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冬天 第32章 31 碎光深渊 9

"谢谢你们。"李佳佳轻声说,声音出奇地温柔。但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像是已经完全抽离了这个世界。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向后仰去。整个过程不过两秒,却像被放慢了无数倍——她的校服在风中猎猎作响,马尾辫凌乱地飘散开来,脸上还带着那抹诡异的微笑。

"不!"沈放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顾不上腿伤带来的剧痛。他的手指堪堪抓住了李佳佳的手腕,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围栏。

李佳佳悬在空中,却没有一丝惧色。她疯狂地扭动着手腕,指甲深深掐进沈放的皮肉："放手!求求你放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期待,"让我解脱吧......"

"该死的!"任莫言冲上来抱住沈放的腰,死死地往回拉。但李佳佳像是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不停地甩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沈放的钳制。

那一刻,天台上响起了她歇斯底里的笑声,夹杂着痛苦的哭喊："放开我!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我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她的眼泪在空中化作细小的水珠,"我好累啊......真的好累......"

沈放额头沁出冷汗，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颤抖。夜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吹得他眼睛生疼。他死死攥住李佳佳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别傻了！"任莫言抓着沈放的腰往回拉，声音都变了调，"老天爷，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再撑一会！"任莫言急得满头大汗，"支援马上就到！"

"你们放手!"李佳佳歇斯底里地尖叫,整个人像发了疯一样扭动,"我不要你们管!我要去死!你们凭什么要我活着!"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泪水混合着汗水,"让我去死!求求你们让我去死......"

"死有什么用!"沈放咬牙切齿,手上的青筋暴起,"你以为你死了,张叔叔就会好过吗?!"

"你给我闭嘴!"李佳佳疯狂地蹬着腿,"你什么都不懂!"

任莫言使出全身力气,和沈放一起把李佳佳往上拉。就在这时,李佳佳突然狠狠咬住沈放的手臂。鲜血顺着他的袖子流下来,但他依然没有松手。

"我说过的。"沈放的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你的人生,不该这样结束。"

最终,在两个人的合力下,李佳佳被拽回了天台。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地上抽泣。徐檬立刻上前抱住她,而沈放重重地靠在围栏上,腿上的伤口已经渗出血来。

"你这个疯子。"任莫言看着沈放血淋淋的手臂,"就不能等支援吗?"

沈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徐檬抱在怀里歇斯底里哭泣的李佳佳。在警笛声中,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有些伤痛,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难愈合。

凌晨时分，沈放推开家门。客厅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沙发上。林星澈蜷缩在那里沉睡，手里还松松握着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

沈放动作轻缓地脱下染了血的外套，尽量不发出声响。他慢慢走近沙发，弯腰时右腿传来一阵钝痛。月光勾勒出林星澈恬静的睡颜，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边。沈放默默注视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俯身想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唔……"林星澈突然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下一秒,她的眼神猛地清醒："你受伤了?"

沈放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着她因为担心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吵醒你了。"

沈放没有开灯,只是站在那里。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影。他的衬衫袖子撕裂了一大块,手臂上的绷带隐约可见暗红的血迹,裤腿上也有斑斑点点的血渍

"靠,大半夜不回信息。"林星澈一骨碌爬起来,手机都掉在地上。她抓住沈放的手臂,看到他袖子上的血迹,顿时火大,"又逞能是不是?你这条腿还没好......"

沈放任由她检查着伤口,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这个平时玩世不恭的女孩,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露出真实的关心。

"别动。"林星澈蹲下来,借着月光仔细检查他的伤口。绷带有些松了,血迹已经凝固。她抬起头,看到沈放脸上还带着些许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闭嘴,现在不准说话。"林星澈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起身去找医药箱。

"不用……"沈放刚要开口。

"让你闭嘴!"林星澈回头瞪他,,"你这个工作狂,我不管你信不信,你要是敢说'没事'两个字,我现在就......"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沈放一把拉进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了她,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喂......"林星澈愣住了。平时连说话都冷冰冰的人,此刻的拥抱却带着不同寻常的温度。

"让我抱一会。"沈放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疲惫。

林星澈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能感觉到沈放的手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

月光安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一片交叠的影子。许久,林星澈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了,英雄警官,让我看看伤口。"

林星澈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忍不住嘟囔："下次能不能别这么拼......"

"嗯。"沈放看着她低头认真的样子,眼神温柔。

"你敷衍我。"林星澈抬头瞪他。

"不是。"沈放淡淡地说,嘴角却微微上扬，“哪敢。”

林星澈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给沈放擦拭脸上的伤。她的手很稳，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他。沈放安静地坐着，任由她摆弄，月光将他的轮廓映得格外清晰。

"还好都是小伤，不会影响你的帅脸。"林星澈轻声说，目光落在他手臂上被栏杆划出的伤口。她拿起绷带，刚要替他包扎，却看见了他手臂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有些已经发白，有些还泛着淡淡的粉色。在他白皙的肤色衬托下，每一道伤痕都那么显眼。

林星澈的手顿了顿，指尖轻轻掠过一道较深的疤痕。沈放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却没有躲开。他的脸晒得黑了些，衬得身上的伤痕愈发清晰。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林星澈抿了抿嘴唇，继续给他包扎伤口，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她知道，这些伤痕每一道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沈放从来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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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你必须知道。"顾永谦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面前的林星澈,"你很有天赋。"

林星澈闻言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市井的机灵劲儿："多谢顾总夸奖。"

"你很特别。"顾永谦的目光犀利,"上周那个并购案,你是怎么摸清对方底细的?"

