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岁月于凡人而言已是生命中的大部分,而于求道者而言不过是眨眼一瞬罢了,期间赵明心也想以道士的名义下山探望,可是二师兄灵犀子却未曾允许。
直到如今下了山赵明心才明白二师兄的用心良苦,刚离了天门山(凡间叫穿云山,二师兄告诉他此山名为天门山),赵明心顿感胸中郁闷,体内行气迟滞,脑中思维愚钝,好在过了一会儿便无事了。原来山下空气这般“污浊”,赵明心心中惊奇,放在前世这可是妥妥的好山好水好空气,想来二师兄说的小有所成便是他已不受凡尘污染,可于凡尘中修炼?
抱着这种想法在回云中县的途中,赵明心尝试着呼吸吐纳进行修炼,结果就如同呆在瘴气中一般,赵明心差点给呛死。无奈之下只好放缓节奏,细细吐纳才无事,如果说之前吐纳外气他是鲸吞牛饮,现在就是潺潺溪流,进度十不足一。
能修炼就行,放下多余的想法,回到了熟悉的村落,靠着记忆刚来到自家住处,门口却是摆了有一摊位,一十四五岁的少女扎着双马尾替她父母在忙碌着,而她父母则在那儿吆喝卖着豆浆包子。
这十年间,县城的规模越来越大,赵明心家中是离县城最近的村子,现今也热闹起来了,自然是归入县城外围了。归入了县城外围就有了来往的人,越来越多的村民们做起了生意。
“请问赵猎户在家吗?”赵明心来到摊位前问道。
“赵猎户?你说的是现在的赵老爷嘛?”摆摊的夫妇望去,只见一十六岁的少年身着道袍,面润如玉,身姿挺拔,背了个行囊,腰间不佩桃木剑,却是跨了把刀,像是游历八方的道士但又没那么“专业”。
还未来得急继续问,一直盯着赵明心看的旁边的少女却慢慢瞪大了眼睛,喊道:“狗蛋儿哥!你这是要回来娶我了嘛!”
“啪!”的一声拍在了自家女儿头上:“不知羞!”其中摆摊的妇女一听自己女儿突然来这一出登时臊的将她拍了回去,随后再望向赵明心,依稀看出了许多年前那狗二娃儿的模样:“原来是狗二娃儿啊!”
赵明心哭笑不得,原来这女娃儿是当初在村门口第一个看见他的二丫儿,赵明心心理年龄太大,小时候自然不屑于与小屁孩(也不想想当时他自己身体也是个小屁孩)玩耍,只有母亲周月娥带着走访邻居亲戚了,方才见上几面,或是跟着哥哥赵文才去当“墙头门生”时有点交道。
而当初即将临走之际带野猪回家那事,二丫儿第一个发现他扛着野猪回来,也是第一个喊了家人通知了村民。满身是野猪血,又扛着那么大一头野猪的赵明心自然是吓坏了同龄人,二丫儿是为数不多的还极为大胆的在敢凑上前去对他东摸摸西摸摸的小孩儿,也是最喜欢凑热闹的。
也许每个女孩自幼就有一个英雄梦,又或者是过家家的游戏还没玩完,他觉得所有同龄人和赵狗蛋儿比起来简直是弱爆了!跟到赵猎户家里的二丫儿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赵叔,我长大了要嫁给狗蛋儿哥!”
赵勇乐了,周月娥笑了,事后跟上来的二丫儿父母抄起了竹条儿被有心思订“娃娃亲”的周月娥拦着,二丫儿躲在自己姑姑屁股后面依旧天真的喊着要狗蛋哥做她未来丈夫。正在帮着父母给野猪“解体”的赵狗蛋见状手抖了,古代人无所谓,他有所谓,按照血缘关系他要喊上二丫儿一句表妹,这都啥跟啥,好在后来他跑了,可二丫儿却不知怎么,牢牢地记住了他,这回盯了他良久居然第一个认出了他。
十年,足以有很大的变化,和舅舅舅妈的聊天中,赵明心知晓了如今家里的现状。
离去那年,他6岁,哥哥赵文才11岁。10岁考上童生的赵文才在16岁那年考上了秀才,尽管13岁那年落榜,但16岁的秀才也算是惊才艳艳,时值县里县丞退了,于是便入了仕途,由一文员经过县令的提拔当了县丞,赵家一家也搬去了县城有了自己的府邸院落,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阶级,村民们也不再叫赵猎户了,而是叫赵老爷了。
饮水思源,地位高了的赵勇、周月娥也不忘照顾老乡,搬去县城后这老宅子也是便宜卖给了二丫儿家里,县城发展也适时的往村里靠了一靠,也不摆架子时常回村,村民对其自然是亲切的很。
两年前,19岁的赵文才进皇城考取功名,听说被当今皇帝看中了,留在了皇城,而皇帝只下了一道诏令给云中县县令。赵勇、周月娥不愿离乡去皇城县令也没有为难,也不说有违皇令,只是帮赵家又重修了府邸,其规模已是超过了县令自身府邸,有去山河郡见过世面的同村中人只说赵文才现在必然是个大官,比县令大很多的那种,至于大多少,村民们哪里懂其中太多的弯弯绕绕,只道是赵文才当大官,赵家飞黄腾达了。
打听完消息,赵明心在二丫儿家里喝了杯茶水稍作休息后便前往如今的赵府。性格胆大泼辣的二丫儿让赵明心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走之前还听到她与自己母亲在拌嘴,多是门户已有天壤之别,让二丫收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心思,可以让赵明心放心了,不至于被双方父母乱点鸳鸯谱。久居山上的赵明心也无钱财礼品可赠与,于是给二丫儿观气卜算察觉二丫儿腹中有一丝血光,便给二丫儿画了一道母子平安福,碍于二丫儿尚未婚嫁,只道是给二丫儿的平安福,二丫儿父母也是收下了他的一番好意。
云中县,抬头望着那大大的“赵府”两字,赵明心心中颇为感慨,门口的黄狗却是朝他叫了几声冲了过来。
“哎!秃尾,回来!”听到狗叫声的下人出来看了一眼赶紧喊到,生怕这狗咬到了面前的小道士,虽是大户人家,赵勇、周月娥管的却很是严厉,若这狗咬了行人,他可少不了挨板子,那下人见喊不住急的赶紧上前。
