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轻和赤蕊灵珠奔赴在前,一人一珠在林中疾行,快得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方逾仙跟在后面,保持着与秦轻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在林中穿梭了一阵,很快走到了血云笼罩的尽头。
她们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身后雾气稀薄的树林,那里静悄悄的,无任何异常。
秦轻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有厉鬼徘徊在此处吗?”
方逾仙道:“不急,再看看。刚才一路走来,我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注视着我们。如果是那只鬼,他应该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你是说,他藏匿了起来。”
秦轻招来赤蕊灵珠,吩咐道:“去找一找。”
赤蕊灵珠忽上忽下地“点点头”,嗖的一下飘入林中没影了。
方逾仙凑过来道:“我很久就想问了,你这灵珠是什么来历?”
秦轻道:“我若回答了你,你是不是也得回答我想知道的?”
“那算了。”方逾仙果断放弃。她抬头望着天上红光惨惨的血云,“你等我一下,我去天上看看。”不等秦轻有所反应,她双足轻点,纵身飞上云端,再身形一晃,转眼没入血云中消失不见了。
秦轻没来得及阻拦她,心里甚是懊恼。就跟说好似的,方逾仙这一去,灵珠马上回来了。秦轻看灵珠的样子就知道它什么也没发现,她抬掌收起灵珠,身后忽然传来抽噎声。
秦轻急忙回身,看见一个胳膊上提着篮子的暮年妇人擦拭着眼泪,哭哭啼啼地从远处的山坡上走下来。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平白无故多出个人来,必然有蹊跷。
秦轻念着这妇人出现得古怪,便迎上去拦住妇人,道:“大娘请留步。”
妇人止了眼泪,瞄眼看着秦轻,道:“你是打哪里来的姑娘,敢走到这荒山里来,也不怕遭豺狼虎豹吃,遇强盗土匪劫掠?”
秦轻暗道,好一张厉害的嘴,莫不是暗中敲打她,让她趁早离去。她暗中施法,眼里挤出两滴清泪来,举袖掩面作泣道:“我与父兄误入山中,我不幸和他们走散了,望大娘垂怜我,带我下山去。”
妇人道:“可怜可怜,你随我来吧,我带你下山。”
秦轻跟着妇人往回走,路上她借机问道:“大娘从哪里来?为何来到这山上?”
妇人泣声道:“我丈夫上山打猎,被山中野兽吃了。今日是他的祭日,我上山给他烧纸钱。”她正说着,青天白日里,树林中掀起了一阵阴风,风中似有人声絮语。
林中又起雾了。
秦轻和妇人在迷雾中走了半天,头顶仍是那片血云。
“大娘,我们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下山?”
“还早着哩,”妇人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她歪着头阴气森森地低语道,“太阳下山前,可走不到山下去。我腿脚不好,你搀着我吧。”
秦轻欣然顺从,她双手扶着妇人没提篮子的那只手,妇人弃了篮子,反手扣住了秦轻的双手。
大风刮来,篮子里的纸钱飘散到空中,随风乱舞。
妇人变作一张厉脸,恶声道:“坏了老娘的好事,叫你没好果子吃!”她拽住秦轻往后一倒,霎时天旋地转,天地变换。
秦轻跌到地上,妇人眨眼却不见了踪影。她爬起来环顾四方,头顶的血云仍在,只是四周的景象变了,她不在山里,而是置身在战场上。
此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横倒着旗子、刀枪剑戟。
一个女子从天而降,落到秦轻身后的一座矮崖上。她高声叫道:“你是何人 ,赶来此阻老娘的好事!”
秦轻闻声望去,见矮崖顶端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腰上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壶。
“我是山息门弟子秦轻。不知阁下是何人?”
“秦轻?没听过。老娘叫花素,连镇魂司的司使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个无名小辈,也敢来此叫嚣,莫不是白白来送死!”
“镇魂司请我来除鬼,你不是鬼,鬼在何处?”
“镇魂司请你来除鬼?好大的笑话,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花素扯下腰间玉壶,往空中一拋,玉壶嘴喷出一大股闪着红芒的煞气。那煞气流窜到远处天边,化作千军万马滚滚奔来,声势浩大。这千军万马非真军,亦非真马,都是万千厉鬼所化。那全副武装的士兵皆双目赤红,身冒腾腾煞气,手舞刀枪,口中高呼:“杀——”声如雷响,惊天动地。那狂奔的马眼闪红光,足踏煞气,卷着漫天黄沙,如滔滔洪流,势不可挡。
“你慢慢受用!”花素招回玉壶,傲然笑道。
秦轻见势不妙,她掐了个诀,聚毕生灵力一掌呼出灵珠。但见空中一点红芒飞弹出去,携万道光焰与那千军万马对峙。
万道光焰凝成一堵万丈光墙,千军万马不管不顾地冲撞上去,把个身形都给打散了,就如鸡蛋砸在墙头,一碰就碎,散作煞气隔在墙的另一边乱窜。
“有两下子!”花素惊叹道。她跳下矮崖,悬在半空念咒施法,背后聚起无数沙石,顷刻间凝成一把大剑。她手往光墙一比划,大剑轰然劈去,光墙溃散,大剑化作落石如雨降下。
秦轻站在下面无处可逃,忙大喝道:“赤蕊!”她施法变出个金光罩护在身上,落石噼噼啪啪地砸下来,碰着金光罩便化作齑粉。
灵珠调头冲向花素,花素聚灵力拍出一掌,只听得一声震耳巨响,珠子飞了出去,人也飞了出去。
秦轻施法召回飞远的珠子。
花素面色铁青的落到地上,人好好的并无损伤。她朝战场上那些散乱的煞气大吼道:“赵行之,使出你的真本事来!”
