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伯恩身边有一个自称R博士的高智商学术研究员,性别男,出生地未知,年龄未知,见过他的人跟见过雷伯恩的人一样寥寥无几,有的家族为了挖出雷伯恩的软肋,在黑市花重金占卜过他的身份,一无所获。我能透露给你的只有几点:一,这个人并非血族,如果我掌握的信息不错,他应该是个人类。二,他不隶属于魔夜,而是直属雷伯恩,为他提供专门的学术研究——虽然没人知道研究的是什么,或许是血族们汲汲以求的暗羽之力,也或许是什么替雷伯恩治疗亏损的药物。”
冷沦靳截断弗雷德:“治疗亏损?”
“这点真假未知,你翻过血谱,知道雷伯恩曾经为了凯邦迪克做到了哪个份儿上,吸血鬼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有个说法是他这些年在休养生息,我觉得不无道理。”弗雷德说,“关于魔夜那位博士的流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还能告诉你的最后一点是——他的本名,似乎姓任。”
姓任……
怎么会这么巧,AW拍卖行的第一把交椅也有姓任的传闻……
这个当家人,对外经营出一种“不管事、不问事”的甩手掌柜形象,“随手”成立的商业门户大浪淘金,能在尸山血海的血统区扎下根基,发家立业到如日中天的地步,它背后那个人,对自己的名姓讳莫如深,是怕被什么人找到还是怕钱财外露引起无妄之灾?还是在借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冷沦靳合上厚厚的血族卷宗,肖故上午说的话车轱辘一样在他心里来回轧。
“冷沦,那个神秘的R博士并不是一开始就受任于魔夜的,我们的人寻找线索的时候,发现他似乎为了生计漫无目的地奔波过一段时间,身边跟着一个老女人,身体很差,可能是他未过世的母亲,但时隔太久,技术不发达,他们所在的地段又太偏僻,没有留下影像资料,想再找他以前的寄居地已经不容易了。”
“那女人死后,接近二十年这个人没有出现在东部生境和血统区,至少没用那张脸露过面,里德专门排查过的黑市和北部狼人区,说是人间蒸发也不为过,一夕之间断联,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他第一次出现在雷伯恩身边差不多是二十年后了,那时候雷伯恩15岁,魔夜连议事会都没成立,这个R博士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血猎,被凯勒兄妹追杀,误打误撞碰上了雷伯恩,之后他们如何收的场不得而知,不过从那以后,雷伯恩身边就多了这个R博士。”
“对了冷沦,你让托德调查的那个拍卖行行主也有消息传过来了,内容很少,只有几行字:行事风格如诡谲,不见龙首不见尾,中年男人姓什么,传得最多还姓‘任’。下面还有一小句PS提醒——这个人习惯在结算金额的签单上留下一个类似B的英文字母,有现场成交的买受人在后台签字,以为是草书里的‘任’字,这才有他姓‘任’的流言传出来。”
冷沦靳在压着的书封皮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个“任”字,思量了很久。
“人类……消失了二十年……AW在不到二十年里名声大噪……被认成B的字母R……待在雷伯恩身边至少10年……”
冷沦靳又把书翻回不久前那页。
刹那间,六楼书房门边……脚步声、谈笑声和白色的人影一一浮现,像是洇水后的老胶卷往事重演,一帧帧成像卡壳似地蹦出。
“你最近外出越来越频繁了,我几次来找你都空无一人……”
“每天跑来跑去,不局促吗?”
“怎么了?”
“你还在下面养了东西?”
冷沦靳捋着页角,如愿以偿找到了需要的文字,呢喃着:“一个中年男人……”
所以他连年龄也是假的吗?
夜幕低垂,车后座的人不耐地问:“还有多久才能到?”
