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人 第28章 第 28 章

宋金安正在与窗外的女鬼面面相觑。

王天薇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定要把水缸放到他睡觉的窗户底下，而她会不定时的把脑袋伸出去扒在窗沿上往屋里瞅，确认宋今安是不是还在里面。

“我说了不会丢下你，这里是我家，我能去哪？”宋今安坐在床边，他没办法休息，换做是谁都没办法休息。

王天薇一张惨白的脸贴着窗户上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猪鼻子：“你睡你的，就当我给你把风了。”

宋今安无言以对，他在自己家睡觉需要把什么风？况且还有什么是比一个深更半夜扒人家窗户的女鬼更恐怖的吗？

他翻了个身，拥着被子闭目养神，仔细回忆着今天见到袁鑫磊时的情景，袁鑫磊明显对王天玉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但他为什么还要与王天薇交往呢？

王天薇说他们是从校服到婚纱的完美初恋，不管是学习上，事业上，财富上，她都给了袁鑫磊无法抗拒的巨大帮助，他不得不以最卑劣的态度去揣测袁鑫磊，当初他出现在社团到底是不是因为真正对书法感兴趣，那一团溅在女孩身上的墨水，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窗外一声闷响，王天薇追蛾子的时候撞到了滴水檐上栽了下去，掉进下面的水缸里。

宋今安睁开眼睛安详的看着天花板，什么样的豪门可以养出这样的千金。

“我们明天要去城外的一个别墅度假小镇，那里有一个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你们就是在拜访他回来的路上出的车祸，这件事你记得吗？”宋今安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他好像总是这样不急不躁，任何时候都保持极好的涵养。

“定礼服，两个月后有个订婚宴。”王天薇从水里探出半个身子，湿漉漉的趴在窗台上。

“他向你求婚了吗？”宋今安嘴角带着笑，想像了一下王天薇穿上婚纱的样子，应该是个非常可爱有朝气的新娘，可她现在只能待在冷冰冰的水里。

“也许是我向他求婚了，毕竟我那时候那么爱他。”

“那时候？”宋今安微微皱了一下眉毛，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一闪而过的信息，这时候不爱了吗？

王天薇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用湿漉漉的手指在窗户上画了一颗心，水渍流下来，那颗心变得又破又斑驳。

“不知道，心都不跳了拿什么爱。”

宋今安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心不跳了就没有了爱人的能力。

胸口的心脏和枕头边的手机同时震了两下，他歪头去看，是一条信息。

紧接着，屏幕又亮起来，这次是不依不饶的来电，大有不接就打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你怎么还把钱转给我了？”电话那头的祸辞有点无奈：“我赔你个手机怎么了，你这人真拧巴。”

宋今安轻笑了一下，大晚上还特意打电话质问人家，还说别人拧巴。

“你笑什么，怎么不回消息？”

“回了的。”

“你看看你回了个啥！‘嗯‘‘啊’’哦’’好’‘行’，这也叫回？手机没有键盘还是你不会打字儿？我等你回复比等对象信息都费劲！”

宋今安又笑了，你又没对象。

“你帮我问问王天薇，她们那天约的那个设计师是不是叫九歌？拽得不行，明星大咖都排不上号那个？”

王天薇点头：“叫九先生。”

宋今安躺在床上，听着手机里传来祸辞的笑声：“九先生，行我知道了！你们早点休息，明早七点我准时到。”

宋今安点点头，忽然想到他看不见，随即道：“那你好好开车，不要一直发信息，明天见。”

王天薇顺着窗台滑了下去，把自己沉进深深的水里，活着真好。

祸辞关掉蓝牙电话，嘴角带着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微笑，心情愉悦把车开进一处高档小区，门口的保安没认出他的车，开到近前才认出来他：“祸先生又换车啦？”

祸辞隔着车窗对他一抬下巴：“晚点我还出来，辛苦您还得再给我抬回杆儿！”

保安呵呵笑着给他把杆抬起来了：“回头给您录进去，让您畅通无阻！”

祸辞轻轻按了下喇叭算是回应，一脚油门儿拐了进去，边停车边数楼层，卧室的灯是灭的。

电子门锁的声音惊动了住家保姆，她披着衣服出来时祸辞正猫腰从鞋柜里找鞋，保姆吓了一跳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诶呦吓我一跳！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祸辞手指抵在嘴巴上小声问：“我爸在家吗？”

“在，但是早就睡了，要把先生叫起来吗？”

祸辞赶紧挤眉弄眼地摇头，摆摆手让保姆回去休息了，他捏着裤腿蹑手蹑脚地上楼，前脚刚踏上楼梯楼上跃层的灯就亮了，赵小兰抱着胳膊站在楼梯口：“做贼吶？”

岁月从不败美人，一点也看不出她已经是个年轻小伙子的妈了，身材和面容都保养得非常好，可见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钱还是有效果的。

祸辞眉目间依稀有些赵小兰的影子，只是她面部线条更柔和秀丽一些，很有一些古典美人的韵味，关于对配偶的审美这一块祸辞和他爸的品味可真是出奇的像，越温柔恬静越喜欢。

“妈？您怎么还没睡美容觉呢？”

赵小兰从楼梯上走下来，用一根木簪把头发挽了起来，温柔的团在脑后。

“你在下边儿没数楼层？没看着我书房的灯还亮着？”知子莫若母，赵小兰垂着眼皮看他，一句话揭穿他的小伎俩。

祸辞像搀扶老佛爷一样把他妈搀下楼梯，也不是特意避开，不过他爸睡了当然更好，不然又是一通思想政治汇报，汇报完天都亮了。

“妈，您还记得玉甲天下的王天玉吗？”祸辞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他妈白了他一眼：“怎么了？你不是没看上人家吗？”

