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人 第27章 第 27 章

祸辞把裹尸袋又拉开了一些，轻轻把人侧翻了一下，露出尸体背部大量暗红色的尸斑，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断正不正确，只是凭借多年的刑警生涯得出一些经验，于是他虚心请教道：“这样的尸斑出现在这里，是正常的吗？”

小法医微微弯了些腰，就着祸辞翻开的动作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咦”了一声，把档案夹放到边上，亲自动手推了推尸体，露出更多的大片面积的尸斑。

“人死亡后新陈代谢的停止身体会慢慢冷却，没有了热量的产出身体的温度下降继而出现尸冷，一般死亡的两到三小时后，在‘重力‘的加持下，尸体内的血液会在背部的底部聚集，呈现成大片暗红色的瘢痕，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尸斑。”

小法医着重强调了“重力”两个字，隐隐印证了祸辞的猜测，他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道：“那她身上这些完全符合你的描述。”

完全符合，那就完全不对。

小法医扒开尸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越看得多就越是不安，连他一个实习生都能看出来的问题，自己的老师熊主任怎么会看不出来？

祸辞当然明白他在不安什么，他与老熊合作多年，自然十分信任他的技术和职业素养，他没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故意隐瞒。

难道老熊也被下了“禁口令”，就像自己被催着以“意外事故”结案一样，那周局在里面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知不知情？

“尸斑太正常了。”小法医用手背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炽光灯为他的镜片渡上了一层光膜，看不清眼神，只觉得声音比刚才消沉了不少。

“在野外溺亡的人因为有水流的冲击和压力，尸体大多不会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所以尸斑的形成时间也会有所延缓且尸斑位置不固定，还有……”

祸辞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他吐出一郁结的气，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缓慢且沉重地说完了后面的话：“瘢痕的颜色也不对。”

王天薇尸体上的瘢痕颜色太深了，溺亡人的尸斑大多呈现淡红色，她这样大面积的深颜色的尸斑，更像是窒息后长时间的平躺导致的……至少是两到三个小时的平躺时间，如果是溺亡，还是在野外，就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小法医抿了抿嘴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不太确定的焦虑：“从尸体上看就能看出这么多了，其他的……还要等明天熊主任上班后跟他汇报完才可以勘验。”

祸辞点点头，够用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他们小心翼翼的把尸袋整理好，一起把这个沉默的姑娘推回那个冷冰冰的大抽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停尸间，谁也没说话，他们都在心里各自盘算自己的事。

直至来到走廊尽头，祸辞才停下脚步，小法医直觉他有话要说，也静静的停在他身后。

“你明天会跟熊主任汇报我们今天的发现吧？”

小法医看不见祸辞的表情，他甚至听不出祸辞的语气。

“……会。”这是规定。

“那如果他不让你继续勘验呢？”如果你的上级阻止你继续查下去呢？

小法医愣了一下，其实他自己刚才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祸辞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小法医刚刚毕业不久，凭借着出色的专业能力被调到市局实习，成为了他们那一届为数不多的“市级工作者”，昨天他还在同学群里嘚瑟市局工作拉风又刺激非常有挑战性，今天就遇到这样一个又拉风又刺激的挑战。

这个挑战不关于生命却关于人性，他有点胆怯，还不能做出“顺应时势”或是“坚守本心”的选择。

祸辞笑了，走之前笑着拍了拍小法医的肩膀，小法医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祸队长的笑容有点痞，带着一点轻微的浪荡样，让人觉得他像个不太正经的小流氓，可全公安系统的人都知道祸支队长虽然拽得没边，可根正苗红爽快坦荡，他是很多警校学生的人生标杆，就连自己不也是一直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年轻的小法医翻开手机，里面还有刚接到实习通知时发的那条朋友圈：市公安局就是祸辞在的那个公安局！

全市公安系统的学习标杆顺着楼梯拐下来，他特意经过周局长的办公室，看到紧闭的办公室大门的时候莫名松了一口气，他自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岁月是一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

当初他还是一个枚横冲直撞的小刑警的时候，简直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楷模，动不动就警证一丢豪言大不了不干了！如果当警察不能打击违法犯罪活动，不能维护社会治安给人民群众一个公平正义的交代，那干脆回家睡大觉算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做事也是要考虑一些后果了，他知道有时候人们需要的未必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真相，而是损失降到最低的选择。

