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人 第11章 第 11 章

宋今安短暂地清醒了一下，紧接着眼睛一翻又变成那双漆黑的墨瞳，他微微侧头看向祸辞，声音又变回了孙恒：“活的人我不该碰，但他必须死。”

说着他伸手凌空一掐，正滑向黑暗里的韩春来就被凌空抓了过来，韩春来这个变态居然还因为要能触碰到他而兴奋，但孙恒没有给他机会，在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堪堪停住，他看也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五指一收，韩春来就不能呼吸了，他瞪大了双眼扑腾了片刻，没一会儿脑袋就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祸辞看得出来，他脖子已经断了。

韩春来像破布一样飞了出去，孙恒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那个曾经淳朴怯懦的男孩，无师自通的变成了一个索命的厉鬼。

他平静的收回手：“冤有头债有主，我下去后，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都听由那边处置，但我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悲伤，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动容：

“我那苦命的姐姐，从小没有享过一天福，如今还被冤枉成杀人犯，我走后，麻烦你替我转告他，让她清清白白的活下去，下辈子，不要再来我家了。”

祸辞没时间答话，他就要被甩进黑暗里去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虚空。

角落里的韩旺在目睹了父亲的惨死后突然狂躁起来，他突然化成一团巨大的黑雾疯了一般冲天而起，黑雾越积越大最后沉甸甸的变成一朵浓厚的黑云，黑云中心张开一个巨大的洞口带着极强的吸力，他竟然想将万物都吞噬进去。

祸辞被看不见的力量拉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快被扯成两瓣儿了。

祸辞气沉丹田咬牙骂道：“我他妈给你带不了话儿！我快被韩旺吃了！！”

孙恒双手齐齐挥出，将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化作一把怒火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烧了出去，只听那黑云里传来一声惨叫，韩旺从里面摔了出来，熊熊烈火追灼着他从空中滚到地上，就像当初灼烧孙恒那样。

孙恒的火越烧越旺，韩旺的嘶吼也越来越歇斯底里，那绝望的声音穿透人的耳膜钻进脑袋里，祸辞的脑浆都要被摇匀了，那声音太过凄厉绝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干脆就放手跌入无边的黑暗里吧，一死百了。

孙恒化作的宋今安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原本温和的眉眼也变得阴郁起来，他听着那绝望的嘶吼陷入深深的回忆里，当初自己也是这样痛苦过，他认过错求过饶，但那有什么用，他又有什么错？

烈火持续不断地灼烧着韩旺，不让他活也不让他死，宋今安的黑瞳没有半点光彩，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就那样麻木的看着，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经历孙恒曾经经历的一切。

祸辞已是强弩之末，半边身子挂在外面，吊灯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声，怀里的孩子醒了过来忽然开始剧烈挣扎，祸辞这次没有办法把她打晕了，只得咬牙道：“孙恒！你他妈有仇赶紧报！如果你快一点兴许还能再见你顾文红一面！”

顾文红的名字刺激到了孙恒，他呆滞的面容有了一丝崩裂，缓缓回头看了过来，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让那玩意儿先闭嘴！我死了就没人能帮你了！”他快撑不住了，手掌勒出了血，脑子还要承受韩旺持续不断地高压暴击，换做别人都早就放弃了，但他是祸辞，他是警察，他可以死，怀里的崽子必须活，即便他正在咬他。

“帮我？”孙恒似乎不太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从来没有人帮过他，他们都有利可图，他们都想害他，这个人想帮他？

“孙恒！相信我，没听过有问题找警察吗？！嘶……住嘴你这熊孩子！”祸辞简直要疯了，两边都是听不懂人话的，他脖子暴起青筋仰天长啸：“赶快让这一切都停止！宋今安你大爷的！！”

吊灯终于崩断了最后一根线，祸辞和怀里的孩子一起滑向无尽的黑暗，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也许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他可能活着，但是也已经死了。

宋今安的脑袋随着他划出一个垂直向下的线，忽的他对上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他身形一顿，祸辞堪堪停在被黑暗吞没的边缘。

祸辞把发现了孙恒的异样，忙把孩子往上提了提：“这是顾文红的孩子，如果他有事顾文红会多伤心，你想让你姐姐伤心吗？”

宋今安站在高处破破烂烂的病房里，呆滞的摇摇头，不能让姐姐伤心。

“好，我带你去见她，先把我拉回去，让韩旺闭嘴，你可以的，快！”