“少爷,很快。”
霍伊尔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色,又催了句“再快点儿”。
黑色索纳塔最终停在高楼迭起的建筑前,拍卖行大门八字大敞,物欲横流的气息扑面而来,像在诱惑各路来宾。
冷沦靳按照流程交了邀请函,又出示了相关证件,领到了一份图册和一个宾馆号码牌。
正规的大型拍卖公司往往会这样,除了划分三六九等和财产数量的会员制,还会在交易前印刷大量拍品照片,价格从第一页开始由低到高依次排开,最后一张放置核心拍品,里面不仅包含详细的拍品介绍和历年的市场估价,每一页的最下方还十分人性化地提供了获取部分特殊拍品的其他可行性建议,堪称一份新手必备的初级投标说明书。
至于那个宾馆号码牌,则是考虑到一部分西部竞标者的路程问题,每一位参与竞标的“高级会员”都有享受隔壁宾馆“免费三日游”的特权,他们分批入住,耐心等待“远道未来”的贵客,以便开始之后的拍卖环节。
冷沦靳看着手里的号牌,他的房号是312。
公展的大厅在前面不远,里面人声嘈杂,头顶“专家”的人在为没钱又充满求知欲的公众解答各种问题,冷沦靳转身要走,有人跟他擦肩而过,搭着背往反方向的大厅走。
“林先生上次没来,可让我好等……那天散场,门外的治安人员来打发我走,还想动手……”其中一个半脸面具男说。
“谁敢动威廉先生,我让治安区的那几个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那多不好……”
“有什么关系?法律在我手里,谁可以控诉我……”
面具男的声音逐渐拉远:“我的天主,对这样无情的人,报应的车轮什么时候会循环到您这里……”
冷沦靳最后听见的是对方的开怀大笑。
亚历山大踢着脚边的石子,第三百零六次向场内张望,没精打采地说:“冷扒皮给咱们分配的什么破任务,出来喂蚊子吗?哎操,又一只!”见了血,他吱哇乱叫起来,“这都今晚第十九只了,妈的,到底谁是吸血鬼啊!老子宝贵的精血要被吸干了啊,别太暴殄天物了!”
里德抱臂靠在树干上。
亚历山大叭叭着:“看不出来冷沦靳也迷信,我跟你和目标对象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唯心主义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是能凭空捞着一位夫人还是……”
暮色四合,一辆银灰色法拉利鬼魅似地从一条十分隐蔽的路上开了出来,找地方停稳后,后车座上下来了一个男人。
里德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目光盯住那人不动了:“说不定真的心有灵犀。”
AW拍卖行位于血统区东南方位,修建时地理位置选得人杰地灵,开办在周围的企业吃了展会和竞拍带来的红利,带着杂七杂八的餐饮、服务、交通运输、旅游一飞冲天,对整个市场格局产生了很大影响。
冷沦靳早年对生活的感触只有一个字,穷。印象里,从他有记事能力起就是一个人,吃不起饭就去卖力气,干不赢架就去练本事,一箪食一瓢饮,冷沦靳“苦中作乐”了26年,深谙各种潜规则,现实得要命,比起怨天尤人地愤慨,求得温饱才是每天必做的功课。建立诡谲前,这样衣香鬓影的“贵人区”是他从没奢望过的。
宾馆大堂是玻璃双开门的设计,隔音效果还不错,进了里面是满耳的管弦乐和钢琴声,像搬了十几个乐队来博眼球赚钱。
冷沦靳在前台问:“这里在演杂耍?”
刚上任不久的前台小姐瞪圆了眼睛,兢兢业业地回答:“不是的先生,一楼今晚举办即兴舞会,很多小姐先生们在跳舞。”
不大不小的宾馆,塞满了富人的马戏和面包,挤压着穷人的黑麦和土豆。
半年前他还是门外的“阶下囚”,半年后飞黄腾达,一跃而上竟然成了糜烂的一份子。
冷沦靳看也没看那块罪恶的起源地,走右手楼梯回房。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大部分人不是在吃饭就是在楼下歌舞升平,走廊上人少得可怜,冷沦靳刷卡开门,还没进去,旁边的房间门开了,有人从他身后经过。
冷沦靳过去有观察陌生人的习惯,在进门的间隙,他几乎遵照本能,用余光瞥了眼那人。
那身影……意外得眼熟。
是之前在会展外擦身而过的面具男。
打开灯,冷沦靳把图册往桌上一放,没有收到诡谲内部的任何消息,所有人都按兵不动,冷沦靳又进了卧室,摁开床头灯,脱着衣服,视线一瞟,发现花瓶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是看见,那纸条被人堂而皇之地贴在了瓶身上,换个粗枝大叶的人进来,很可能就轻飘飘掉下来刮进床底了。
冷沦靳弹了弹纸页,确保没什么问题才展开读起来。
暖黄色的卡纸上,从头到尾只有几行字,热情如火的告白独占鳌头。
“我爱你,
到这来,到我这儿来,
来安克拉斯,
来到我身边。
我会永远等你,直到你不再来的那一天。”
冷沦靳拇指一掀,看见了被盖起来的落款人,上面写着两个字,威廉。
这家宾馆的房间号有些奇特,并不是按寻常那样,房号从外到内依次递增,恰恰相反,越往里走,房门上挂着的数字越小。
面具男出来时,冷沦靳留意了一下他的房间号,很近,在他的斜方位,310。
宾馆房卡是一种电子加密的感应磁卡,背后有相应的通信技术作支撑,使用暴力不是明智的选择,冷沦靳做好了费一番功夫的打算,站在门口才发觉那人根本没关房门根本没有闭合,一副“欢迎入室”的架势,心大得不行。
房间里的设施跟冷沦靳那间大差不大,房主人来得一身轻松,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本外国书,没留下很私人的物品。
冷沦靳小范围转了一圈,里面规整得不像有人在住,回身的空当,一个侍从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冷沦靳问:“有事吗?”