周局还有半年就退休了，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身上这身警服，在那个各种技术都没有那么发达的年代实实在在破过不少大案要案，他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麻烦，也实在不明白此时的周局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阻止了，又没有完全阻止，放任了，又没有完全放任，这是让自己自行体会的意思吗？那上次说的再给自己几天时间算不算一种允许呢？

既然是允许，那不就是跟“鼓励”一个意思吗？都鼓励了，那还在纠结什么呢？

查他娘的！谁该白死？大不了跟周局一起退休去公园打太极！

自我攻略成功的祸辞立刻明媚起来，他溜溜达达去了食堂，这个点儿食堂也没什么人了，所以他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给孩子喂饭的小伍，幽灵一样荡了过去，悄没声息地抽出人家裤兜里露着半截脑袋的饭卡，转身要了份红烧肉，小伍发现的时候钱都付完了。

“忘带饭卡了请我一顿，下回请你！”

小伍专心致志的给空空喂饭没空搭理他，祸辞一言难尽地“啧”了一声：“多大了还喂，真把自己当Super Dad啦？让她自己吃，你在幼儿园也要老师喂饭吗？”

“她不会自己吃。”

“我没上幼儿园。”

空空用黑黢黢的手指捡起掉在桌子上的饭粒塞进嘴巴里：“我妈没让我上幼儿园。”

“她妈也没教过她吃饭，”小伍用小勺刮掉她嘴巴上的饭粒耐心道：“掉了的就不要捡了，也不要往身上抹。”

祸辞明白了，顾文红大概是从来没有爱过她，没丢弃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祸辞把自己的红烧肉扒了一半给她，小家伙伸出脏兮兮的手就要去抓，被祸辞用筷子敲了回去：“吃饭要用筷子，不会就去学，以后去了福利院没人像他一样喂你。”

空空捂着手指委屈的扁了扁嘴，没敢哭。

“还有啊，你是女孩子，要懂得男女有别，今天允许你跟小伍哥哥一起睡，但是明天必须让小吕姐姐带你去洗澡，就是短头发那个警察姐姐，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行，知道吗？”

空空听不懂，可不耽误她点头，这个哥哥凶，她见识过很多次了。

祸辞神色缓和了很多，把自己的虾皮鸡蛋汤推了过去，慈祥地说：“不要一次性吃太多，肚子都鼓起来了，凡事要讲究个循序渐进，喝完这个汤就不许再吃了，一会儿跟小伍哥哥走回去，不允许要抱，运动运动。”

这次空空听懂了，不让吃和不让抱，她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小伍，小伍回给她一个“我也惹不起”的表情，她这才不情不愿的捧住汤碗，本来想一口气喝完的，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也可能是舍不得，她拿起那个银色的小勺，学着小伍的样子笨拙的一口一口舀着喝。

祸辞心满意足，一口咬下大半个馒头：“明天我出趟门不过来了，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去相亲了。”

小伍惊愕的转头看他：“我不去吗？”

“你留下看家，”祸辞头也没抬的专心扒饭，小伍紧追不舍：“是公事吗？你一个人出任务不合规定。”

祸辞想了想，简单明了道：“算是吧，不是我一个人。”

“和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小伍一连三问，像个盘查老公出去鬼混的家庭主妇，祸辞用白眼代替了回答。

小伍捂住心口，一脸很受伤的表情，以往不管去哪他都会带着自己的，自己才是老大最忠实的狗腿子，现在他被取代了？是谁勾引了老大？是不是方小满？

“好好好，我就知道方小满这斯包藏祸心，一身的狐媚子功夫，竟然敢跟警犬争宠！”

“狗腿子是什么，狐媚子又是什么？”空空已经可以熟练的掌握用汤匙喝汤的技能，还能抽出时间学习新的词汇。

小伍捂住嘴巴，转头看向祸辞，他没有听见，正一脸春心荡漾地发信息：“到底行不行？不回复就是默认，明早七点我准时去你家接你！”

小伍心惊胆战的跌回椅子上，这个外表法拉利内核拖拉机的糙汉子不会真的要脱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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