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景娜就起床了,只要她值班,早上都会爬山看日出,即便阴天看不到也无所谓,全当锻炼身体了。
顺着宿舍旁边的路继续往前就可以上山,山虽不高不陡,也有名字,因为位于市区北面,所以叫“北山”,春夏秋周末的时候很多人过来玩,初冬之后人数骤降,倒让景娜落了清净。
一早冷,她在冲锋衣里面套了羽绒马甲,背上双肩小包开始缓步往山上走,包里只有一瓶水、一包纸巾还有手机,个把小时便可来回,所以不用拿什么。
这两年在冯程程的公司比较忙,平时没时间锻炼,景娜觉得自己免疫力下降不少,这次换了工作,趁条件允许多锻炼一下。
刚走出没多远,景娜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跟着她,停下来细听,动静若有若无,这么早,会是人吗?
据景娜了解,山上除了鸟和松鼠,应该没别的动物,只要不从山顶滚下去,危险系数几乎为零。
虽然这么说,可景娜心里还是一阵发毛,她继续往前走,直到转弯处躲进一棵树后。
等了等,那声音终于临近,“唰唰”,好像衣服面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黑影出现在眼前。
还真是人......而且景娜认识。
昏暗的晨光照在他身上,他扬头往前看,貌似在找什么。
景娜从树后走出来,隔着薄薄晨雾,仰头看着孔卓野的脸,问,“这么早,你有什么事吗?”
“爬山。”
嗯,好直白的回答。
景娜点点头,继续从工作人员的角度说话,“早上路滑,注意安全。”
“你呢?”
孔卓野悠沉又有点沙哑的声音像没睡醒。
“和你一样。”景娜说。
反正她在前面,不存在尾随。
景娜说完转过身先往前走,她脚步很快,既不想和孔卓野距离太远,又怕他追上来。
正当景娜纠结的时候谁知他几大步与她并齐,“上山需要多久?”
“你的腿,半个多小时吧。”
毕竟长。
孔卓野没说什么,步伐节奏却保持和景娜一致。
走出十几米,景娜忍不住问:“你从宾馆出来时候没看到我吗?”
“看到了,我走得快,能追上,就没叫你。”
“......”
景娜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望向前方山坡。
看,他很坦荡,但你不行。
“冯总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不知道。”
所以现在上山的路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句“她不知道”让景娜嗅到一丝“奸情”的气息,她抱紧双臂,感觉有点抖。
山中再次响起脚步声,偶尔还有不知名的鸟叫,两人之间的距离时近时远,景娜承认有几次走近是她故意的,但有几次不是。
晨雾在抵达山顶的途中一点点散去,等太阳冒头,天边被染成一片红色,雾气几乎看不到。
景娜站在栏杆前,望着远方初升的太阳,余光一直紧盯身旁人。
孔卓野貌似走热了,冲锋衣拉链拉开,景娜忍不住关心一句,“还是拉上吧,小心感冒。”
“没事。”
嘴上这么说,拉链又重新归位,孔卓野从兜里掏了包烟,分给景娜一根,各自点着。
太阳在他俩随意的聊天中快速上升,等到景娜回神,天边已经变成黄色,而刚爬上来时看到的火红被冲淡了。
哎,这场日出看得实在潦草。
在山顶没呆太久,下山本就比上山快许多,景娜特意快些走,她怕到山脚时被冯程程撞见,即便没做什么,只是跟孔卓野同路了一段而已,但还是莫名心虚。
可越不想发生的事几率越大,拐过最后一个弯,景娜看见冯总站在宾馆楼下,双手插兜来回溜达,明显在等人。
现在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景娜只得硬着头皮往前,随着脚步声临近,冯程程转过身来。
“起这么早,干嘛去了?”
冯总看着两个人,不确定问谁。
孔卓野先回答:“爬山。”
“怎么不叫我?”
“不知道你几点醒。”
见冯程程和冯程程你一言我一语,景娜本想趁机离开,可冯程程却走近挡在她面前,又问孔卓野,“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没带,放房间里了。”
冯程程终于正视景娜,“你这算vip服务吗?”
“碰巧遇到。”
“那是挺巧的。”
景娜没什么表情,起码在这件事上她算坦荡,只是依然感觉脸红心燥,因为冯程程话里有话谁都听得出,恰巧这样的窘境又被孔卓野看到。
......
从没有哪个冬天的寒潮像今年这般汹涌。
一场雪后回光返照似的暖和了两天,紧接着开始断崖式降温,今天雪又来了。
景娜中午吃完饭收到冯程程发来的信息,约她晚上吃饭,辞职后两人只在露营时见过一次,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怎么突然约她呢?
景娜不想去,但感觉冯程程找她一定有事,或许和孔卓野有关。
该死的第六感吊了景娜一下午,到下班时间她第一个冲出去赶通勤车。
吃饭地方还是之前团建的那家西餐厅,工作日人不多,服务员依然热情,但被冯程程生生泼了一盆冷水。
“先来一瓶红酒,其他的等会儿再点。”
她板着脸,僵硬又难看,服务员赶忙把菜单收回去,人也跟着撤了。
“找我什么事?”景娜开门见山。
“你说呢?”
“嗯?”景娜皱皱眉,懵了。
套她话?
两方沉默着对峙几秒,冯程程这边先败下阵来,她说:“孔卓野走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
景娜知道冯程程没什么知交,但把这种事说给她还是第一次。
“什么时候?”
