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灵 第8章 三株树

赤水位属古昆仑之地，出东南隅，行其东北，注于南海。与河水、黑水、白水、青水环昆仑之邱，源于弱水之渊，汇入汜天之水。

出尘跟着子沐落于渭水之畔，听说狼妖便匿身于这一带的轩辕谷中。按理说天界应已委派仙使通知鹰族女君辛霓元祉仙君将要抵达之事，子沐径去苍梧山拜见辛霓女君便可，却为何要在此地停留，出尘不敢多问。

在云上眺望时，便见连绵青山，苍茫平原；踏踏实实地走在如茵绿草上，更觉此地山清水秀、林木倥偬；丝毫察觉不出妖邪的气息。

不过还是谨慎些为好，出尘一路左顾右盼地走着，既能防范妖魔偷袭，又能赏景观光，真可谓是两全其美也。子沐虽片刻不停，但好在脚步不快，出尘三心二意地跟着，也还能跟得上。

只是仙君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直至昆仑山下，渭水深处，四周寂静，连天色都似乎暗淡许多。想来是丛林遮蔽，挡住了日光。

不知不觉间好似迈过了一道屏障，无数风刃倏忽而至，子沐双手一划，划出一道银色光圈，包裹住他与出尘。风刃与光圈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铛！铛！铛！

出尘的美好心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胆战心惊、惶恐不安。仍是不敢多话，只好提高警惕地跟在子沐身后。

穿过一片郁郁森林，天光已全然被遮挡在外。好在子沐划出的银圈仍泛着淡淡光辉，以不至于满目漆黑、寸步难行。出尘像行夜路一般小心翼翼地踏过碎石、枯叶与残果。

忽有几株连体交错的巨树挡住前路，出尘本以为子沐行错了路，正欲折返时，子沐却一把抓住她手臂，扯着她从巨树中央飞身冲了过去。

眼见就要撞上去，出尘于情急之下闭上了眼，用另一只手护住了头。然而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身边一阵疾风后，她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心有余悸地将手放下，缓缓睁眼，眼前竟是一株墨青色，外形似柏，叶皆如珠，发着光的树。

子沐挥出一道银光，繁密枝叶中墨色最深的一枚珠叶便自行飘落至他手掌心上。

出尘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子沐收起珠叶：“这是三珠树上的一枚珠叶。”

传说中生于赤水岸上的珍木三株树？如此说来他们已经跨过赤水边界了？出尘来不及惊讶便被子沐拽着朝另一道树门飞身撞去了。

这一次出尘原本不打算闭眼的，奈何豁然间天光大亮太过刺眼，故而在落地前她还是闭上了眼。

而子沐却看向了天边，仿佛天将破晓之时，自东面乍现的斑斓霞光渐行渐近，出尘揉着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霞光之中立着一位锦衣玉带的美人，削肩束腰，轻盈高挑，更难得的是既有一种傲视群雄的风范，又带有几分少女的娇俏。

其后跟着一队黑甲裹身的护卫，一看即知来头不小。

出尘自知见识浅薄，上到天庭才有幸得见一两位冰清玉洁、令人不敢亵渎的女神仙。而眼前所见这位，气质迥然不同，不仅明艳动人、光芒万丈，还面带笑靥、活泼灵动。

不知是否错觉，出尘似乎看到她朝自己这边笑了一下。

云霞飞逝，不曾停留。若是鹰族女君，应不至于这般无礼吧…

子沐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出尘心怀忐忑地默默跟上。大约走了半日，暮色渐沉之时，子沐才道了声，“到了。”

苍梧山下，数百士兵沿着上山之路站成两列，中间铺有一张绛红色羽毯，十六名侍女跟随一名端庄韵致的年轻女子款步而来。

“恭迎仙君。”那女子盈盈施礼，十六名婢女亦齐齐躬身。

“妾身辛芷，奉姐姐辛霓之命，特来迎接仙君，仙君请。”她退向一侧，为修竹让路，其后的十六名婢女跟着退向两边。

“帝姬不必多礼。”子沐朝她微一点头，踏上羽毯，出尘紧随其后。

长长的羽毯如逆流而上的红色瀑布一般，载着一众仙者直飞上山顶，落在栖息殿前。

辛芷领前，子沐、出尘和那十六名婢女按顺序随后，一齐走进殿内。

鹰族女君辛霓正坐于上首，“仙君一路辛苦，快请入座。孤已备好酒席，为你接风洗尘。”唤了声身旁侍女，“絮羽。”