那些散乱的煞气立时聚成一体,化成了一个身披锐甲,手执银枪,威风凛凛的玉面将军。
秦轻观其面貌,见这将军眼神空洞,面色惨白,周身有黑深煞气护体,实难接近。
“花前辈,想必这就是镇魂司要除的鬼了。”秦轻抬手行礼道,“我曾听家师说过,仙门中有一位抓鬼养鬼的仙人,她来去无踪,神秘莫测,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花素道:“你家师姓甚名谁?”
“风聆。”
花素撇嘴笑道:“原来你是她的弟子。她不好端端地留在天枢院,怎么跑去自立门派了?也罢,今日与你相会,权当是与你师尊相会了。我虽与你师尊算不得是朋友,却也是旧相识,看你师尊薄面上,饶你一回,你去吧!”
秦轻道:“花前辈,恕我无礼了。我等奉命除鬼,怎可无功而返!”
花素面露恼色,道:“你可不要不知好歹!这鬼,你们不能除!”
“此鬼凶险异常,万一不受控制,便会造成生灵涂炭。花前辈身为仙门弟子,应当知晓孰轻孰重。”
“你是在怀疑老娘的本事?”
“不敢。花前辈本领高强,我哪敢轻言。可这鬼越发凶恶,终究是个隐患。”
“有老娘在,他不至于成为个隐患!”
“那只好得罪了!”
秦轻抬手运掌,灵珠随掌而动,她欺身上前,朝赵行之拍去一掌。
赵行之迎枪扛住秦轻递来的一掌,围在他身侧的凶猛煞气立刻扑向秦轻。
秦轻且战且退,凝掌打退煞气。
赵行之趁此时抡起枪,倾尽全力朝前一掼,长枪滑空,枪尖坠向秦轻,秦轻忙不迭挥掌拍出赤蕊灵珠抵住枪头。
赵行之腾空跃起,变成一团煞气缠住银枪,银枪骤然威力大增,撞开灵珠朝秦轻面上刺来。秦轻心下一惊,提手按住枪头。
这银枪是煞气所化,上面附着了太多怨念,通体极冷极冰,秦轻用手触之,如摸彻骨寒冰,手寒生痛,免不了遭罪。她又听得数不清的怨语钻入耳中,被扰乱了神思,心神动摇。那缠住银枪的煞气趁虚而入,一鼓作气托着银枪往秦轻身上刺去。
危机时刻,赤蕊灵珠灼光复燃,冲上去抵住银枪,秦轻稍稍恢复了神志,松手闪开,枪尖就此与秦轻擦身而过,没入脚下黄土。
花素飞身落下,抢过银枪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娘放你出去,你快些离开,否则老娘绝不轻饶!”
秦轻招来赤蕊灵珠拢入袖中,道:“花前辈给赵行之喂了多少鬼?他怨念深重,长此以往,定会失控,还请花前辈深思!”
花素道:“老娘有御鬼壶在手,不怕这个。他若失控,老娘只需用玉壶收了他便是!”
秦轻还欲再劝,忽然空中精光一闪,一把寒剑斜身飞来,不偏不倚地插在花素脚边。
花素撞见这寒气逼人的锐剑,她跳起来叫道:“这不是方逾仙的欲燃剑吗?她怎么来这里了?”她又回头望着秦轻,面色愈怒,“好啊,老娘懂了,你和方逾仙是一伙的!”
方逾仙飘下来落到秦轻身边,道:“花前辈,好久不见了,真没想到,又会在这里遇见你。”
“你们赶紧滚,老娘不想和你们纠缠!”花素提着枪杆朝地上一捣,整个战场都晃动了起来。
秦轻和方逾仙被震得不轻,两人身体摇晃,几乎是同时,她们都不自觉地朝彼此靠近并伸出手,且又恰好都握住了彼此的手。震动过去后,秦轻和方逾仙又同时放开了彼此的手。
“方师妹,你这一去,真是让我好等。”秦轻看看眼前人,心中颇有微词。
方逾仙道:“我去天上逛了一圈,你可知我在上面发现了什么?”
“什么?”
“我就站在上面看你们逢场作戏。没想到一身正气的秦师姐,也会做骗人的把戏。”方逾仙侧目望着秦轻,嘴角浮上笑。
“迫不得已罢了,让方师妹见笑了。”秦轻可笑不出来,她回避方逾仙的目光,一改平时温言软语,话中有了淡淡冷意。同门遇险,方逾仙却作壁上观,她如何不气,只觉从前一片真心都被辜负了。
方逾仙似乎察觉到了秦轻的不快,她也马上不笑了。
“花前辈,你放我们走吧,我们不杀你的赵郎了。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马上离开此山,日后不要再去给他喂鬼了。”
花素道:“好,我答应你们。但是方逾仙,你可别光说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扯下玉壶,往上头一抛,玉壶飘到天上,她手里的银枪化作煞气钻入了壶嘴里。
花素收起玉壶,掐了个诀,升到空中朝血云打出一道金光。不久上面传来一声爆鸣,血云消散,天空中只留下一片澄净蓝天。
四周景象变换,三人又重回到了那座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