面有父亲一直舍不得戴的手表,有他辛苦一辈子攒下的所有积蓄,他总是絮絮叨叨要给她换套大点的房子,要给她置办最风光的嫁妆,可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他开一辈子车挣到的所有钱,也比不过拿自己的命换来的赔偿金。
年轻的女孩泣不成声,她本来就是最普通最平凡的姑娘,在父母的避风港里无忧无虑的活到大学毕业,找了个干净高薪的工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为什么厄运偏偏降临在她的身上,袁鑫磊说车祸时因为在行驶过程中司机走神导致的,可她知道父亲是多么严谨认真的人,怎么会在开车时走神呢?
王家家大业大,给了一笔赔偿金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就算露面又能怎么样呢,王天薇的死到现在还都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又有谁会在意一个车祸中死去的无名司机呢?
“我知道你并非死于车祸,甚至当时开车的都未必是你,你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被灭口的?”水里捡出来的手表和戒指证实了他的猜测,可鬼不能当证人,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赵宝儒依然在笑,他只有这一个表情,因为女儿烧给他的纸壳子全都长成一个样,她的记忆里,父亲永远都是最平和的,每天都挂着和蔼的笑。
“董事长去世后我以为自己不再被需要了,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可是天玉小姐说我稳当持重,就让我跟着袁总了,袁总以前是没有司机的。”
祸辞大概听说过一些袁鑫磊的事情,他在公司过的并不大如意,除了王天薇之外并没有谁真正认可过他的能力,大家都觉得他是靠吃软饭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这样的情况一直到王董事长过世,天薇天玉姐妹当家才得以改善,没想到也就短短几个月,王天薇也出了意外。
“你看到了什么?”祸辞扶着宋今安一起坐在他对面的石台上,他一向心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弄清楚一件算一件:“是袁鑫磊杀害王天薇的行凶过程吗?”
“袁总没有杀害天薇小姐。”赵宝儒缓缓的说,“袁总爱天薇小姐如命,怎么会杀害她呢。”
祸辞嗤笑出声,他爱不爱王天薇自己没办法判断,但王天薇说他是个大坏蛋。
果然,赵宝儒叹了口气,补全了没说完的那句话。
“可他也深爱着天玉小姐。”
祸辞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看到宋今安后又翻了回来,不开窍也挺好的,长成这样的模样就不能再长歪门邪道的花花肠子,不然就是为祸人间的祸水了,傻就傻点吧,安全放心。
不开窍的宋今安确实很疑惑,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吗?即便她们长得一样。
他想起王天薇说到那句“我以前那么爱他”,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才收回了自己的爱?爱是可以收放自如的吗?
他转头看向祸辞,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那个更特别的人,或许只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他会不会也收回对自己的好?
祸辞感受到他的目光,转头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我才不会。”
宋今安错愕,慌乱的低下了头,一定是巧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没有人比你更特别。”
祸九歌轻轻咳嗽了一声,弱弱道:“那个……打断一下,那边好像有点不太好……”
众人齐齐向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黑河边上,袁鑫磊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短短时间他已经狼狈不堪,皮鞋和西装上沾满了泥点子,头发凌乱地贴在脑袋上,上面还插了几根枯草枝。
袁鑫磊被一群提灯笼的无头鬼围在中间,那群无头鬼手舞足蹈,看样子很像要把他抓回去当压鬼夫人。
祸辞冷哼一声收回目光,不是跑的快吗?有本事还跑啊!
宋今安有点不忍心,他想起来自己无依无靠的日子,那时候自己也经常被突然出现的鬼魂吓得东躲西藏,他很能理解袁鑫磊现在的无助。
于是他伸出手:“把玉给我,我接他上来。”
祸辞无奈:“你现在的状态能催动大宝剑?”
宋今安摇摇头,他已经筋疲力尽,刚才驮着三个人飞天遁地的好像不是什么玉剑而是他自己,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所有的玉石都感同身受,简直怀疑那是自己的原身。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戏弄,万一真有事怎么办?”
虽然袁鑫磊工于心计,还花心滥情,甚至有可能杀妻夺权,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有危险而无动于衷?
祸辞耸耸肩膀:“赵先生都说了让他吃点苦头而已,再说了,你别忘了他是追着谁跑出去的,要有事早有事了,还能等到现在?”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那群无头鬼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它们把袁鑫磊逼到黑水边上,包围圈越来越小,只差一步袁鑫磊就要坠入河中了。
就在他的皮鞋刚刚沾湿鞋底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一头撞散了无头鬼圈,袁鑫磊被提着领子扔了出去,祸九歌慌忙躲避才没被冲进亭子的袁鑫磊砸到。
袁鑫磊被摔得不轻,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去搜寻那个纤细的影子:“天薇!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
“呵,”一个女声在他头顶响起,比机器人都要平铺直叙:“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那么容易。”
袁鑫磊抬起头,入眼是一双精致小巧的圆头皮鞋,穿着得体的肤色丝袜,还有职业装也掩藏不住的姣好身材。
“赵开心?!”
赵开心高高在上,冷冷的看着他,就像看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蝼蚁。
“袁鑫磊,欠的债该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