“她姐姐死了！”祸辞压低声音，刚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要死了！大晚上吓什么人？”赵小兰扶着心口，被祸辞阴森森的语气吓得念了好几声佛号，祸辞把他妈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上前握住她的手：“妈，您跟我说，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小兰抽回手青葱一样的手指点了点他肩膀：“臭小子竟然用警察局那一套对付我，你问就问吓我干什么！”她白了祸辞一眼：“是听到一点风声，说是车祸走的？”

祸辞暗暗一惊，她妈都知道了，警察局还瞒个屁啊？

“您怎么知道的，都知道些什么？”

赵小兰珉着唇思索了一下：“就知道这些，前段时间她那个未婚夫还住了几天院，对外说是出了个小车祸，小车祸司机当场死亡啊？不过他们瞒着不说也是能理解的，玉甲天下的股市一波动，A市都得抖一抖，里外里都不能出事，尤其是敏感事件。”

“王天薇控股很多吗？”

“原来的董事长过世后公司控制权交到两个女儿手里，她继母没捞着一点儿，自己回城外别墅住着了。”

“那如果王天薇死了，她的股份归谁？”

赵小兰叹了口气，想起那个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王天玉，年纪轻轻就撑起了整个家族，还让继母几乎净身出户，确实是个人物。

“自然是她妹妹，不过外界都传她早就被那个未婚夫架空了，估计也没剩什么了，还好你当时宁死不从，王天玉那丫头太厉害，不然你这样的缺心眼儿拆着吃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祸辞看着他妈直想笑，现在又觉得人家不行了，又不适合了，不是当初非要跟人家攀亲家的时候了。

“那完了，小时候我不懂事没觉得什么，现在长大了反而觉得王天玉也不错，就想找个能治得住我的，我得把我爸那饼茶给人家送过去，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

赵小兰迅捷无比的出手，掐住他耳朵拧了个圈：“问完了就捣蛋是吧？”

祸辞被拧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叫出声，双手合十给她妈拜了拜：“妈、妈我错了！我一定给您找个温柔贤惠脾气好的儿媳妇！”

赵小兰嗤笑一声松开手，温柔贤惠脾气好的人家能看上你？

祸辞捂着耳朵站起来，眼神一瞟看见二楼压下去的卧室门把手，转身就往外跑：“妈我先走了明天还得出任务，您跟我爸带好儿，让他老人家放心我遵纪守法思想正派根儿正苗红！我还是他的好儿子人民群众的好警察！”

祸父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祸辞已经跑得没影了，他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喝水的赵小兰，沉着脸道：“你就由着他吧，到时候真捅出点事儿来你让他怎么收拾？”

赵小兰悠哉悠哉地走上楼梯：“收拾不了就回来继承家业当什么破警察，王家压着咱们这么多年，也该腾腾地儿了。”

说这话的时候赵小兰大家闺秀的气质荡然无存，无框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里是一团平静，一点也没有刚才温柔慈母的样子了，这才是外界熟悉的赵董事长。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嚣张的黑色越野车停到了安平街的胡同口，本就不宽裕的路被挡住了大半，早起上班的小电车憋憋屈屈的从剩下那小半边路往外钻，一早上收获无数来自父老乡亲们亲切的问候。

祸辞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揉揉鼻子推开宋今安家的大门，院子还是当时他见过的样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个像样的植物也没有……不像样的也没有，这里比沙漠还荒芜。

几步走到窗台下面的水缸处，他弯腰往里看了一眼，清清澈澈的水，连一丝涟漪也没有，窗户里的宋今安蜷缩着身子睡得正香，又是那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祸辞怀疑他迟早会变成一只虾。

“起床啦！”祸辞大手一拍水缸壁，手臂上震出来的麻感还没下去就被泼了一脸水，屋里的宋今安也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扒窗户的祸辞，为什么大家都对他的窗户情有独钟？

他摇摇晃晃下床，光着脚在地上扒拉了好几下才找准拖鞋，又做噩梦了，梦里韩旺孙恒掐得昏天暗地，他背着一口大水缸劝了一晚上架。

宋今安家院子里有个老式的水井，上面盖着一块花纹古朴的青石板，他出来的时候祸辞正压着手柄抽水玩，王天薇坐在缸沿上看着他发呆。

“那天我们也在泡温泉来着，”王天薇突然开口，宋今安含着满口牙膏沫回头看她：“温泉？”

“嗯，那里有一个类似这样的东西，可以出水，一个女人坐在边上用脚挑水。”

“是泉眼。”祸辞拍了拍手，把小笼包放到旁边的石桌上，“那女人是谁你看清楚了吗？”

王天薇摇摇头，不记得了。

宋今安就着祸辞压出来的水洗了把脸，从头到尾除了牙膏没有用任何洗护用品，但他整个人都在发光，看起来又白又软，几乎连毛孔都没有。

祸辞收回视线，从带来的早餐里拿出两份小笼包，两份甜豆浆，一份推给宋今安，一份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他把胳膊撑在腿上一手托腮看着细嚼慢咽的宋今安，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轮番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面向王天薇所在的方向：“天薇小姐怎么找到这里的？”

宋今安一楞，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魏银枝是因为那块玉，王天薇是为什么？

祸辞那双漆黑的眼睛准确的盯着某一处，一瞬间王天薇有种他其实可以看到自己的错觉，这让她没来由的心中一颤，她早就感觉祸辞与宋今安有某种相似之处，但一直没弄明白到底哪里相似，现在有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他们会不会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因为他们身上都有那种能吸引到灵魂的味道，甜得发腥，有时冰凉有时滚烫，说不清楚是什么，像混了血的糖浆，重要的是，他们两个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