"小时候在店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嘛。"林星澈一边整理文件，一边眼睛笑弯弯地说，"那天一看他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我就知道是个爱收藏的主。回去查了查，果然——这位还专门收藏明清时期的紫砂壶。"她笑得狡黠，"所以我就托人找了罐绝版的明前龙井，投其所好。"

顾永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难怪。你现在也在观察每个人？"

"那是自然。"林星澈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比如王总走路带风，连电梯门都等不及关上，所以重要材料我都提前半小时放他桌上。张董事最爱捻那枚和田玉扳指，每次谈大项目就摸个不停，这是他心里没底的表现......"

"这些都是在馄饨店里学到的？"

"不止呢。"林星澈笑了笑，"我什么工作没做过？卖过馄饨，端过盘子，做过服务员，还在咖啡厅当过兼职。见的人多了，自然就懂得看人。有人穿得光鲜亮丽点个二三十的套餐，临走却说钱包没带；也有人衣着朴素，却每次都给服务员很大小费。所以爸爸总说，人心隔肚皮，得学会看破不说破。"

顾永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个从小铺子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姑娘，在蒸汽腾腾的馄饨店、人来人往的餐厅里学到的，不正是商场上最受用的本事吗？那些精英们花大价钱去商学院学的人情世故，她在各种打工经历中，早就懂得了七分。

林星澈笑了笑：“但我们这种小市民的人情世故，始终上不得台面。”

"话也不能这么说。"顾永谦正色道，"人各有长，谈什么上不得台面。商场上那些人，有几个能像你一样真懂人心？"

林星澈低下头，笑容有些勉强："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同的。"她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声音渐低，"像我这样的背景，在这个圈子里，始终是...格格不入的。"

顾永谦沉默地看着她。这个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姑娘，此刻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自卑。她再能干，再聪明，却始终觉得自己像是偷偷潜入上流社会的冒牌货。

"星澈，"他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招你吗？"

林星澈抬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正是因为你懂得人心。"顾永谦语气坚定，"这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顾永谦离开,林星澈笑了笑。这些大人物,说到底和街坊邻居没什么两样,都是要摸准了脾气才好相处。

"听说了吗?那个林助理又在顾总面前立功了。"茶水间里,几个实习生正在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一个穿着淡粉色套装的女生冷笑,"听说是顾少的朋友,怪不得......"

林星澈正好走进来倒水,那几个人立刻噤声。她神色如常地打开饮水机,仿佛没听见身后的议论。

"林助理。"另外的女生突然开口,"听说下周的股东会议是你负责?"

"是啊。"林星澈淡淡地回答。

"可是......"女生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这种重要会议,一般都是徐助理在做。你确定...能搞定吗?"

"试试呗。"林星澈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我这个人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哦?那林助理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了,尤其是顾少爷的。"另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说。

"关系啊。"林星澈往椅子上一靠,忽然咧嘴一笑,"我确实有个挺硬的关系,停尸房的。"

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轻声嗤笑："装神弄鬼。"

"不信?"林星澈翘起二郎腿,神色自若,"上回我在太平间帮忙,来了具连环车祸的,碎得跟拼图似的。我蹲那儿一片一片往回拼。"她掰着手指比划,"诶,这个是食指,这个是......"

"呕——"一个女生捂着嘴就往外跑。

林星澈走近她们："我跟你们说，什么香水都不好使，都盖不过去了福尔马林的味儿。"

"神经病!"有人啐了一句。

"嗯?"林星澈眯起眼睛,目光倏地变得凌厉,"我在太平间见过的神经病才叫真神经病。上回来了个,从头到脚都是窟窿......"

"够了!"剩下的人全都落荒而逃。

林星澈看着她们仓皇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从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检查单,上面写着父亲下周要做的项目,还有几个刺眼的数字。

她叹了口气,把单子叠好放回包里："爸,您放心。这群小姐妹还想欺负您闺女?您闺女可是连太平间都混过的主。"

回到工位上，林星澈立刻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认真地整理起文件。但凡有人路过，都能看见她桌上摆着的一只餐巾纸千纸鹤，和她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没人知道这个看起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实习生，昨天还在为了省钱，蹲在医院走廊里啃着两块钱一个的烧饼。但更没人知道，她这双拼过尸体的手，在深夜里紧紧攥着父亲的病历本时，有多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