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钟那天几乎是溜回家的,好在这家店离宿舍不远,没几分钟就跟孟谨洲分开了。
他自认在感情方面是个粗线条,这几天却猛然开了窍,还开得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感情也分偏正,他必然不是寻常的那个,唯一看顺眼的走进他心里的只有孟谨洲。
玫瑰公园的那阵风似乎又吹了过来,把心绪都吹乱了。
镜中那一眼更是成了脑海中抹不掉的画面,他不敢从心头拿出来回味,却偏偏总是想起来。跟孟谨洲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看书走神的时候,洗澡放空的时候,每回都心跳加速得觉得身体出了问题。
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悸动,明知不是错觉,却有事没事去焦好运的宿舍串门,试图找机会探讨。
跑得太勤,以至于焦好运都有点烦。
“您又来了啊。”焦好运给他开完门就趴回床上打游戏,手肘下垫了个枕头,说话的时候头都懒得抬一下。
“在干嘛呢?”林钟熟练地在椅子上坐下,没话找话地客套两句。
“塞尔达呗。”焦好运手指不停,游戏人物脚踩长靴,在空旷的山洞里收集装备,跑跳的动静极大,“你哪天过来我不是在玩儿这个。”
“你又没打算救公主,一个小地图跑了三天,犄角旮旯都翻遍了。”林钟对他手里的游戏机没兴趣,只看到这个整天跑酷的男人又换了一套华丽的新皮肤。
“您也知道啊,您都来我这待了三天了。”焦好运终于抬了眼,每回来又没什么正事儿,就这么干坐着。”
“坐着还不行了?”林钟随口道,“顺便加固一下脆弱的友情。”
“都顺便了,肯定是有事儿。直说呗,跟我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焦好运也不趴着了,这个姿势既不雅观也不利于喘气,干脆坐在床上,但游戏机就跟粘手上了似的没停。
“回来得早,有点无聊。”林钟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先答非所问地应了句。
焦好运聪明一回,从这几个字中发现了盲点:“为什么回来得早?”
还能为什么。
他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惊人地钻牛角尖,干什么都能往那方面想。
孟谨洲今天端盘子的时候顺手从后往前撸了一把他的脑袋,脖颈处青茬的手感太好,折返回厨房的时候又摸了一把。
以往摸就摸了,他还能自然地报复回去,现在心态不同,这样同性朋友间算不得越界的动作都害得他小鹿乱撞一晚上。
同班的Tom新买了一件大衣,趁天气放晴特意穿来给林钟展示。纯黑的极简风剪裁,款式大气又利落,跟Tom高大的身形相称,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孟谨洲穿上会不会更好看。
去洗衣房洗衣服时,闻到熟悉的柔顺剂味道,他都忍不住回头张望一眼,看看是谁与孟谨洲有着一样的品味。
越是不去想,偏偏就越想。
他皱起眉,为自己这幅不值钱的样子叹气,这苦大仇深的表情落在焦好运眼里,便开始挨个猜:“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跟孟谨洲吵架了?”
“没有压力很大。” 林钟担心吓着这位直男,只回应前半句,等焦好运领悟。
“那就是跟孟谨洲有关?”焦好运见状彻底把Switch放到一边。
这他可就来兴趣了,谁爱不爱听八卦啊。
林钟没分神看到焦好运此刻的表情,还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想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心事终于被点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有个朋友……”林钟一直觉得无中生友的做法纯属多此一举,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要用上,想半天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蠢,改了口, “哎……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焦好运盯着他的脸色瞧了好一阵,心里比当事人还激动,话说出口却还算委婉:“你莫不是终于顿悟了?”
林钟闻言怔住了,确认一遍自己没听错:“顿悟是什么意思。”
焦好运见他是这反应,急道:“就是喜…“
“哎呀,”话到嘴边,又怕林钟尴尬,冷不丁地结巴住了,换了措辞:”那什么,欣赏,那个谁。”
林钟没想到还能这么直接,见焦好运一点异样都没,干脆点点头,毫不遮掩地说:“是。”
焦好运立马来劲了,换了个大马金刀的坐姿,也不藏着掖着了,直白地问:“他知道吗?”
“你就一点也不惊讶?”林钟为此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不料人家毫不介意,要是他没意会错的话,甚至还隐隐有些窃喜?那他三顾茅庐的不是白费劲吗,就很多余。
林钟清清嗓子:“这很常见吗。”
“我在这几个月是白待的吗,”焦好运一脸“别小瞧我”的表情,双手往后撑在床上,“我以前暑假来这旅游的时候,连彩虹运动都参加过。”
林钟唰地转头看他,问:“你……也?”