那人没进门,在门外犹疑:“先生,您是310的房主吗?”
冷沦靳面不改色地扯谎:“不是,我是他的朋友,晚上说了来这里找他,他现在人不在,我等一会儿。你有什么事吗?”
侍从手里拿着样东西,似乎在斟酌冷沦靳话的可信度,这时,一道男声从他身边传来。
“怎么了,我没有关门,怎么不进去坐坐?”那男声说。
这是冷沦靳不怎么熟悉的音色。
“先生您回来了。”侍从忙递上那样东西,“这是您要的一轮玫瑰,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男人接过,礼貌道了谢,等人走了,才揣着裤兜出现在门边。
“我似乎没请过什么朋友,这位先生是喝多了,走错房间了吗?”
冷沦靳一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可能是,我那位朋友跟您衣着太像了。”
“是吗?”面具男拨拉了一下到肩膀的头发,微微一笑,“说来也巧,我今晚在楼下还真撞见了一位,跟我很像的,不知道是不是您的朋友?”
冷沦靳往外走的身形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在脖子边喷了两下香水:“就在一楼大厅。”
冷沦靳手扶住门把手:“你就这么出卖你的主子?”
“哎呀,先生你真是喝多了,快去休息吧,我就不留客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男人摘下面具,瞳色一夕间变成了正常的黑色,换了身衣裳,也出了门。
宾馆的舞区是行政间临时改出来的,管理人员挪去了里面的床、桌子、茶台,把碍事的椅子和沙发拖到墙角,权当是“巨额投资”了个新场子,原本的商务中心和咖啡厅摇身一变,成了外来人的歇脚地,会跳的在台上,不会跳的扎着堆,聊些茶余饭后的琐事。
商务中心里的人不远又不近地观赏探戈,旁边忽然坐了个人。
冷沦靳端着杯咖啡,煞有介事地说:“旁边没位置了,我过来坐会儿,先生不介意吧?”
威廉先生微微一笑:“介意。”
冷沦靳充耳不闻:“这位置不错,台上那两对跳得很好。”
威廉先生挑挑眉,起身:“您慢慢看,我咖啡喝完,先走了。”
冷沦靳头也不歪,一把揽住他的腰,言下之意是“我咖啡没喝完,往哪走呢”。
威廉纵横情场多年,没想到碰上了个硬茬,老黄瓜刷绿漆,居然要强买强卖。
冷沦靳一副流氓做派:“我就强买强卖了,怎么着?”
“长这么禁欲,还以为是正派人……欲速则不达啊,这句话听过吗?”
威廉俯下身,领口的香水味扑到冷沦靳脸上,有天竺葵和玫瑰蜜般的味道,出于某种目的,冷沦靳对香料有过研究,清楚知道接受了这种调香风格的人,之后再去闻同类香水,会产生一种难以脱敏的“上瘾症状”,闻什么都觉得清汤寡水,跟罂粟一样,沾了就有瘾了。
舞场上人多眼杂,冷沦靳松了手,把他拽到原来的座上:“很多男人花花肠子绕一圈,就是为了一亲芳泽,我是个俗人,想提前办到这件事,我有这个荣幸吗?”
他们俩像在悄悄咬耳朵,一位风韵犹存的波浪卷贵妇笑吟吟地瞅着威廉,擦身而过时,别有深意地念了两遍“阿尔伯特”。
冷沦靳问:“谁是阿尔伯特?”
戴面具的人似笑非笑:“首先,他肯定不叫林·阿尔伯特·至。其次,他很可能是我的老情人。”
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幻想即兴曲》——徜徉于朦胧夜色,落入幻想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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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幻想即兴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