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人 第29章 第 29 章

王天薇正襟危坐在越野车后排最中间，像个登基的女王，作为一只鬼，她可以在乌云滚滚的暴雨天日行千里，现在也不得不坐上最普通的交通工具才能回到最初的原点。

祸辞的手指有节奏的跟着车载音乐敲击着方向盘，被堵在早高峰的路上他一点也不焦躁，骚包的大墨镜遮住半张脸，露出嘴角隐隐的笑意，不像去查案的，倒像去春游。

从各个角落奔涌而出的人们，即将要填满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工作岗位，他们跋山涉水奔赴到这样一座庞大的城市，一路坚持着奔波着，即便最后还是会变成那个最平凡普通的人。

宋今安静静的靠在椅背上，他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迹其中，变成了谁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甲乙丙丁。

一辆颤颤巍巍的小三轮溜边儿擦缝的挤了过去，宋金安甚至还没看清楚他是从哪里出现的，祸辞就压了过来，他扒着副驾驶车窗叫道：“我靠？怎么过去的！没刮我车吧？”

滚烫的气息兜头罩下，带着蒸腾的生命力和存在感，一下子把他拉回十丈软红尘。

宋今安紧紧贴在椅子上把自己崩成了一张纸片，他忽然回头，差点对上自己的鼻尖。

“你听见什么动静没？刮我车了吗？”

宋今安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脑门把他推了回去：“没有，开车。”

后面的喇叭响成一片，祸辞一脚油门轰了出去半米，王天薇被甩到前挡风玻璃上，贴成一张画，她与副驾驶的宋今安大眼对小眼片刻，幽幽道：“乘车系好安全带，发生意外防伤害。”

文明有素质的女鬼默默的把自己撕了下来飘到后排去了，这次她往旁边靠了靠，用安全带勒住了一团空气。

祸辞突然想起什么，吭哧瘪肚从兜里掏出一把鸡零狗碎塞给宋今安，他低头一看，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宋今安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兵荒马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希望这次是没过期的。

上国道后一路风驰电掣，没多久他们就来到那条护城河边上，宋今安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稳如碉堡的王天薇：“要停一下吗？”

王天薇回给他一个虚弱的笑：“要，到时间了。”

祸辞找了一条小路开了过去，把车停在河道边上随手拿起中控扶手上的饮料一口气喝了大半：“正好一起故地重游一下！”

他把饮料瓶放回原来的位置，突然想起自己那瓶在出市区前就空了。

王天薇从车里飘了出去，站在湍急的河道边上，马尾被风撩起一下一下的打着她瘦弱的肩膀。

“你就是从这里把我捞出来的，就在对岸的浅滩上。”王天薇看起来惆怅极了，连发梢都开始滴水。

祸辞在她身边站定，用手搭了个凉棚看向远处，已经有人搭起花花绿绿的帐篷，没有人知道不久前那里刚捞出来一个可怜的姑娘。

“我对这里没有什么归属感，”王天薇转头看向祸辞的眼睛，粉红色的发夹在阳光下闪过一抹暗淡的光：“我是说……我不觉得我曾经死在这里。”

祸辞点头，他当然知道，不久前他刚接到老熊的电话，那个贫嘴的胖子难得稳重一回，两人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老熊先沉不住气，他问祸辞：“这个案子你非得查吗？”

祸辞轻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在打给我之前你不是已经打给周局了吗？”

老熊又沉默了，最后他叹气道：“王天薇肺部水质里，没有检测出藻类成分。”说明她不是在野外溺亡的。

祸辞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他需要更专业的数据支撑，推理不是证据，所以他问：“有没有硫磺？”

“有。”

简简单单一个字，祸辞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笑出了声，电话那头的老熊也笑了，骂了声“傻逼”就挂了电话，祸辞更乐了，这才对味儿。

宋今安看着突然傻笑的祸辞，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精得过头，有时候傻出天际，比如现在。

“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风吹起宋今安的衣摆，在背后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像是一对被束缚的翅膀。