韩旺？宋今安回过头，韩旺已经快化了。

终于，他缓缓收起了周身肆虐地烈火，韩旺彻底没了声息，黑雾化作一团水气，“噗”的一下蒸发了。

祸辞像是感受不到地心引力一样悬浮在虚空，他正想尝试着游回面目全非的病房，忽然余光瞄到一个雪白的影子，宋今安在残垣断壁上借力一蹬，向自己飞了过来，黑暗没有将他的身影吞噬，他周身散着莹莹的白光，直直停在祸辞面前。

“走吧。”宋今安用那双黑的出奇的眼睛看着他，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祸辞根本没有着力点，他需要极力的稳定核心才不至于大头朝下，走你妹。

墨瞳宋今安疑惑的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对着祸辞伸出去一只手，祸辞穷大方惯了，即便知道眼前的并非宋今安本人，也还是坦然的把手伸了出去，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就在他们掌心相握的一瞬间，祸辞忽的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条件反射地抱好身上的娃，只觉得这一晚上自己都快成超级奶爸了！

墨一样浓稠的黑色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祸辞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感觉得到虚空正在飞速旋转，几乎要把他的□□和灵魂剥离的速度，他头晕脑胀的想，宋今安还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故意让自己体验一把晕车是个什么滋味儿。

好在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有了实感，缓缓睁开双眼，晕眩的感觉已经消失，他依然抓着宋今安的手，两人已经站在明亮的走廊上，推着顾文红的急救车刚刚推进急诊大门，停好车的小伍也才走进门诊大厅，正一脸焦急的东张西望。

祸辞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好好的睡着，自己却满身狼藉，胳膊上还带着青紫的牙印，手心扎着玻璃碴子伤口正滴滴答答往外冒血，小伍赶过来的时候第一滴才正好落在地上。

“我去！老大你被炮轰了？”这才几分钟，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祸辞把抱了一晚上的孩子塞给小伍：“抱走抱走，醒来如果哭闹就给她妈弄过去，实在不行就找医生打一针！”这辈子不想再抱孩子了，然后他拉起呆愣的宋今安推门进了急救室。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顾文红就缓过来了，此刻正仰面躺在病床上看着滴滴答答的输液管发呆，她满脑子都是祸辞最后那句话：“后院那具焦尸是谁埋进去的？！”

——旺来超市的后院里，埋着一具焦尸。

那是孙恒吗？他不是携款潜逃了吗？

顾文红追寻着弟弟的足记，千里迢迢从老家来到这里，可他们却告诉他，弟弟早就跑了，带着从旺来超市偷的巨款。

可是她知道不会的，他前两天还兴高采烈的打电话让自己来，说自己已经出徒了，可以养活得起她了，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大山里走出来，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他怎么可能走呢？

顾文红的眼睛涨得发疼，她很久没有哭过了，她的眼泪早在很多年前就流尽了。

没有人会在意她的眼泪了，那个人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具焦尸。

她唯一的亲人，没有血缘的亲人。

她是被孙恒的父母从人贩子手里买了回去的，在那之前已经被倒了好几次手了，那些人不拿她当人看，几乎每被转一次手她都会经历一次非人的虐待，在那些人眼里，她不过是个暂时寄存的商品，玩坏了也没关系。

她到孙家的时候已经病得不行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但也正因为如此孙家才能买下她，因为便宜。

那时候小小的孙恒天天往自己嘴里灌米汤，他不知道什么是童养媳，只知道家里突然多了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姐，这个姐姐天天躺着，连饭也不会吃，他怕她饿死，总是往她嘴里塞东西吃，有时候是泡软了的馒头，有时候是浓稠的米汤。

后来姐姐能动了，她就开始拼命的干活，她害怕孙家人虐待她，怕他们看不上她，再卖了她。

孩子之间的情谊总是那么纯粹美好，两人渐渐成了最亲密朋友，也成为了彼此最信赖的亲人。

养父病故后，顾文红主动挑起了最重最累那把担子，苦苦支撑这个风雨飘零的家。

村里的那些人每次见到她都会嘻嘻哈哈的同她打招呼，她们脸上带着最诚挚的笑却开着最低俗的玩笑，她们用那种怕人家听得到，又怕人家听不到的声音问她什么时候生娃娃，什么时候办酒席。

越是贫瘠的地方越是思想守旧，人可以没有饭吃，可以没有书读，但是一定要繁衍子嗣。

后来她们果然办了酒席，因为养母以绝食相逼，两个孩子被迫在村民们各怀鬼胎的祝福声中喝了交杯酒，即便如此，她们也依然以姐弟相处，并没有逾越雷池半步，那是对亲情的亵渎，也是对爱情的侮辱。

但养母不这么认为，孙家香火不能断，两人必须留后。

于是她从当初那人贩子的手里买了一种白色的小药片，碾碎了放进两人的晚饭里，那是顾文红来到这个家后第一次没有做家务，养母把她们锁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