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晴朗 第3章 帮忙

临近中午，雨终于停了，靳陆从二楼下来。

客厅不大一点，被沙发和储物柜塞满，他四处看，没找到孟津禾，一门之隔的厨房，老人正弯腰在水池里洗菜。

红漆木窗敞开着，送来温热的风。靳陆一眼就看见了孟津禾站在院门口浇花的背影，穿着雪青色棉布裙，肩背单薄，一边弯腰浇花还一边轻轻哼着歌。

门推开发出的嘎吱声惊动了孟津禾，她拎着空水壶转过身，看见靳陆站在台阶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似乎是洗过澡不久，头发蓬松垂搭下去，靠近过来携着水汽，有股很清新的沐浴露气息。

男生一只手插在兜里，隔着窗户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显得很冷淡、难以接近。

“你下来啦，刚好雨也停了，那我们现在去买你需要的东西。”

孟津禾放下浇水壶，拍了拍手从门后的挂衣架取下两把伞，“外婆，我带靳陆去商场转一圈，有没有要带的。”

外婆头也不回，“家里没有黄瓜了，别买太多，对了，小陆你有没有忌口啊，中午吃米饭可以不可以？”

上了年纪后外婆比年轻的时候更爱说话，健谈，随便和谁都聊得来，尤其是在面对小辈，才认识不到几个小时，就开始不见外地叫人家“小陆”。

已经蹲下换好鞋子准备出门的靳陆冷不丁被点名，顿住。和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如出一辙，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生冷，“谢谢，不用了，我在外面吃。”

“这怎么行。”厨房门咣当一声打开，外婆围着围裙，端着一盘炒空心菜放到餐桌上，用盘子盖住防止凉，一边开始絮絮叨叨，“小陆你不要见外，多了一双筷子的事，我还能缺你这口饭吗？”

靳陆显然是想说些什么，但外婆没给他这个插话的机会，“再说了，这人哪能天天在外面吃饭，那得花多少钱，我敢说都没有家里人做的饭健康……”

见外婆转身回了厨房，孟津禾怕他再拒绝下去，有些抱歉地小声商量，“我外婆就是有点自来熟，你要是不同意，她可能会一直唠叨下去。”

靳陆微垂着眼，没再出声拒绝。

不拒绝，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等同于默认了。

孟津禾松了口气，否则以外婆和靳陆的这两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外婆放弃邀请他一起吃饭。

老人满意地转身回了厨房，“对了小陆，你有忌口没有？爱吃什么一定要给我说啊。”

靳陆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没有忌口，吃什么都行。”

“那口味呢，我们家可能口味会淡一点，你是北方人，吃得习惯吗？”

“习惯。”

“那就行，”外婆背对着他们站在水池前洗菜，不忘叮嘱：“出门别忘了带伞，别一会儿又下雨了堵在外面回不来。”

“知道知道。”孟津禾蹲在地上，低头系好帆布鞋的鞋带，原地跺了跺脚，把其中一把雨伞递给靳陆，自己则揣了两把伞出门，其中一把是朝小卖部老板借的。

去商场的路上，孟津禾拐了个弯，顺道去小卖部把雨伞还给老板。

小卖部挤了好多小朋友，小学还没开学，应该是附近兴趣班的，背着五颜六色的书包，叽叽喳喳地围着遮阳伞下的冰柜挑雪糕。

见老板在忙，顾不上她，孟津禾便把半干的雨伞挂到门后的架子上。

准备离开的时候，老板注意到了他们，自然而然也看到了靳陆，抬手摸了一把光溜溜的头皮，笑了：“还真让你给房子租出去了。”

说着，一边应付着客人，从身前的透明玻璃柜里掏出某个牌子的烟盒，反手扣在柜台，“二十块钱。”

“老吴刚刚还来买烟，你们躲着点，别不凑巧又碰见他了，省得一会又吵起来。”

“知道了，谢谢黄伯伯。”

孟津禾踮着脚看了眼被小孩子们团团围住的冷藏立柜，微不可闻地叹气，她常喝的那款冰镇芦柑汁在很靠下的一层。

来的路上她就想买一盒，打算边走边喝，奈何围在那里挑饮料的小朋友太多，她最后还是没凑这个热闹。

虽然基础设施可能没有其他区那么完备，但老城区也有老城区的好处——比如拐个弯就到的菜市场，以及一个逛一圈就能解决所有必需品的小商场。

大中午的，商场里人不多。

孟津禾径直带着他上二楼的日用品区，靳陆推着小推车，路过摆满洗漱用品的货架时，牌子名称和价格单看都不看地就往推车里放。

孟津禾跟在后面，看得眼皮子直跳。

终于，在男生随意地抬起手臂，从顶端货架取下来一个拆过封、明显是用来展示的羽绒枕，并且还准备往购物车里扔的时候，孟津禾忍不了了。

“等一等。”她深吸一口气，在靳陆困惑眼神的疑问下走到他面前，伸手指了下鸭绒枕的包装拉链，“这是拆过封的。”