祸辞环顾四周，微风轻拂风景秀丽，一只自由自在的女鬼正在河里畅游，忽而沉下去忽而浮上来，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宋今安伸出一根手指了指花式游泳的王天薇，祸辞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评价道：“还不错，挺像个青蛙的。”

宋今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好像是第一次在祸辞面前做这样的动作，这让他看起来生动了不少，不那么像画里走出来的鬼书生了。

“你能看到了？”

祸辞惊讶的回过头，王天薇刚好仰面躺在河中心，那是作为一只淹死鬼最标准的漂浮姿势。

“我能看到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王天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堆马赛克，紧接着马赛克的轮廓也模糊起来，像是被谁用橡皮擦一点一点的擦掉，最后像接触不良的信号一样闪了两下，消失不见了。

祸辞揉揉眼睛：“又看不到了！”

他转头看向宋今安，宋今安从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里看到熊熊期待的火花，于是他平淡的说：“还在，花样泳后空翻。”

祸辞竖起大拇指，多才多艺的好苗子！

说完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心里隐约有了猜想，祸辞两次突然能够看见王天薇都做了同一件事，他撇了一眼痴呆一样张着嘴巴极目远眺的祸辞，决定暂时把这个秘密隐藏下去。

王天薇从水里钻了出来，她趴在岸边看向两人：“水里有东西。”

宋今安起身走到她近前蹲下身，想把她扶起来，但是王天薇躲开了。

“我说水里有东西，我想去看看。”

宋今安不大赞同：“太危险了，上来。”

祸辞看向宋今安，从行动上判断现在发生了什么，宋今安蹙着眉头，微微沉了些脸色，他半蹲在河道边上语气也严肃起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你在这里泡了那么久都没发现里面有东西，怎么偏偏这时候看见了？”

王天薇没在说话仰头看着他，她的眼神与平时不太一样，没那么憨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带着不属于她本人的妩媚。

“你是谁？”宋今安直觉不太对，他还没见过鬼被上身的，王天薇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吗？

祸辞轻轻拉了一下宋今安是胳膊：“怎么了？”

宋今安头也没回，因为王天薇正在往河水中心退去，她直勾勾的盯着宋今安，那个眼神让她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厉鬼，宋今安心慌得更厉害了，他与王天薇结过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磁场，那是不属于王天薇的更强大的力量，蛊惑着他怂恿着他，让他忍不住想与她一起踏进汹涌的河水中。

宋今安身体却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理智在阻止，而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祸辞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拉住宋今安的胳膊：“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

王天薇的嘴角勾起一个笑，那个笑容极具魅惑，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嘴里发了出来，带着浓浓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腔调：“来吧，跟我来，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宋今安直愣愣地踏出一步，他看到河水中央在发光，像是一块盈盈白玉，上面站着一个瘦弱的老人，老人没有心脏没有灵魂，向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

“外婆？！”

宋今安忽然大步向前冲去，他一只脚已经踏进水里，那里有一卷蓄谋已久的水草，正虎视眈眈的随时准备着卷住他的脚腕，把他拉进冰冷刺骨的河水深处。

一股更大的力量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了回来，霸道又不容置疑地圈进怀里，那里滚烫炙热，带着熟悉的蒸腾的气息。

宋今安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彩，不依不饶地歪头看向河水中心，脖子都要扭到后背上去了。

“王天薇！你搞什么幺蛾子?!”祸辞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宋今安一愣之后挣扎起来，外婆就要消失了！

祸辞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他腮帮子都要被宋今安撞肿了，于是他一手刀劈在白生生的后颈上，简单高效，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宋今安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妈的！”祸辞抱起宋今安，气势汹汹地看向河水中心：“我不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你让我很不爽！”

王天薇楞了一下，这人好强的气势，可更让她头疼的是宋今安五感尽失，如何才能哄他下水？

祸辞抱着宋今安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块石头上：“有什么招式冲我来，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给你五分钟。”

王天薇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透过他看到了谁的影子，那个人墨发黑铠，也是这样坐一块大石头上，也是这样英姿傲世，身后的桂花树吹落了一地金黄，飘飘洒洒落在他脚边的将军盔上：“我就在这里等你，一炷香后，你若杀不了我，我便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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