那狗却没有咬赵明心,而是扑在了赵明心腿上撒起了欢。
原来是这傻东西,赵明心看着那秃尾巴狗想起了。麻黄和黑嘴儿跟着他时已是成年猎犬,如今是见不到了,而这秃尾是赵明心小时候家里一群小狗中最为乖巧与傻愣的一只。乖巧就乖巧在从不咬人,哪怕是误伤人都不会,傻愣则在于赵明心撵着其他狗跑的时候,它不跑,愣是和赵明心比力气,小主人压着他,他就要把小主人挤开,赵明心扯着它尾巴,其他小狗都是乖乖的让他摸,就秃尾不肯干,傻乎乎的要挣脱,一不小心让赵明心揪秃了尾巴。
下人刚要与这小道士搭话就看到一辆马车驶来。
“小姐回来啦!”抛下赵明心,下人赶紧上前,在马车停在了赵府门口前拿了垫脚,在马车停下后摆好。
只见车上下来一约莫十二岁的少女牵着一个四岁的孩童,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只是下马车时却是一跃而下,压根无视了垫脚,回头就要抱那小孩下来,那小孩却依依不饶的向车厢里抓着。
“喵!”只听一声猫叫,一只老猫便从车厢里窜了出来,躲过了小孩的魔爪,一头撞进了赵明心的怀里。
“勇武!说了不要去抓小七,它年纪大了!”少女气鼓鼓的训斥了孩童一句,粗暴的把似乎习惯了这般依旧嘻嘻哈哈的小孩抱了下来,顺着老狸花猫跳走的方向看去,却见一道士将小七抱在怀里,小七也似乎很享受这道士的抚摸,少女抱在怀里的小孩也顺着少女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时间,赵明心与眼前二人相望。
不一会儿,赵明心瞄了少女腰间一眼露出笑容:“平安结怎么还没换新的?”
这少女正是赵思安,走之前懵懵懂懂拉着赵明心手指奶声奶气的喊着要哥哥抱抱的赵思安,当时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的赵明心抱着自己妹妹用红绳织了一个平安结给她,便于不久后上山去了,谁知赵思安将其视若珍宝,一直到现在还佩戴在身上。
愣了下,把不明就里的赵勇武交给了下人,赵思安走到赵明心面前:“二哥?”
“嗯!”赵明心回道。
“二哥!二哥回来了!”渐渐兴奋的赵思安一瞬间来了精神,一把抓住赵明心的手就往赵府里冲,从赵明心怀里掉下来的狸花猫小七和看门的大黄狗秃尾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是二少爷吗?”下人见状寻思着,赶紧抱着怀里的四少爷跟了上去。
“娘!娘!”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赵思安一路拽着赵明心冲到了堂屋门口,一路上的下人们除了惊讶赵明心是谁以外,似乎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呼小叫的干啥,说了多少遍了,女儿家要矜持点。”听到赵思安兴奋的呼喊声,正在喝茶的周月娥无奈的走了出来要看看这女儿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周月娥只见赵思安拉了个年轻道士的手风风火火的往里冲,冲到她面前,得了,平常胡闹就算了,这回还带男子回来了。
“二娃儿!”训斥的话还没到嘴边,看清楚男子长相的周月娥脱口而出。
再怎么熟悉赵明心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变化后见到他都会有所迟疑,只有周月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确定了,这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离家十年未归家的儿子狗二娃儿。
自然而然却又激动无比的,周月娥一把将赵明心抱进了怀里:“二娃儿,你总算回来了!”就像小时候怕折腾的狗蛋儿受伤那样,又捧过赵明心的脸颊细细看着“让娘好好看看,这些年瘦了没有”
感受到母亲的怀抱,赵明心眼眶略红,随着周月娥进了正屋坐下了,三妹嘻嘻哈哈的跟了进来,不多时,四弟赵勇武也被下人抱了进来。
父亲出门垂钓去了,周月娥擦去了喜极而泣的泪水,赵勇武从一开始怯生生的望着自己这个陌生的二哥到逐渐接受,本来大大咧咧的赵思安聊着聊着在自己二哥面前一下子又端庄了起来,一家人坐一起聊着这些年的事越来越融洽,就好像赵明心这十年从未曾离去。
晚饭时,父亲赵勇回来了,看到回家的二儿子,父亲说了两个字:“好!好!”
原来在大哥考上秀才不久,母亲又给赵明心生了个弟弟,这回不信了四师兄的话,原先是给赵明心的名字“赵勇武”便是给了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延续着父亲的期许。
知道赵明心有了道名的赵勇也不用再给赵明心换名字了,以后二儿子正名便是赵明心了,不再是赵狗蛋。
“儿啊,以后还回道观吗?”入夜前,周月娥问赵明心。
“不回了。”赵明心答道,让周月娥放心下来。
真的不回了吗?或许没机会再回,或许在未来不久就会回去,赵明心也不知道。师傅的考验是让他叩得心关再回山,二师兄告诉他要了断尘缘,却没说如何了断这尘缘,气海紫府心门他无一成功,境界谈不上“通明”,现在说这些都遥遥无期,所以还是先陪着家人吧。
终是游子归了家,可往后又该如何了断俗世尘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