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一旁观着云魄和子沐对战,眼见山头塌了一座又一座,却是不为所动,只满心记挂着子沐口中的魔神之力。
来这之前,他以为谷底封印的,唯有古上神之力,想不到,连远古魔神之力都封印于此。
真是暴殄天物啊…
若能据之为己有,这天上地下,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到那时,颠覆三界、湮灭九州、祸乱苍生,岂非只在他一念之间?
妙啊…太妙了!
经过云魄这一通闹腾,连绵山脉坍塌大半,变得满目疮痍,犹如废墟一般。
子沐一味闪避而不进攻,抽空把出尘丢到了天兵镇守的地带,直到能够立身的山头尽数塌陷,他才跻身于云魄所在的山峰上。
云魄戏谑地瞧着他,“跟本座挨得这么近,你就不怕本座设下陷阱?”
子沐瞥了眼谷底深渊,毫无波澜道,“若你所言非虚,本君定让你自掘坟墓。”
“哦?”云魄冷笑道,“你有那个本事么?”
话音未落,他便欺身向前,如同一道光柱砸向子沐。子沐一跃而起,躲过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再向下俯冲,朝着云魄猛拍一掌。
云魄抬眼,面上仍挂着笑意,不避不让,以拳相接。
银、玄两色的光相撞,好似以交接处为界,将天地分成两个层面。此端是视死如归的子沐,彼端是睥睨天下的云魄。
势不可挡的力量波及开来,周遭的破碎山脉再次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伴随着几处轰隆声,如大厦倾颓,彻底地倒了下去。
云魄发狠将子沐震开,自己也倒退数丈才停住。
子沐好似砸进深坑里的陨石,砰的一声撞向峰岩,而后迅速下坠,在紧要关头俯身撑住地面,半跪半倒着,喉咙里腥甜涌出,总算没死得太过不堪。
云魄嘴角也流出一股血迹,不屑地一抹,“手下败将,元祉,你可真是不知死活。”
子沐强行站起身来,面色虽有几分凝重,但更多的,是漠然。
“云魄,除非你有把握杀了我还能全身而退,否则你休想得到封印底下的神力。”
云魄怒笑道,“那本座就让你看看,本座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又是身若飞鹰般暴掠而去,此番杀意澎湃,下手毫不留情。看来这回,他是决心要跟子沐拼个你死我活。
万众魔族将士齐聚于此,约有一半聚力于云魄摆布的阵法中,破除封印只是时间问题。而另一半则与天兵抗衡,这一战攸关生死存亡,无一不是以命相搏,力战到底。
出尘置身于战场之中,一边抵御妖魔,一边关注着子沐。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哀嚎声充斥着整个轩辕谷。她系在腰背上的古萧隐隐震颤,她还以为古萧是在担心她的安危便没在意。尘封神剑的杀伤力要比古萧大得多,这殊死一战,不容她留手。
能多杀一只妖,多灭一只魔,都算是她立下的战功,即便是和仙君一同赴死,黄泉路上也能向仙君夸耀一番。这仙术是他教的,没有白费。
姗姗来迟的疏影正好望见与云魄酣战的子沐因法力不济而被玄光击飞,急忙如旋风一般闪身过去,接住了他。
“子沐,你已是强弩之末,何必非要拼上性命?”
子沐委实没力气开口回应,只听云魄笑声如狂,“元祉,你可真是越发不中用了,就跟底下的虾兵蟹将一样不堪一击。”
谷底封印终于有了缺口,那么由此释放出魔神之力只需他一声令下便可拥有。云魄满眼狂热,连声音都变得不稳,望着谷底大笑道,“成了,大事将成,魔神佑我!”
出尘心道大事不妙,若真遂了他的愿,只怕三界将大难临头。古萧挣脱束缚,悬于她身前,才刚晃了晃,就被突如其来的卿世牢牢抓住。
正当此时,谷底一道金柱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嗡鸣声响彻云霄。不论神魔都被这响声震出了内伤,出尘双手捂住耳朵,虽是徒劳无功,却忍不住要这么做。
战争因此而暂停,云魄热烈地张开双手,呈以迎接的姿态,半晌却什么也没等到,显得有些滑稽。
出尘惊慌地盯着山峰之上,“这是怎么回事?”
卿世一如既往的冷漠,只在端详手中古萧时,眸中闪过几分好奇。
子沐在疏影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看上去却不怎么意外,倒像是早有预料。
云魄对着光柱吼道,“本座乃是魔界之主,而今唯一的魔君!魔神,除了本座,你还能选谁?”
光柱毫无反应。
云魄几近疯狂,再度嘶吼,“魔神,你给本座看清楚,本座是你唯一的继任人选,这世上还有谁比本座更有资格得到你的力量?”