絮羽领命而去，辛芷引子沐坐到女君左手边的座位上，自己则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

出尘站在子沐身后，赫然发现隔着大堂与子沐相对的座位上坐着的，正是午时所见的那名挺有派头的女子。

她换了一身更为贵重的行装，头上别着一根镂花鎏金簪，两耳戴着明月珊瑚環，一袭深蓝曳地长裙，既能显示出身份的尊贵，又不至于太过惹眼而喧宾夺主。

出尘不禁暗暗咋舌，可赤水以鹰族为首，而鹰族中身份最高的两名女子都在这儿了，她又能是谁呢？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女君辛霓介绍道，“这位是妖族公主云萝，今日特来到访，还将为还赤水安宁出一份力。”

妖族公主？出尘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她，这里可是在仙界范围内，她不仅越界还要来援助赤水对付同为妖族的狼妖？

这是什么理儿？

云萝虽是看向她所在的方向，眼里却没有她，“早便听闻九重天上有位清冷无双的仙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看来传言也有不虚的时候。”

子沐淡漠道，“公主谬赞。”

云萝唇边的笑意一凝，气氛恐怕要尴尬起来时，絮羽领着一队端着珍馐美味的仆从们走了进来。

仆从们分别把食物上到了辛霓、修竹、云萝和辛芷面前的桌案上。辛霓请子沐与云萝品尝，子沐与云萝谢过女君款待。

鱼肉肥美、菜香四溢，和出尘的手艺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子沐动了动筷，并未表现得多么惊喜。

云萝流转的眼波一直围绕着子沐，若非方才他那冷冰冰的态度打击了她的信心，此时她定已敬酒几杯了。

辛芷的目光在云萝与子沐之间来回转了转，有心为云萝说几句话却在开口前失了机会。

子沐向辛霓道，“在下略感疲倦，可否先行告退？”

云萝细长的眉微微蹙紧，水灵灵的双眸将他牢牢盯住，可子沐却未再看她一眼。

辛霓了然道，“那便请仙君早些歇息。”看了眼辛芷，辛芷随即起身，将子沐送至提前布置妥当的偏殿房间里。

“有劳帝姬。”子沐打量屋内陈设，不咸不淡道。

辛芷则客客气气道，“仙君若有何需要，可随时召唤婢女。这位仙侍的房间就在隔壁，若有不便，也可另作安排。”

子沐道，“不必了，帝姬请回。”

辛芷神色几不可查的一顿，仍是客气有礼道，“那妾身便退下了。”

辛芷走后，子沐唤来一名婢女，吩咐她送两碗鱼片粥来。婢女青清行动迅速，不一会儿便送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鱼片粥，退出房门后还贴心地为他关上了门。

然而没过多久房门便又打开了，青清再被喊了进去，端出来两只空碗，又再送了两碗粥过去。如此循环了三趟，她才重获安宁。

子沐不觉失笑，“要不要出门走走？”

出尘跌坐在软榻上，“我…走不动了。”

子沐微微皱眉，“吃饱了就睡可不太好。”

他不说还好，一说眼皮就跟打架似的睁不开了。

“出尘？”子沐轻声唤道，可出尘已然沉沉睡去。将她抱到床上凝望了一时才悄然离开。

云萝公主在子沐离席后便无法安坐，索性也告退离场了。在回房的路上遇见辛芷，辛芷恭敬地跟她打招呼，“云萝公主。”

云萝直截了当地问她，“仙君住在哪一间房间？”

辛芷愣了一瞬后笑道，“公主不会是想去敲仙君房间的门吧？”

云萝公主傲然道，“有何不可？我有话要对他说，自然得与他见了面才能说。”

辛芷含笑摇了摇头道，“倘若公主这个时候出现在仙君房门外，只怕仙君连门都不愿开。”

云萝道，“这是为何？”

辛芷携起她的手，“公主请随我来，”引她走到一方清水池边，弦月倒映其中，随风化作粼粼残影。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云萝抽回自己的手，看向来时的路，她明明是想去找子沐的。

“水中月为虚，天上月为实，两者皆不可得，为何还有那么多的凡人、神仙钟爱月亮而不喜欢手里提着的灯笼呢？”辛芷耐心道。

云萝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露出几许困惑之色，“自然是因为月亮好看、月色迷人了。”

辛芷又再摇了摇头道，“是因为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受重视，亦不被珍惜。”

云萝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太容易被仙君得到？可他从未想要得到过我。”

辛芷顿了顿道，“那么你就要去了解，什么是仙君求而不得的了。”

求而不得？云萝公主窝在软被里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仙君一无所求，二无不得，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他求而不得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