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冬天 第5章 第四章

夜幕低垂，街上的行人逐渐散去。昏黄的路灯将林星澈的影子拉长又压缩，她站在小巷尽头，双手抱在胸前，目光不时扫向巷口。小店门口的牌匾早已熄灭，夜风轻轻掀动她的发梢。分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刺痛着她的耐心。

期待？失望？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个人到底想干嘛？”她低声嘟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沈放下午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她忐忑不已，那种冷淡又笃定的语气，像是他根本不在意她会不会答应一样。

林星澈咬了咬唇，心里有些别扭。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怕谁，可沈放这个人，不知为何，总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他那双漠然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却让人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事情还没完……”她在脑海里重复这句话，越想越不安。会是什么事情？为什么是她？

九点过了三分，她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正打算发条消息，却看见屏幕亮起一条短信。

【我是沈放的同事任莫言，沈放临时接了案子，今晚不能来，他说明天找你。】

她盯着短信，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屏幕的微光在她脸上映出复杂的表情。“所以……放我鸽子了？”她嘀咕了一句，语气里有几分轻松，却掩饰不住一丝失落。

林星澈盯着那条短信，目光滞留在屏幕上几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迅速将手机塞进口袋。“真够冷淡的。”她嘟哝着，转身沿着小巷慢慢往前走。

“他到底要说什么？又为什么找我？”这些疑问盘旋在她的脑海里，越想越多，越想越发慌。

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她停下脚步，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巷子尽头的阴影中。林星澈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沈放就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他那冷漠而专注的目光，像是一种看不见的枷锁，让她无从逃脱。

“怪人。”她轻声自语，摇了摇头，却怎么也挥不去那种被注视的错觉。

第二天一早，林星澈给父亲忙完早餐的活计，她刚推开店门，身后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压迫感。她下意识回头，果然是他。

沈放逆着晨光缓缓走来，黑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黑色的夹克在冬日清冷的光线下泛着微微的光泽，干净利落的剪裁让他的身形显得更加挺拔。寒风掠过，他却毫无知觉一般，敞开的夹克下露出结实的肩膀和沉稳的气场，仿佛这个冬天的寒意与他无关。

他摘下墨镜时的动作随意而利落，手指轻轻一拂，那副镜片在寒光中反射出一瞬的光芒。然而，当镜片后那双眼睛显露出来时，林星澈一时有些怔住了。

他的眼睛有些过分好看了。

深邃而透亮，带着一丝与他冷峻外表完全不符的温柔和深沉。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得凌厉，反而有种低调又夺目的吸引力。那双眼睛明亮得仿佛能照进人心，却因为他周身的冷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抱歉，昨晚让你白等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却真诚，像是一种惯于承担的语气，令人无法责怪。

林星澈盯着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一向讨厌别人左右自己的情绪，可偏偏面对这个人时，她总有些无措。她耸了耸肩，假装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放没有回应她的敷衍，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才说道：“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林星澈挑眉，靠在门框上，语气透着几分玩味：“沈警官，这次是公务，还是私人？”

“昨天我们查了你去的那个台球厅，”沈放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那俩小子已经交代了，给你下了□□——强效安眠药。不过还好，你没出什么事。”

她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那天晚上昏迷的原因，心里涌起一阵后怕。但她很快掩饰住情绪，轻声说道：“哦，原来如此。那谢谢你了。”

沈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除了这件事，还有‘天堂鸟’的事情需要你配合。那场子涉及非法经营和洗钱，我需要你做个正式的笔录。”

林星澈瞥了眼沈放停在路边的警车，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沈警官，你还真够正式的，连专车都带来了。”

“上车吧。”沈放站在车门旁，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她的调侃根本没被听见。

林星澈故意停下脚步，抱着胳膊挑眉看着他：“我这身份，坐警车进警局，会不会显得太高调了？”

“没人会注意到。”沈放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却透着笃定，“再说，你不是很擅长应对别人的目光吗？”

林星澈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沈警官，原来你还挺了解我？”

“不了解。”沈放拉开车门，目光平静，“但看得出来。”

林星澈哼了一声，迈步上了车。车内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她转头看着沈放专注开车的侧脸，忍不住问：“沈放，你们警察是不是每次都这么严肃？连聊天都不会轻松点？”

“没有必要轻松。”沈放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语气依旧冷淡，“我的工作不需要聊天。”

“哦，那你的工作需要什么？”林星澈歪着头打量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追坏人？抓证人？还是教育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沈放没有被她激起情绪，沉默了几秒才回答：“需要尽量避免让普通人卷进危险里。”

林星澈听了这句话，微微愣住了。她没有再接话，目光转向窗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些许。

个人进进出出的神情都显得严肃而忙碌。她忍不住打量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一抹略带调侃的笑：“沈警官，看来你们这里还挺有秩序嘛。”

