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
冷沦靳当初为了安身自保,在3月17号的二次血祭中射杀过不少血族甚至狼人,跟北部狼人隐隐有结仇的趋势,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替第八氏族铲除了大批内部叛党,两方交好,而以血狼之力为优势力量的第八氏族又与狼人族关系紧密,睚眦必报的科瑞恩才暂时歇了动冷沦靳的心思。
然而不和的种子并未掐灭,稍有不慎,顷刻翻盘。一度被赶至最北角的狼人长年受血族打压,两族从祖辈开始冲突不断,关系如履薄冰,冷沦靳一发子弹,正中下怀。
冷沦靳忽然有股抽烟的冲动,很奇妙的念头,如果他现在手头有烟,大概在摁烟灰。
“我之前听说,狼人族现任首领科瑞恩因为父仇跟第二氏族结成了死敌,狼人和血族除了百年不合的外部原因,他跟第一氏族之间还有什么血海深仇?”
弗雷德:“你这不是很关心那位?”
“我只是想掐个点儿帮他上路。”
“那你算问对了门路,科瑞恩确实想让雷伯恩下地狱。”弗雷德追忆起了什么,眼底涌起波澜,“科瑞恩早年随父参加过第六代血族十三杀,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听说当时不仅是奥帕,还有第九代血猎和很多不知名的吸血鬼小族混迹其中,他们不知道以什么手段制造了混战——哦对了,据说蒙城前阵子刚死的那位还在里面倒卖过几批军火,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想净赚一笔。”
秦山,又是秦山……冷沦靳眯了眯眼。
根据里德对吸血鬼的了解,后厅门把上的血蝙蝠豢养于第二氏族,科瑞恩想杀秦山,雷伯恩的目标却仅仅是勃朗特,后来劫杀他的那批血族也是阿尔文的手下。伯恩死得痛苦,雷伯恩为报父仇杀勃朗特,牵一发而动全身,阿尔文早料到有这一天,为什么多年来还庇护着秦山?又为什么单挑在那个时候抛出秦山?抛的砖、引的玉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但还有哪里不对……
“血族十三杀明令禁止十三氏族外的成员参与,相当一部分狼人和血族进入幽灵森林后明显失控,见到东西就咬,一时间死得死、伤得伤,血流成河,九都台阶上的腥气过了一天一夜才慢慢散尽。”弗雷德似乎不忍,停顿了几分钟才慢慢说,“奥帕后来应该是发觉自己被利用,及时收手,带着科瑞恩逃了出来,没人知道他后来怎么遇上了阿尔文,天亮以后,我从杀斗里脱身,狼人那边传来消息,说奥帕已经死了。我见到科瑞恩的时候,他告诉我,有一批半狼人被雷伯恩伤得很重,有的甚至不治而亡。再后来就是蒙城的事,你也知道一些,科瑞恩就在其中,他跟雷伯恩不共戴天,那一战中彼此都没得到好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流传下来的世仇彻底解不开了。”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
“这么算下来,跑一趟婚宴也不亏。”冷沦靳忽然丧尽天良地说,“雷伯恩结的一屁股仇,好歹有一件没落我头上。”
弗雷德有点儿想送客:“是啊,没落你头上,落我头上了。”
冷沦靳笑了笑,问:“在血统区有没有什么能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的东西?”
弗雷德抬眼看他:“你是问血印?”
冷沦靳对这种东西闻所未闻:“血印?”
“一种能种在任何种族身上的印记,跟名字一样,是红色的,种下的位置越高,对被种植者的控制越强,发作的时候,被种植者会成为失去主观意志的血傀儡,供种植者驱使,甚至供他饮血。”弗雷德顿了顿,“这类似于一种禁术,外族人我不太清楚,但如果是血族,种植的人等阶最好在中阶以上,高阶最好,这样在被种植者狂乱、不安分的时候能及时压制,做不到这一点,种植者很大概率会遭到反噬,成为同样丧失理智的傀儡,保险起见,很少有血族会用这种东西。你怎么会问这个?”
