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决定盖新房子搬家,家里没钱,在一个暑假,母亲带着我去商县那个婆家去借。
当时我并不知道母亲是去借钱,还以为是放暑假,母亲带我去亲戚那边玩。
我当然很高兴,期望去那里玩,因为我还没走出过农村,没见过世面,对城里的那种繁华,热闹,一直都无比的好奇羡慕。
放了暑假,母亲把家里的土豆装了一口袋,然后在一个早晨,母亲扛着袋子,带着我去马路边等班车。
坐上班车,我对窗外陌生的地方、风景,充满了好奇。
经过舟车劳顿到了城里,当时也没手机,母亲只有婆的电话号码,到电话亭打电话给婆,知道了具体住址。
那天下着时断时续的蒙蒙小雨,路面已经被雨水浸湿,低洼处甚至有了积水,行驶而过的车把水压的四处飞溅。
阴暗低沉的天气里,我兴致却不错,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新奇,陌生的城市。
母亲伸手打了一个摩的,一个小三轮车停下,拉着我和母亲,以及那一袋土豆送到地方。
记不清怎样到婆的家里,只记得婆家在一个小区的8号楼里。
第几层我也没记住,婆家里还有姑,姑父,以及她的外孙。
婆的外孙和我差不多大,虽然是亲戚,但彼此从来没怎么联系交流过。
只在爷去世,他回去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也没任何交流。
彼此应该都知道,对方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进了婆屋,我第一感觉就是亮堂,干净,整洁。
地上贴着瓷砖,沙发、茶几、彩电摆放的错落有致。
路上原本嘻嘻哈哈的我,此时也变得安静,不敢说话,拘紧了起来。
婆和蔼慈祥,热情的招呼着母亲和我。
婆的外孙很腼腆,也不爱说话,在窗户边我看到了几把水枪。
我站在那痴痴呆呆的看着,婆的外孙走过来,温声细语的指着一把水枪给我说:“这把水枪射的远,能把水打到对面那栋楼上。”
他还微笑着看向我,用手给我指,我心里很羡慕。
内向拘束的我,嘴巴紧闭,说不出一句话。
傍晚婆领着母亲,还有我以及她的外孙,一块去附近广场玩。
我和婆的外孙虽不说话,但我俩走在一块,毕竟都是小孩,倒也合群。
他站在一空调外机前吹风笑着对我说:“过来吹风,凉快。”
于是我也过去吹,却感觉那吹出的风是热的。
夏天傍晚,城市外面很多人,婆给我买了一件衣服。
那天傍晚的广场,有人卖那种气球,听说里面充的是氢气,当时我也不知道氢气是啥,反正知道那气球要是不用手抓住,就会飞到天上去。
一个大人,给家里小女孩买了一个,结过大人去付钱时,小女孩松了手。
我就看见那气球扶摇直上一直向上飘,直到消失在哪灰暗的夜空中,我到回家,心里都一直在想,那个气球会去了哪里。
晚上回去,我和母亲睡在给我们准备的房间里,结果第二天起来却发现自己尿床了。
我肯定不好意思,好在婆笑着说:“娃娃小,尿床很正常,么事。”
中午母亲带俩孩子,去附近的公园玩,那公园里有一个大湖,湖里有船可以去划船。
于是母亲带上俩小孩去划船,那船只能两个人蹬。
母亲就和婆的外孙一块蹬船,在湖面上大家笑的很高兴。
母亲不停夸婆的外孙聪明,手脚灵活,而我就在一旁,虽年龄小,但我明显能感觉母亲好像在说我愚笨呆傻,她不嫌弃之所以带着我,可能仅是因为我是他儿子。
好像事实也的确如此,父亲、母亲、一些亲戚朋友、身边遇到的一些人,他们都对我做出了类似,评语或行为,为此我长时间很苦恼,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垃圾。
问题是不是出在我自己身上了,不过我内心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人,是他们口里一直都称赞夸奖的好娃、听话、乖娃,但却仅此而已。
第三天早晨,母亲和我两人去公园逛,可能由于湖里的水长期没更换,散发出一股臭味。
加之早上空肚子,所以进公园不一会儿,我心里就犯恶心,想呕吐。
我说不逛,要出去,可母亲走的慢腾腾,我心里又气又难受,便直接挣开母亲拉的手,发了气、撒了腿就往公园外面跑。
跑出公园还气呼呼的走,结果当我一回头傻眼了,人海茫茫,不见母亲的踪影。
正值上班人流高峰,到处都是高个子的大人,后面哪里还有母亲的踪影。
我慌张的仰头去看那些大人的脸,看那一张都像是母亲的脸,可仔细一看分明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脑袋一下子嗡嗡作响,心想这下完了。便急忙往回走,心想往回走,到了公园肯定就能找到母亲。
我边走边张望,寻找记忆里的那个公园入口,感觉自己也没跑多久,可往回就是找不见什么公园。