“进去吧。”沈放低声说道，指了指正前方的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警局。林星澈刻意放慢脚步，目光好奇地扫过四周：墙上的案件信息公告板、忙碌的警员、来来往往的民众，这些场景让她感到既新奇又有些不自在。

“你在看什么？”沈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觉得——”林星澈歪了歪头，嘴角挂着一抹戏谑，“沈警官，你平时生活在这种地方，还挺适合你的气质。”

沈放没理会她的玩笑，径直推开一扇门：“这里。”

林星澈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目光闲散地扫过房间。摄像头的红点微微闪烁，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放：“沈警官，这阵仗还挺正式的，真让我有种犯罪嫌疑人的错觉。”

“你只是协助调查，犯罪嫌疑人会坐在审讯室给你戴上手铐。”沈放的语气依旧冷淡，把一份记录材料推到她面前，“开始吧。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在天堂鸟工作的。”

“不到三个月。”林星澈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朋友介绍的兼职，推销酒，比别的地方赚得多。”

沈放点了点头，低头记录：“在这期间，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情况？比如客人之间的对话，或者可疑的人物。”

“可疑的人物？”林星澈挑了挑眉，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那可多了去了。那些喝醉了的男人，个个都像怪物一样，算不算可疑？”

沈放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冷峻：“说重点。”

林星澈撇了撇嘴，正了正神色：“好吧，有两次吧。我听到有人提到‘货’和‘账’，还说什么‘下个月一定补上’，大概就是这些。”

沈放沉默了片刻，目光锁定她的脸：“还能记得是谁说的吗？”

林星澈轻轻笑了一声：“一个是常来的老客，四十多岁，头发稀疏，喜欢穿浅色衬衫，戴一块老式金表。他上次来的时候还点了一瓶1982年的拉菲——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

沈放的笔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她，语气平静：“还有呢？”

“还有？”林星澈嘴角一勾，似乎有意卖个关子，“再比如，他喝完酒之后，喜欢抽一款蓝色包装的薄荷烟，每次都是从左边的裤兜里掏出来点燃。他不怎么爱说话，但每次抽烟时总会皱眉，好像对味道不满意。”

旁边的警员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这些你都记得？”

“当然。”林星澈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他还是个左撇子，递钱的时候手背上有道很深的疤，像是被刀割的。疤痕偏右侧，颜色很深，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沈放微微皱眉，低头在笔录本上写下这些细节，然后问：“还有吗？”

林星澈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有啊。比如有一次，一个带着金戒指的中年男人让我传了张纸条，给二楼的‘阿三’。纸条上写的是‘货到齐，明晚见’。那人金戒指特别大，上面刻了一串英文字母，好像是‘J.R.’。”

“金戒指的具体样式呢？”沈放停下笔，抬头问她。

“戒指很旧，上面刻的字母应该是手工打上去的，有些歪。戒指底部还有一条小小的裂痕，像是用力砸过。”林星澈说得轻松，语气随意。

旁边的警员这次彻底惊了，忍不住感叹：“你这是记忆力还是摄像头？这么详细的描述，我们查监控都未必看得出来。”

林星澈笑着眨了眨眼：“过目不忘嘛，从小的本事。再说了，那些人点名要我传纸条，我总得注意点，免得得罪人。”

沈放的目光微微一沉，语气依旧冷淡：“那你还能记得纸条上的字迹吗？”

“记得。”林星澈点点头，声音平静却自信，“黑色签字笔写的，字有点斜，但很匀称，‘货到齐’三个字有轻微的顿笔痕迹，像是写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打断了一下。”

沈放看着她，眉头轻蹙，片刻后低头在记录本上做了几笔补充。随后他淡淡地说道：“燕州大学管理学院的高材生，这样的记忆力，确实不一般。”

林星澈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即扬起嘴角，语气里透着几分挑衅：“沈警官，你查得还挺清楚嘛。不过，就算我记性好，也没什么大用。像我这种人，不还是要靠卖酒生活吗？”

沈放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目光依旧冷静：“希望你能明白，能力应该用在正确的地方。”

林星澈挑了挑眉，语气轻快：“哦？那沈警官的意思是，我该去哪儿呢？”

沈放没有回答她的反问，只是低头继续写笔录，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至少，不是天堂鸟。”

林星澈靠在椅背上，目光悠闲地扫过沈放和任莫言，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刚刚一番详细描述后，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任莫言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沈哥，她说得这么详细，不会是故意编的吧？普通人哪有这么强的记忆力。”

林星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扬起了笑意，撑着下巴故作无辜地说道：“任警官，意思是我太聪明，所以显得不可信？”

任莫言冷哼了一声，挑眉看着她：“我只觉得，你记得这些细节，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林星澈轻轻一笑，直起身子，目光在他和沈放之间扫了一圈：“既然你们不信，那不如我换个说法——我来告诉你们，从进这个屋子开始，你们都做了什么。”

任莫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沈放。沈放没有回应，只是微微抬眼，冷冷地注视着林星澈，似乎在默许。