“露营回来之后。”
景娜忽然反应过来,“露营之后我没再见过他。”
可能是那天冯程程亲眼目睹景娜和孔卓野从山上下来,一起爬山看日出的过程暧昧又私密,孤男寡女不发生点什么很难让人相信,所以她有理由怀疑孔卓野的离开大概率是景娜勾引了他。
冯程程从景娜眼睛里辨别不出任何撒谎痕迹,心里的怀疑消散不少,“事先一点征兆没有,突然给我发信息,说以后不再联系,之后电话就关机了,一直到现在。”
景娜料定冯程程至今不知情孔卓野家发生的变故。
红酒顾不上醒,冯程程倒了一杯连喝几口,说:“既然他走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先看上他的,赶上他那会儿比较难,我给他拿了十万块钱,他硬着头皮答应给我当助理,对外我就说他是我男朋友,他给我发完信息又把那十万还我了,他真是一点都不想欠我呀!最后我什么便宜没捞着,整天干看着那张帅脸还不能睡,憋屈。”
听到冯程程讲这些,景娜感觉身体有一瞬是僵的,她终于明白在面馆碰见时孔卓野那声让她汗毛直立的冷笑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景娜口中的“伺候”和他实际所做的事并不相同。
端起酒杯,冯程程又抿了一口,“露营的时候他总看你,我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
看她?难道是指停车场那两次短的不能再短的对视吗?
景娜苦笑一声,“如果我想有什么,当初在你办公室我一句实话都不会说。”
私藏,不见光,才更好操控。
景娜给冯程程倒了杯柠檬水,但她又拿起酒杯,一口气将剩下半杯喝完。
“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我还没吃饱就让我下桌,哪有这样的道理?”
景娜想到孔卓野那副冷淡的模样,想要吃饱肯定不行,能尝到一点甜头就不错了。
把心底憋着的秘密讲出来之后冯程程的心情稍微好了些,“我跟你讲过我们俩怎么认识的吗?”
景娜摇头。
一些旧景浮现眼前,冯程程嘴角上扬,“有天晚上我去便利店买东西,他是店员,第一眼我就看上他了,你知道我这人对帅哥没什么抵抗力,之后我连续两周每天都去,跟别的店员打听到他家境不好,父母留了一屁股债,他要照顾年迈多病的爷爷,从公司下班后还要去便利店打工,工作十几个小时,挺不容易。”
“他跟我之后帮我做了很多事,但公司的事他从不插嘴,也不过问,特别有分寸,这点是我最满意的。”
景娜感觉冯程程其实对孔卓野的占有欲大于喜欢,本来她因为有钱选择性就多,各种各样的男人都尝试过,也因此她体会不到那种爱到深处的撕裂。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景娜点头,“问吧。”
“你喜欢他,为什么不争取一下?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最后一句话让景娜感觉很讽刺,“我知道我几斤几两。”
“你很漂亮啊!”
“漂亮的人多了。”
其实景娜是想把自己抽离出来,想通过时间消化掉见色起意带来的一些错觉,可没想到这份她以为的错觉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变成了不可置疑的情感。
“可惜了。”冯程程觉得遗憾,为她,也为景娜。
或许两个人都得不到,遗憾的分配对象才公平。
......
这顿饭景娜没怎么吃,还没到家就饿了,从出租车下来打算去便利店买份关东煮。
走进店,她直奔收银台,常吃的就那几样,不用挑,直接让店员拿。
没等拿完门上风铃又“叮铃”一声响,一个客人走进来。
“来包兰州。”
“稍等哈。”
另一个店员侧身走过去,问:“要哪种?”
“最便宜的。”
声音熟悉,景娜扭头,看见孔卓野正掏手机。
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
店员从货架拿下一包棕色兰州,“八块。”
“一起结。”
景娜明晃晃看过去,孔卓野什么时候发现她也在对她来说很重要。
“我自己来。”
孔卓野像没听见一样飞快扫码付了钱。
就在他伸手的时候景娜看到他手背处有个疤,圆形的,看印记好像很新,猛然,景娜想起那次露营飞溅的炭火。
她想凑近再看一眼,孔卓野已经往便利店外走了。
在碰见他之前景娜原本打算在店里吃完回去,但她现在改变主意,鬼使神差地走出门,明明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去,可腿不听使唤。
孔卓野正在门口点烟,他穿得很少,薄薄一条,瘦高的模样让景娜想起刚刚他说的那句“最便宜的”,确实,现在八块钱的烟已经很便宜了。
“送你回家。”
孔卓野说完往台阶下伸脚,拒绝的话到嘴边被景娜憋回去,跟上他一起往小区走,中间隔着半米距离,不远不近。
这个小区刚建没两年,卖得不好,入住率很低,晚上出来进去的人就更少了,甬道上的枯叶被雪水浸润过,踩上去声音沉闷,让气氛更显微妙。
“你怎么在这边?过来办事吗?”
孔卓野不答反问,“最近冯总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难道他知道景娜跟冯程程吃过饭?
“说你不给她当助理了。”
景娜感觉孔卓野故意问的,确认她是否知情,而她的回答传递了两种内容,一是她知道孔卓野跟冯程程不是恋人关系,二是她知道两人断了交集。
走到景娜家单元门口,孔卓野停下,“我的号码你存一下,也许我会打给你。”
“有什么事吗?”
“说不定。”
孔卓野将烟掐灭,走了。
走之前他抽走了一根关东煮丸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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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