那个公园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完全打不着东南西北,似乎自己突然就出现在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当时人小也傻,也笨,不知道开口问人,一个人稀里糊涂像个无头苍蝇的乱撞。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自己到过很多熟悉的地方,可就是不停下来,不在那里等,还到处乱跑,乱窜,非要自己找妈妈,等大人到那里找我,我已经到下一个地方,就这样一次次的错过。
我只记得一个八号楼,其余的啥不知道。
找着找着我就哭了,边走边抹眼泪,心都是苦的,伤心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在人群中老远看见一个大人背影,像老家的一个亲戚熟人,于是急忙跟踪在那人身后,直到人家骑着自行车拐进一个胡同不见了人影,我也跟的气喘吁吁累的不行。
那样跟了两三个人,结果每个人回头,发现都是陌生人,只是背影,身形看着像老家某个熟人。
估计是当时给急成那样了,看谁都像老家熟人,一个人就四处乱逛。
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路灯,飞驰而过的大车,高楼林立的楼房。
我心里是无尽的愁苦,顿时后悔,早上不该撒气,挣脱母亲的手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转的实在累的不行了,我走向一个停在路边摩的。
那个摩的司机没客,正在四处张望。
当时也不知那来的勇气,我走上前抽噎着说自己走丢了,想让帮自己找地方。
那人就让我上了摩的,我就那样嫣嫣的上了人家的车。
期间那人拉了三四次客人,坐在车里的我失魂落魄,脸挂泪珠,伤心无望的看着摩的上陌生的客人。
摩的司机问我记得住哪里,我说只记得一个8号楼。
期间那司机帮询问,找到了三个八号楼,把我拉过去。
结果都不是,开始一听到有八号楼,我心里立马闪过一丝高兴与希望。
可到了却发现不是,我的心又跌到无底深渊,失望的只想哭。
在路上的时候,摩的司机遇到一熟人搭话,那人无意多问司机一句:“车上是谁家的小崽子?”
摩的司机说是走丢的小孩,帮忙的。
四五点摩的司机下班回家,把我也拉到他家,到了他家一进门,看见一麻将摊。
他老婆正在和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搓麻将,见他回来还带着一个小孩,就粗里粗气的问到:“这谁家的小孩?”
摩的司机回到:“一个走丢的,我带回来了。”就走进了里屋。
那女的洗着牌说到:“你怂用,一天能干啥,自己老婆娃都养不活,还又引回来一个,喝西北风啊!”
一旁的几个牌友也嘻嘻哈哈的说笑,摩的司机没有搭理老婆的冷嘲热讽。
拿了一把镰刀对我说:“走,带你去给兔子割草去。”
我就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一路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母亲叫啥,会不会写字,家住哪里,上几年级了等等问题。
我都对答如流,他笑呵呵的说他也有俩孩子,要是找不到父母了,就和他俩孩子玩,我听后一阵沉默。
割完兔草回来,他让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并指着电视下面说:“仔细看这里,有没有刊登寻人启事。”
然后他就出去了,不一会他给我拿来两个葱油饼,递到手里。
虽然从早上到现在快天黑了,我滴水未进,啥都没吃,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饿,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心里难受,嘴巴,心里,都是苦的。
看了一眼手里的葱油饼,我没一点食欲,一口也没有吃,难受的吃不下。
天快完全黑的时候,大人们知道了我在什么地方,原来那个和摩的司机搭话的熟人认识姑父。
他看到了电视上的寻人启事,告诉了姑父他们,这样在天黑时,婆手里掕着礼品来把我接了回去。
一进家门,姑就指着电视上刊登的寻人启事说:“哭,还哭,你看,为了找你都到电视台登寻人启事了,不知道多少人今一天都在寻你,你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泪水不受控制的流,哭了一天,我的眼睛都肿了。
那一整天,没有那一刻我不掉眼泪的。第二天,母亲就带着我回老家,婆把我和母亲送到车站。
路上还给我和母亲买了早点,回到老家,母亲和父亲就开始为盖新房做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