那道类似胎记的烫伤在冷沦靳脑海一闪而过,他避重就轻地说:“哪天找到机会,在别人身上种一个。”
弗雷德问:“雷伯恩?你也舍得?”
冷沦靳若无其事地说:“怎么舍不得,我巴不得有个端茶送水的家伙伺候。”
弗雷德不置可否,把一样东西递给了他:“行,在你成为被人伺候的老爷前,先给你一样东西。”
是一枚做工精巧的条戒。
等冷沦靳接过,弗雷德又说:“你或许在某个人身上见过它,不过不打紧,它本来是伯恩的东西,勃朗特充其量是个偷窃者。科瑞恩手下的半狼人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发现的,我给你求来了,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这不是个和好的好时机?给了我,我可能就不愿意物归原主了。”
“得了吧,流传的世仇不是一两件故人遗物就能抹除的。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冷沦靳没理会弗雷德话里的揶揄。
等宽的戒圈面一字嵌入了五分之三长度的紫水晶,冷沦靳摸到内圈,在里面发现了两对字母。
BN-TQY。
雷伯恩抱着猫,推开挂着深色号牌的大门,里面没人,只有连接外面房间和里面实验室的制冷机运转着,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从他身侧一间门里传来,雷伯恩拉过一张高背椅,安之若素地坐下来,边撸猫边等人。
冷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吹过来,冻得刚露头的白团子“喵呜”一声窝回雷伯恩怀里,在他前胸不断拱耸。
雷伯恩抓抓学团子头上的茸毛,学猫叫逗它,背对着他的门打开,穿着白大褂的人摘下口罩走出来,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问:“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做实验的时候他听见了开门声,来人压根儿不想隐藏自己的行踪,明目张胆地告诉里面的人“我进来了”。这间连体实验室由一左一右两间内室组成,左边一间也是最外面一间,是专供他整理数据、存放资料和适当休息的一间房,里面一间则是存放各种实验设备的实验室,除了R博士和古德公爵,只有雷伯恩有进出的钥匙,古德公爵常年闭门不出,醉心医理,剩下一个能进来的,不用猜也知道。
“冷吗?我觉得适中,再说,冷的话,看你一眼不就热了?”雷伯恩耍了个滑头,“亲眼目睹博士为科研忙碌的风采,真叫人难以忘怀。”
R博士脱下白大褂,整理着即将收尾的一小段实验报告,雷伯恩在他身后瞟了眼。
“博士,我以为你随口一提,没想到你真的在研究那个什么抗病类的玩意儿?”
R博士百忙之中回道:“不止是抗病,还可以抗疼痛,古德公爵的医疗实验最近有所进展,我可以在他的基础上进行下一步研究。”
“别枉费心血了,治不好的。”
雷伯恩围着房间老神在在地绕了一圈,室温逐渐回暖,虽然没到让人浑身舒坦的地步,但比之前好了不少,雪团在雷伯恩怀里叫了两下,伸出两条腿搭在雷伯恩小臂上,雷伯恩问写字台上的人:“你刚才开了制冷器?”
“实验室的温度和湿度对最终结果有很大影响,为了维持实验环境的稳定性,必要的时候制冷机组和冷凝器都会打开。”
雷伯恩问:“快要十一月了,魔夜温度本来就低,不怕冻坏了身体?雪团毛茸茸一只都冷得受不了。”
R博士写完最后一行字,合上笔盖:“之前四处奔波的时候习惯了,冬天零下十几度,夜里飘着雪,我手上没戴东西,照样提笔写字。”
“唉,我的博士可真招人疼。”雷伯恩倚在写字台边,在说话人握笔的手背上轻轻摸了摸,又张手虚握了一下,“给你的软膏有没有按时用?那东西是乔托从黑市捎回来的,听说对冻疮很有效。”
R博士点头表示用了,说:“那只软膏虽然质地温和,效果也比较可观,但里面的成分掺杂了些……”
雷伯恩忽然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一本正经地说了声“停”,十分严肃地说:“博士,我给你软膏不是让你拿来分析用料的,好用就成了。不要让我发现你因为成分问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会定期检查,如果冻疮复发,你得负责平息我的怒火。”
听到最后一句,R博士反应过来,一丝不苟的脸上带了丝笑:“什么怒火?”