林星澈轻轻勾起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沈警官，你从进门到现在，三次伸手按了右腿。我猜，昨晚你跑得太多了，肌肉拉伤了吧？还有，你在看记录材料的时候，手指在边缘轻敲了两下，说明这份材料你早就熟悉——大概昨晚加班看了不少遍？”

沈放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像是被她看穿也毫不在意。

林星澈转头看向任莫言，嘴角的笑意更深：“至于任警官，你进来后就一直下意识扯袖口，那里有一块油渍——我猜是昨晚吃夜宵弄上的。还有，你坐下的时候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那种动作只有一种情况——昨晚睡得很差。”

任莫言怔住了，目光下意识扫向自己的袖口，果然看到那块油渍。他低声嘀咕：“这……有点神了吧。”

林星澈歪着头，露出一抹明艳的笑：“观察力而已，从小看《福尔摩斯探案集，练出来的。没想到吧？”

任莫言摸了摸袖口上的油渍，嘴里嘟囔着：“这也太离谱了……沈哥，你觉得这靠谱吗？”

沈放没有理会任莫言的惊叹，也没有被林星澈的推理能力打动。他只是低头翻看了一下记录本，语气依旧冷淡：“继续记录她的证词，这不是讨论她记忆力的时候。”

这话一出，林星澈的目光立刻锁定在沈放身上。她微微歪着头，眼中带着几分揣测的光，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收敛了。

“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一点情绪反应都没有。”

从她的观察来看，无论是刚才的细节推理，还是对任莫言小小的戏弄，换做任何人都会至少表现出一些惊讶、不满，甚至是试探性的调侃。但沈放却没有，他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了一样，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多动一下。

林星澈装作随意地撑着下巴，慢慢说道：“沈警官，你是不是从小就这么淡定啊？什么事情都波澜不惊的样子。”

沈放抬头，目光冷静地落在她脸上，淡淡地回了一句：“淡定不是天生的，是习惯。”

林星澈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抹笑，试探着问：“哦？那沈警官都经历了什么，才能养成这种让人无法琢磨的习惯？”

沈放没有回答，而是合上记录本，将笔放回桌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漠：“这是笔录，不是我的访谈会。”

林星澈被噎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击。她盯着沈放看了两秒，忽然笑了：“沈警官，你还真有意思。”

“哪儿有意思？”沈放语气平静，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不吃惊，不感叹，也不怀疑，连嘲讽一句都没有。”林星澈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正常人都会有点反应吧，你呢？完全没有。让我忍不住想问，你是不是根本没什么情绪？”

沈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语气依旧冷淡：“情绪有用的时候，我会用。”

林星澈目光微微一闪，歪着头继续试探：“那刚才那些事，对你来说没用？”

“没用。”沈放站起身，语气冷酷中透着不容置疑，“继续你的笔录，别浪费时间。

从警局出来时，林星澈的心情有些复杂。她走在沈放旁边，余光瞥向他，发现他依旧是那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模样。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像是一堵墙，什么都敲不开。”

林星澈向来自信，擅长用自己的观察力和语言技巧打破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在沈放面前，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方法不起作用。他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所有的探问，留下的只有一个平静得让人发冷的背影。

“沈警官，”她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是不是天生不喜欢表达情绪？”

沈放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平稳。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不是不喜欢，是没必要。”

林星澈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却多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没必要？可你不觉得，有时候表现点情绪，会让人更容易接近你吗？”

“接近我没有意义。”沈放回答得很直接。

林星澈愣了一下，随即追了上去，嘴角挂着一抹笑：“沈警官，你这话听着像是在拒绝，但我怎么觉得，越拒绝越有吸引力呢？”

沈放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她，目光深邃而平静：“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林星澈远远地跟在沈放身后，见他一贯冷淡的模样，忍不住扬声问了一句：“那我能直接叫你沈放吗？”

沈放的脚步稍稍一顿，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扫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漠：“随你。

林星澈挑了挑眉，快步追上去，嘴角挂着一抹揶揄的笑：“‘随你’？沈警官，你这回答还真是够敷衍的。”

“有意义的问题，我会认真回答。”沈放冷声说道，继续迈步往前，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林星澈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沈放，你这人也太有意思了。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爱搭理人的警察。”

沈放的背影没有任何变化，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依旧冷淡：“不搭理人有助于节省时间。”

“那我要是一直缠着你呢？”林星澈笑得更灿烂了几分，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的试探，“万一我对你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怎么办？”

沈放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产生什么兴趣，是你的事。我不负责。”

他的回答干脆到让林星澈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很快又扬起笑意，双手插在兜里，随意地说道：“好吧，沈放，那你记住了，以后我要直接叫你名字。毕竟，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沈放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依旧冷硬而疏离。

她正准备跟上，手机突然响起。林星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弹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天堂鸟的事别再管了，你已经惹上不该惹的人。】

她的笑容瞬间凝固，抬眼看向前方的沈放，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和复杂。仿佛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靠近沈放，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