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灵 第61章 再续前缘

展眼过了十日，疏影站在出尘床边无声叹息，没想到她这一昏睡，竟睡了这么些日子还未醒转，疏影意外之余，有些担心。

不知那日发生了何事，为何出尘能带回开了花结了果的佛心莲，又为何她回来之后便一直沉睡不醒？

疏影百思不得其解，唯有等她醒来再问个明白。只是她呼吸如此沉重，好似睡得极不安稳，是出于牵挂子沐之故，还是另有原因？

或许出尘开始有秘密了，连子沐都对他诸事隐瞒，他又凭什么要求出尘坦诚相待？

疏影怅然地转去醴泉洞中探望子沐，云萝在一旁小憩，他不好发出太大的动静，便只是坐在旁侧临时搬来的木桌前，自斟了杯清茶。

就在这时，子沐手指动了动，随即眼睫轻颤，眼珠转了转，紧接着便睁开了眼。

疏影一惊而起，喜笑颜开道，“子沐，你醒了？”

子沐浑身僵硬，艰难地坐起身来，张了张口，嗓音极度沙哑，“你怎么也来了？”

被这动静扰醒的云萝揉了揉眼睛，眼见子沐醒了过来还以为是在做梦，又因脖子酸疼而意识到这是现实，并非是梦，便大为惊喜道，“仙君，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疏影看她那蠢蠢欲动的架势，像是要往子沐怀里扑，便状若无意地走到冰床边上，感叹道，“此次你可谓是死里逃生，需得好生感谢出尘。”

子沐神色一动，面沉如水道，“发生什么事了？出尘在哪儿？”

为什么每一次他醒来第一眼见到的都不是出尘，难道他们之间的隔阂真有那么深？

云萝眸中闪过失望，却也无法为自己分辩，在这一回合中，她是罪人，出尘却是恩情厚意，尽了十分的力，不怪得仙君刚醒便念起她来。

出尘大获全胜，而她满盘皆输。

云萝默默收敛笑意，像个透明人一般定住。

疏影言简意赅地答道，“若非出尘向太上老君求来了佛心莲，又用至诚的眼泪让佛心莲开花结果，以此救了你，恐怕你这关便过不去了。”

模糊的记忆逐渐显露轮廓，子沐记起当日在灭神战场上，出尘不顾千刀万刃也要奔向他。落于她怀里的那一刹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释然，千年来死守的孤寂痴迷好像终于可以放下了，他贪恋这份温暖，为此而留恋世间。

明明体内的仙元已震碎，他心知此次难逃一死，却偏偏在放弃求生的那一刻，出尘来到了他身前，与他紧密相拥。

难道天劫也有变数？

子沐渴望活下去，没成想此刻他竟真的活了过来。稍稍调息后，他赶往落星苑中，走进出尘的房间，望见她不安的睡颜时，他竟感到万分庆幸。

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还能再见到她。

子沐轻缓地覆上她双唇，经佛心莲修补好的仙元从他体内传导出来，回到她的身体里。

“出尘，既非好梦，何必贪恋，快醒醒吧。”

可出尘仍是睡着，毫无反应。

子沐伤势初愈，只不过是在床边坐得久了些，便感到阵阵晕眩，腹部伤口处更是疼得发紧。可他舍不得走，他只想守在出尘身旁。

醴泉洞中，疏影原想跟着子沐一同回落星苑歇着，可见子沐神色匆匆，想必是十分挂念出尘，一心想着尽快与她相见。他便识趣地没有跟着，瞟了眼像个木楞子似的发着呆的云萝，不觉好笑道，“你在那发什么傻呢？”

云萝眼睫一颤，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我这次输给了出尘，我已经决定死心了，可我还是舍不得走。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我也知足了，可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看到他一心念着出尘，而对我视而不见，我不是气恼，不是怨恨，我只是控制不住地心痛，我真的…”

她越哭越伤心，以至于泣不成声。

原来爱而不得是如此的心痛与不甘，原以为自己为爱奋不顾身，纵然诸天神佛、三界生灵都反对，她也要跨越神与魔之间的天堑鸿沟，与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

她一直以为那便是这世上最伟大，最令人叹服的情爱。

却没想到，她爱上的这个仙，从不爱她。她自以为是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却连一只仙灵的情意都比不过。

难道她的感情真是如此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疏影蓦然有些手足无措，执着扇柄左右晃悠半天，才只有一句“别哭了”可说。