“雷霆怒火。”
“有具体的平息方法吗?”
“没有,连你也不能幸免。”
“听起来真是残酷。”
“是啊,非常之残酷,所以趁天火降临前,赶紧及时行乐,该成亲的成亲,该变卖的变卖,省得攒多了,进了天堂、落了地狱也想着地上那点余情未了,多闹心。”
雷伯恩的甜言蜜语堪称大师级水准,任何富有说教意味、控诉意味的话到了他嘴里,都会打个九曲十八弯的折,剔除了叫人不愉快的部分,变得平易动人,再顺道绕个远路,避过耳朵,从心窝进去,熨得人不行。
他如果热衷于哄人这件事,天上的流云也能编出花儿来,套用冷沦靳评价过的一句至理名言,简直是“好会哄人的舌头”。
作完妖,也捣过乱,雷伯恩伸伸懒腰,怀里的白团子也发出几声呼噜,跟他做一样的动作。
雷伯恩像是困了,抓过桌上的钢笔,兴致缺缺地把玩着,终于步入正题:“博士有没有什么想变卖的?”
R博士说:“姑且算有。”
雷伯恩又问:“你去参加拍卖会吗?”
R博士摇头。
“那这东西到底算不算贵重,一方面为它单独开个行市,一方面东道主又不想出面——博士,跟我说说,你又淘到什么新东西了?”
R博士淡淡地说:“不是我。”
“不是你?”
“是一个自称‘纽约克’的人捐赠的,这段时间市价涨跌,行情并不乐观,他的东西在行里放了一段时间,一直缺乏竞拍的机会,现在入市正合适。”R博士意味深长地说,“那个人送来的,是一条项链。”
项链?
一条带着宝石、圆形或椭圆形的……链子……
雷伯恩顺毛的动作慢下来:“项链有什么稀奇的?你的拍卖行塞满了各种奇珍异宝,有市无价的宝贝多了去了,还差这一件?”
“东西是不差,不过有一点稀奇。”R博士看向雷伯恩的眼睛,“那条项链前端镶了一颗净重52.52克拉的紫色蓝宝石,跟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紫色蓝宝石,顾名思义是有紫红色、紫罗兰色、蓝紫色等多重渐变色的紫色宝石,因为颜色罕见,集足够的神秘优雅于一身,佩戴的人非富即贵,资源也比较稀缺,一克拉以上的紫色蓝宝石只占宝石年产量的3%。
“这种宝石原产地在凯兰南部大洋的少量沿海国家,东部人类生境和血统区很难见到,只有北部人迹罕迹的安克拉斯小镇因为天然的地质条件能够产出部分矿源,聊胜于无,在某些不发达的地方,一到三克拉的紫色蓝宝石可以买下一座城镇。”
这样昂贵的首饰,以“52.52”的名义无偿捐赠给了血统区第一商品竞标交易所,着实叫人匪夷所思。
雷伯恩亲昵地点了点雪团的鼻尖:“这样啊,那就卖吧,反正不要钱给的。”
带上门,雷伯恩放下猫,让它四处跑动,没走几步,身后跟上来一个人,然而比声音先碰到雷伯恩耳朵的是一条湿漉漉的舌头。
雷伯恩:“……”
他很想给那只没有分寸感的毒物一梭子。
黄背白腹的豹纹守宫从艾萨克后颈钻出来,这玩意儿对雷伯恩好感无限,没有半点儿被打入“黑名册”的自觉,探长了舌头。
雷伯恩脸上猝不及防糊了层分泌物,眼神沉得能滴下水来,艾萨克哈哈大笑。
艾萨克掏出软帕给雷伯恩:“小五见到谁都很热情,首领看在它还小的份儿上,体谅一下。”
雷伯恩眼瞅着那毒东西要往他身上跳,提溜开艾萨克勾肩搭背的手:“你这小五小七的,名字怎么越取越小?”