光柱依然屹立不动。
卿世遥望着云魄,双眼微眯,面无表情道,“跳梁小丑罢了。”随即勾住出尘的肩膀,带着她飞上顶峰。
出尘来不及挣扎,便在同一平面中,看见了再一次身负重伤的子沐。
子沐心头一跳,脸色大变,欲言又止,千回百转也不过吐出一个字:“不。”
疏影从没见过他如此慌张无措的模样,心中也颇为不安,将他搀得更紧了些,“子沐,你怎么了?”
云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百思不得其解,他已等候多时,为何魔神之力重现世间却没有第一时间传进他体内?
难道还少了什么?
的确少了一样至关重要、不可或缺之物。
载体。
眼下最好的载体就在卿世手里握着,可云魄却不认得。当他终于发觉了卿世和出尘的存在时,光柱已如黄河决堤一般,借古萧涌进出尘的身体里。
“不!”
同样一个字,子沐喊不出来,云魄却是吼得撕心裂肺。
费尽心机,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这并非是出尘想要的,她要这魔神之力有何用?
她想做的是神仙,不是魔头。
后方来了一队增援的天兵,她在里边瞧见了榕微。榕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知那就是她,却还自欺欺人地想,不可能的,那怎么会是出尘,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他认错了人。
而当光柱消散,一切已成定局时,出尘远远望着子沐。即使心虚无法面对他,也还是控制不住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在子沐眼中看到了绝望,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万念俱灰,一如朽木枯槁。
其实她很想问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只有卿世能给她答案。
云魄自不量力地扑向她,像是贼心不死,妄图夺回魔神之力。
出尘本就觉得这副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了,正值浑身不耐之时,恰好借他发泄。拂袖一劈,掌风便将云魄推得老远,如同指尖弹出的石子,飞出一道弧线扑通沉底。
云魄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当着一众妖魔的面,败在区区一个小丫头手上。
丢人现眼。
云魄心有不甘地再度一跃而起,身披重重紫墨光环,拳指出尘疾掠而来。
出尘之性情与先前判若两人,而今的她尤为暴躁,尤其是她想起云魄是如何几次三番重伤仙君的,心头更是怒火中烧。
出尘一记掌风狠劈而去,其中蕴含的力量足可毁天灭地。云魄在掌风临近的一刻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难道他苦心筹谋如此之久,最终却只能沦为笑柄?
不,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哥哥!”
云萝及时赶到,用一条白绫挡下出尘那狠力一击。白绫当即破裂成碎片,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良久才落至地面。
云魄和云萝先后吐出口血来,趁着众人不察,相继遁走。
卿世早便看穿他意图逃走的念头,但未加以阻拦,由他去了。不是因为心生同情,而是云魄于他而言已无利用价值,容他落荒而逃反倒能省些麻烦。
毕竟他要推举出尘上位,作为新一任拥有远古魔神之力的魔君。
鸣金收兵,卿世架着出尘,带领万众妖魔退回魔界。
刑则身上也挂了彩,并无余力追击,命刑一留下清点战场,他则先回天庭复命。
榕微与援兵帮着照料伤者,疏影带着子沐回了天宫。
而今的如初宫相较以往更为荒凉冷寂,唯有常客疏影为这僻静之地添了几分生气。
整整七日后,子沐的伤势才稍有好转,若非心有惦念,他恐怕会昏迷得更久。他醒来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出尘…出尘在哪儿?她可回来了?”
疏影满脸愁云惨雾,默然半晌方道,“出尘已是魔界之主,新任魔君了。”
子沐神色一暗,眼神空洞,形如行尸走肉,一味追责到自己身上,“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
疏影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道,“你能活下来实属不易,有什么事都等你养好了伤再说。”
若非佛心莲的功效还在,他这次只怕又要往鬼门关走一遭了。
可子沐觉得活着比死更难受,“事到如今我不过是苟延残喘,若不能挽回出尘,我何必还要活着。”
疏影一听这话便急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活了?”
子沐无言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半分光彩,不愿回答,也算是默认。
疏影当即怒不可遏道,“你疯了?为玉陌疯过一次还不够,而今又要为出尘再疯一次?”
子沐闭了闭眼,“与玉陌无关,我不曾亏欠过玉陌,可是对于出尘,我欠她太多。”
疏影发狠道,“什么欠不欠的,能还便还,还不上便记账。不论从前你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
子沐情绪低沉道,“可我失算了,我让出尘走上了不归路…”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认出那把古萧…不该感觉到她身上与玉陌相似的气息…不该招她为仙侍…
疏影不耐烦道,“眼下出尘好好的,将死之人是你,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