云萝好容易止住眼泪，抽抽噎噎道，“你听人说过神话故事么？”

疏影愣怔道，“略有耳闻。”

云萝断断续续道，“你说那些感天动地的神话传说，是不是都是假的，是人为编纂的？”

疏影坦然道，“能流传千古的故事，应是有它曾经发生过的证明，后世所改，只是润色。”

云萝苦笑道，“所以我不是故事里的女主人…”

疏影不大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云萝也不想解释。

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回想，那时她看到哥哥亲手以魔戬刺穿了仙君的身体，她满心想着和他死在一起。正当她准备千里传音给哥哥传去遗言时，妖演镜里出现了出尘的身影。

她看着遍体鳞伤的出尘将危在旦夕的仙君揽在怀里，满身鲜血横流的伤痛和心伤相比远不值一提。出尘一心只想带着仙君逃离灭神战场，根本顾不得自己。

而她闯出魔宫，赶到这往念峰上，终究是迟了一步。

再之后，出尘向太上老君跪求丹药，她却只能徒劳无用地守在仙君身旁一味等待。

其实当出尘告诉她，唯有至诚之泪能使佛心莲开花结果时，她内心深处便产生了这种想法，她的眼泪不足以打动佛心莲，而出尘却可以。

虽然过程中有过一些波折，但最终能救仙君的，仍然是出尘。

她一心想为仙君付出，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云萝像是自言自语道，“出尘明明得到了，却因自卑而逃避，其实连我都看得出来，仙君待她与旁人不同，可我却希望出尘永远感觉不到…我甚至不敢跟她多说什么，因为我怕弄巧成拙，反倒点醒了她…”

疏影不明就里，尝试着劝慰道，“凡事还是不要多想为好，我看你近来精神欠佳，既然元祉已醒，你不如去落星苑的厢房里，好生睡一觉。”

云萝自嘲一笑，“像我这样自私的人，还能睡个好觉么？”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颗满满当当装着仙君的心，一点一点空了。生平第一回为爱相争，她竟一败涂地。

疏影一时间有点怀疑她得了什么疯病，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云萝忽而起身向洞外走去，又在临近洞口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去落星苑么？”

疏影怔了怔道，“额…嗯…”

落星苑内，子沐仍在出尘房中守着，疏影和云萝分别住在西厢的两间客房里。

疏影折腾了一个来回，又听云萝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也是够累的了，倒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萝却出奇地精力旺盛，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出尘的房间门外，恰好房门半敞，她便不动声色地旁观着子沐和出尘。

她能感觉得到，仙君望向出尘的目光中充满了柔情与怜惜。可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快要支撑不住了。

云萝心疼至极，终于鼓起勇气不请自入，走到子沐身旁轻声劝道，“仙君，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子沐道，“我已无碍，不必费心。”

云萝呼吸一滞，哀声道，“仙君这副虚弱模样，出尘若是醒来见着了，定会伤心的。”

想不到她为了劝说仙君，连出尘都搬出来了。云萝心中极度苦涩，却也渐渐释然。

子沐顿了顿道，“可是她快要醒了，若她醒来时见不到我，岂非更是伤心。”

云萝无言以对，只是出尘几时能醒，他又如何能预测？

子沐牢牢握着出尘的手，沉静道，“她知道我在等，很快就会醒过来。”

云萝再度悄然落泪，原来仙君也有为情执迷的时候，只可惜这份情不属于她。她自觉地退出房门，而后关上心门。

入夜时分，月光洒进屋内，子沐轻挥衣袖，霎时间亮起了几盏灯。

出尘在这时睁开了眼，“仙君…”

子沐眸中惊喜涌现，“出尘，你终于醒了。”

出尘撑着床沿坐起身来，“我不是在做梦吧，君上，你真的醒了？”

子沐不禁笑了笑道，“我也是今日才醒，关于佛心莲之事，我都知道了。”

出尘讶然道，“君上都知道了？”

子沐“嗯”了一声，“你还愿意留在往念峰上么，出尘？和我一起。”

出尘心潮起伏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君上不打算回天宫了？”

子沐凝视着她道，“若我不再是九重天上的元祉仙君，而只是荒僻仙山上的一介散仙，你跟着我，恐怕住不了天宫那等琼楼玉宇之处了。”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出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却在一瞬间想起了天劫。三生石上一同赴死的画面犹在眼前，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出尘眼泛泪光，温情脉脉道，“君上，没有什么地方，比在你身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