“越取越小,那不是越活越年轻?”艾萨克毫无芥蒂地引着豹纹守宫爬到另一侧肩上,刚放下去的手勾了下雷伯恩的腰,“首领好像瘦了,因为失眠?”
雷伯恩应付段位不相上下的情场老手比应付一条爬虫自如,他把半边脸转向艾萨克,尽量忽视一直盯着他、还对他吐舌头的孽障,替他的主人理了理领结:“最近一直在下雨,风大得很,我手脚冰凉,怎么睡得安稳?”
雷伯恩说完飞快收手,生怕手背也城门失火。
“宝贝儿,对我用美人计呢?”艾萨克偏头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美色打动了,“跟我说说,怎么睡不安稳?”
回廊里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
“我之前丢了好久的怀表被一个骗子拿走了,那家伙拿得手热,还没还回来。”
“什么骗子手段这么高明……”
“不知道,听说还坑蒙拐骗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贪图美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没对您下手?”
“他敢……”
“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过段时间要举行一场拍卖会……”
“拍卖会?”
贪图美色到令人发指的“骗子先生”偏头看着正中红心的靶子,摘下护目镜。
“对,它是由AW拍卖行举行的一次大规模商品竞标会。”莫奈捏着一小沓资料,边挑重点边说,“这家拍卖行地理位置有点特殊,界于梵皇、兰泊还有血统区三者之间,据说由一位不知姓名的上流人士成立,行内主攻各类艺术品、珠宝首饰和家具古玩,获取途径大多不明,但价格奇高,在外也很难求得,许多西部皇室成员和珠宝界的名流富商慕名而来,这家拍卖行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名声大噪,还在血统区炒出了热度,跻身前三甲。”
冷沦靳要过那份资料,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锁定在一处语焉不详的地方:“这个拍卖行的当家人,姓任?”
莫奈叹了口气:“并不确定。目前只能推断出是个中年男人,他从不出面,似乎对行里的事情很放心,拍卖会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办事的人,东部生境的人关于他的传言喧嚣尘上,有人说他姓任,有人说他姓冯,还有人说他可能不是人,是狼人或吸血鬼。”
冷沦靳脱下手套,往楼下走:“所以它这次的核心竞品是什么?是海洋之心还是玛丽女王的里维埃项链,有什么值得出手的必要?”
“你猜对了,确实是条项链。”
楼下灯火通明,尤里将新摘的花插进瓶里,低头嗅着花香。
冷沦靳多看了她一眼,莫奈招呼小姑娘过去,问她吃过晚饭没有,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回了房间。
门“咔哒”一声合上,莫奈问冷沦靳:“你是不是还对尤里不放心?”
两个月以来,莫奈发现小姑娘虽然慢热,但适应能力很强,诡谲的一日三餐偏东西结合,她一个东部生境的女孩,能连吃三天托德·亚历山大做的暗黑料理而面不改色,诸如抹了芥末的啤酒酵母酱、臭气熏天的鲱鱼罐头、加了三桶醋的鳗鱼冻等等。除此之外,尤里还喜欢侍弄花草,桌上的花瓶里每天都会多出几支含着露水的鲜花,有时是百合,有时是玫瑰,从不重样。
相比起无事喜欢种菜园和炸厨房的托德二世祖,尤里堪称三代省心模范,文静可人,善解人意,关键是从不惹祸。
冷沦靳对尤里的“不放心”不表现在相处中的任一方面,莫奈教她治疗的本事完全经冷沦靳授意,但她莫名感觉得出,冷沦靳对这个姑娘有所顾虑,莫奈说不清这种感觉,是因为她是雷伯恩塞过来的孩子?还是她本身就有问题?
冷沦靳跳过了这个话题:“你刚刚说,那个拍卖行这次的核心竞品是项链?”
“对。”
“弄到实物图了吗?”
莫奈深以为她再能耐一点,就能飞檐走壁了。
“弄到了,我一会儿打印出来,在……”
莫奈话没说完,被推门回来的肖故骤然打断。
“冷沦,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