靳陆沉默了下来。

看他完全没有买东西的经验，又没有比对价格品牌的习惯，要不是租房到全岭州租金最低廉的老城区，孟津禾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

总不能是富贵人家跑来体验生活的吧。

“你是不是还需要一床被子。”

“嗯。”

孟津禾走到琳琅满目的货架前，大概是真的对这方面不熟悉，靳陆自觉地推着购物车撤后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了她。

她找来导购，“麻烦给我拿一个新的。”

导购看了眼标签，让他们稍等片刻，不一会就从仓库换了新的。

“这个拉链是拉开过的，摆在这里是为了让客人看材质，很多人都碰过的，不过就算你真挑了这个去结账也没事，到时候他们会提醒你换新的。”

孟津禾如数家珍，从来没觉得自己生活经验这么充足过，毕竟外婆经常戳着她额头说她这也不懂那也不会。

但在靳陆面前，她的自信心又久违地回来了。

粗略看了眼购物车，发现这人挑东西的准则是只拿价格贵的。

孟津禾：“……”她开始怀疑这位是真的体验生活来了。

等靳陆把需要的生活用品买齐全，孟津禾走在前面带着他往收银台的方向走，远远就看见只有一个收银台有人在，另外两个都挂着故障的牌子。

路过卖洗护用品的区域，她习惯性地往促销区看去，看见货台上垒得整整齐齐的促销洗发水套装，摆满洗护用品的货架旁边就是卖零食的区域，人寥寥无几。

只有几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背对着他们站在货架前，小声说着什么，像是在争论哪个口味的薯片更好吃。

被簇拥在中间的女生嗓音很柔，孟津禾在听见那道声音时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她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斜后方。

女生浅栗色的长卷发披在脑后，只露出一个化着淡妆的侧脸。

不知道旁边挨着她的男生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懊恼似的，抬高手从货架取下一包薯片丢进购物车。

一群人嬉笑闹着，就要往他们这边收银台的方向走来。

孟津禾猛地转过了身。

避无可避。

孟津禾心里闪过这四个字。

背对着那群人，她双腿僵在原地。这一瞬间周围的喧闹声通通抽离，仿佛置身一个真空的密封玻璃罐，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无数道疑问和念头闪过，譬如他们怎么会来岭州、自己会不会被认出来。这些汹涌而出的问题缠成无数团毛线，乱糟糟的找不到头绪。

直到靳陆发觉她愣在一个地方很久，推着满载货品的购物车并行到她旁边，“怎么了？”

孟津禾睫毛急促地眨了下，才回过神似的，埋着头，突然向他的方向挪了挪。鲜少和异性距离这么近，靳陆皱起眉不明所以，习惯性避了避，“碰瓷？”

他们身后不远处，女生的声音越来越近，“李宜择，都怪你订酒店订错地方，这附近都是旧房子，天气又热死了，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都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董清你差不多行了啊，都快唠叨一路了。”

孟津禾动了动，白皙纤长的手指搭在购物车的扶手上。

她心怦怦急跳，声音很轻地传进少年耳中，“帮个忙，算我求求你，我不想被他们认出来。”

靳陆微微垂眸，只瞧见女生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涡，孟津禾头垂得很低，他皱起眉，意识到她的这种状态不太正常。

至少是不对劲的，这不像是路上遇见熟人的反应。

于是他反应极快地后撤半步，站定，少年人肩背挺拔，站在孟津禾身后可以完全遮挡住她的身形。

其他收银台都发生故障，他们在这里结账，剩下的人就只能排在后面等。

李宜择站姿吊儿郎当地撑在购物车两侧，余光瞥见前面的人买了满满一筐东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收银员扫完所有的商品，一把撕下小票，见靳陆两手都占着，便自然而然地递给了两手空空且站姿奇怪的孟津禾。

孟津禾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后颈白皙，长长的头发因为她的动作垂落在脸侧，然后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接住小票。

“真慢。”

李宜择万般不耐烦。

他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拔尖了，但面前的男生比他还要高上一点，他当然没想真和对方起冲突，只用气声传达着自己的不满。

只是在他们走远后，购物车的滑轮重重怼上收银台，发出哐当一声。

穿工作服马甲的中年女人撩起眼皮看了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面无表情地低头扫货品码。

“你就不能耐心一点。”姚清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歪了歪头，忽然眨了眨眼，她目光迟疑地停滞在商场门口自动打开的玻璃门外。

人影交错的间隙，那个一直被男生挡着的身影极为短暂地露出一点点模糊的侧脸轮廓，乍一看有点眼熟。

“清清，你在发什么呆？”

直到身旁的女生困惑地依偎到她身边，亲密地揽住她的胳膊。

盯着商场大门出神的姚清才如梦初醒一般，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笑着说：“哦，没什么，看到一只猫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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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