焦好运被他看得发毛,立马坐直了,摆手澄清:“我可不是啊,我是陪朋友去的,他一个人不好意思。”
随后又补充道:“但我不介意这个,恋爱自由嘛。你不用在我面前有什么心理负担。”
挑明之后,林钟立马松快不少,感觉肌肉都没那么僵硬了,人也稍微软了一点下来,感激道:“早知道你接受度这么高,我就不用纠结这么些天了。”
焦好运踩住拖鞋下了床,认真问:“真的喜欢?”
“喜欢吧。”林钟摘选着措辞,“需要怎么确认?我以前也不觉得自己喜欢男的。”
“这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值得你花这么多心思去想,说明就是喜欢。”焦好运替林钟下了结论。
林钟无可辩驳。
结论定完,他舒坦多了:“那我是不是也得探探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还不好猜,”焦好运拍拍胸口,凭借多年的吃瓜经验一口咬定,“我看有九成的概率,他也喜欢你。”
圣诞放假前夕,教授提议用一节课的时间给大家交换圣诞礼物。这是学校的传统项目,每位同学准备一份礼物,贴上号码牌后,再用抓阄的形式随机抽取进行互换。
林钟对于挑礼物不拿手,趁机请孟谨洲帮忙。孟谨洲自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直接约在购物街见面。
临近过节,街上红火得热闹非凡,大多数店家都装点起来了,显得别有风情,气氛愈发喜庆浓厚。
节假日总是爆满的餐厅门口挂上了丁铃当啷的挂饰,成片的一品红和欧洲冷杉绑在一起,再缀以几颗松果,门面都几乎被遮住。
大家纷纷沿街架起亮灯的小木板,彩色的艺术字体随着灯带一闪一闪,优惠力度空前。更浪漫的,直接蹿腾出一辆花车,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孟谨洲见到林钟第一眼就皱了眉,天气越发变冷,这人却穿得比前两天还单薄,换下羽绒服,只在白色毛衣外罩了一件浅驼色的直筒型大衣。
“你平时不都跟裹粽子似的吗,今天怎么就穿了这么点。”孟谨洲面色一沉,恨不得替人把大衣再拢紧点。
林钟顺口编了个谎:“平时教室里冷,商铺都有暖气。”
孟谨洲不怕冷,出门多以大衣为主,有时候敞开着连扣子都不系,走路潇洒带风。林钟畏寒,穿搭的第一要义就是不能挨冻,但难得相约逛一次街,他顾及形象,不想臃肿得像个土拨鼠。
不过这个决定显然有点失策,他高估了自己耐寒的能力,才从地铁口走到这就冷得手指微微泛红,寒风略过脸颊,说话都变得没那么利索,只得悄悄地搓两下手。
孟谨洲带过一眼,先领着林钟就近买了一杯热可可,全程熟练得都没看过菜单。
“拿着喝吧。”
“谢谢。”林钟接过杯子,热意便从指尖蔓延开,再暖洋洋地传进手心,不多时手指就恢复了知觉。
要细数孟谨洲的优点,体贴绝对可以排在前位。饿了冷了累了都逃不过他的眼,简单如牛排煎几分熟,精细到汤里能放几片姜都记得牢牢的。
林钟正是被这点小恩小惠的温暖俘获。初次不察,在日积月累中织成了张大网,像冬天早晨的被窝,无声无息地敞在那就是一种勾引,让人不愿离开。
热饮烫口,他喝了一小口,抿了抿嘴唇:“好甜。”
“接下来几天可能会下雪,别再穿大衣了。”孟谨洲说。
林钟没有太多买礼物的经验,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走了小半圈,孟谨洲一直很有耐心地陪着。
直到整杯热可可下了肚,林钟把杯子丢进垃圾桶,手里没了温暖的倚靠,很快就被这天气冻得受不住。他灵光一闪,问身边的人:“这次定的礼物价格上限是20英镑,天气这么冷,不如买个帽子?”
“最好别买太私人的礼物,有些同学可能会介意。”孟谨洲见他手里空了,拉开不远处的玻璃门,里面人头攒动,看起来足够暖和,“这家品类多,进去看看。”
本以为是随意选的一家店,没想到里边别有洞天。圣诞树上常用的装饰吊满了整个天花板,老板不知从哪搬来个一人高的枯树模型,当作衣架,各色的围巾帽子手套挂了十几件。
店内平日卖些杂七杂八的零碎文创,逢过节还进货了不少圣诞元素的摆件。林钟拿起几个木制的装饰品,麋鹿和刺猬都雕得栩栩如生,连鹿茸上不平滑的纹路和绒毛都复刻出来了。
他爱不释手地感叹道:“做工好精致。”
“喜欢就买几个。”孟谨洲说。
林钟摇摇头,目光却还在这些物件上流连:“这是挂圣诞树上的,宿舍里连棵小树都摆不下。”
“公寓的沙发旁边正好有个角落空着,”孟谨洲拿了个篮子来,把林钟看中的几样统统丢进去,“可以买棵大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