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孟津禾翻箱倒柜地在客厅找暑假崴脚那次医生给开的药,外婆听见动静走出来,问她在找什么。
“之前消肿那个喷雾,外婆你还记不记得放到哪里了。”
“你看看最左边那个抽屉有没有,怎么回事,你又崴到脚了?”
“没什么,就是排练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膝盖,没青也肿,我就是担心明天一早会肿起来。”
“整天粗心大意,排练都能摔到。”外婆小声嘀咕。
孟津禾在外婆说的那个抽屉翻到了喷雾,坐在沙发上捋起裤腿随便喷了几下。
“好像快用完了。”她摇了摇瓶身。
外婆走近打量着她膝盖,担忧地说:“不然出去找找看还有哪个诊所开门。”
“不用,这剩下的还能用好几次呢。”真肿起来的话,大不了她明天到校医那问问。
课间十分钟时间紧张,再加上部分科目的老师有拖堂习惯,要想不迟到,孟津禾只能趁着大课间去。
结果下了课还没来得及走,广播又通知各班班长到教务处领取这次月考的考场安排表。
孟津禾起身往教室外走,寄希望于中午吃完饭还有足够的时间。
高三教学楼离教务处最远,这次月考是全年级一起进行,走廊里挤满了来领考场安排的人,孟津禾赶过去的时候,正巧遇见八班的班长。
对方刚领完表,费力地从人群挤出,见到她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热情洋溢地打招呼。
等她领完考场安排表,发现男生靠在栏杆边还没走。
她没多想,越过他往回走,低头在安排表找自己的考场和座次。
二考场014。
她默默记下。
附中是标准化考场,是按照上学期的期末考排名分的,靳陆是新转来的没有成绩,名字不出所料地缀在最底部。
刚记完叶霜林的考场和座次,八班班长小跑着几步追了上来,熟稔地并排走在她身侧,开始没话找话,“津禾,好巧,我正好也要回班,一起走吧。”
她有些不明所以,“你找我有事吗?”
男生似乎被这直切主题的话给噎了一下,“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聊几句。”
他们有这么熟吗?
听完他的话,孟津禾更加困惑。
这个隔壁班的班长和叶霜林比较熟,是那种见了面会互相开玩笑打趣的关系。
孟津禾整天和叶霜林形影不离,再加上他们都是班长,没少和他在学校里遇见,但也仅仅是点头之交,单独相处时话都没说过几句。
不知为何,孟津禾有种不妙的预感。
两人就边走边聊地回到了教学楼,孟津禾先抵达班门口。临走前,男生欲言又止,一个字还没憋出来,脸先不受控制地涨红了。
孟津禾:……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变成了一颗会发光的大番茄。
靠窗坐的纪枫闻声扭头,看好戏般露出猥琐的笑容,“wowowo——”他发出一阵怪叫。
见势不对,孟津禾急忙把人拉到楼梯口。
酝酿了半天,男生终于鼓足勇气, “那个,我、我听叶霜林说你网球打得很好,下次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出来打网球?”
不好的预感还是成真了。
她沉默了几秒,见他一副窘迫到快要升天的模样,还是无情拒绝,“谢谢,但还是不了。”
目送着男生伤心欲绝地离开,孟津禾把没用上的纸巾塞回衣兜。
一回头,就见靳陆靠在下面的楼梯拐角处,手上挂了个医务室那边的不透明袋子,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等得有点不耐烦。
她眼皮一跳:“你什么时候在那的。”
“大概是从你开始安慰他的时候。”靳陆不紧不慢走上楼梯,突然把手上提的袋子递给她就走了。
“什么啊?”孟津禾茫然地低头,打开那个袋子,看到里面装着一瓶喷雾,就是她上次崴脚医生给她开的消肿止痛的药。
这是特意去了一趟医务室给她买药?
她猛地抬起头,正要追上去,靳陆却已经从教室后门进去了,只好把感谢的话咽进肚子里。
在班级公告栏贴完考场安排,孟津禾回到座位坐下,叶霜林盯着她莫名其妙吹了声口哨,眼神揶揄,“听说刚刚李鹤在教室门口和你表白?”
李鹤就是八班那个班长。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纪枫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嘴巴说的。
察觉到对方要告白,她当时立马就把人拽到人少的地方去了,根本就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
那时撞见这一幕的只有纪枫!
叶霜林撞撞她肩膀,八卦道:“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
“哎呀说说呗,要是我猜的没错你是拒绝他了吧,刚刚我看到他从班门口过去,那叫一个失魂落魄。”
她视线瞥到孟津禾随手放在课桌的医务室袋子,“咦?你买过药了啊?”
“怎么了?”
“你不在的时候陈项川来找你,说你排练不小心磕到膝盖,我就先帮你收着了。”
叶霜林从抽屉里拿出系紧的袋子,解开看,里面同样是一瓶未拆封的喷雾,和桌子上摆的那瓶放在一起,像是复制粘贴过来的。
“他什么时候送的药?”
“就刚刚。”
“这看起来像新买的,你们在医务室没碰面吗?”
“……没。”
叶霜林嘿嘿嘿地笑起来。
孟津禾一看她表情就知道肯定又偷偷脑部了什么剧情,懒得搭理,把陈项川送的药原封不动地放进抽屉。
“你说陈项川会不会是对你有点意思啊,还特意去医务室给你买喷雾,我印象里他可是个不会放过一分钟课余时间的大卷王。”
孟津禾斟酌着开口:“霜霜,其实我跟陈项川以前有点矛盾。”
这回叶霜林傻眼了,“啊?所以你跟他关系不好啊,那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刚到班里就专门找你还有说有笑的,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孟津禾摇头,思索了会,“可能他觉得那只是一件小事吧,总之我很讨厌他,也不想原谅他。”
孟津禾在班里一向和善,像是这样对人表现出直白的厌恶,还是蛮少见的。
其实在上学期孟津禾也被班里人起哄过她和陈项川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止一次解释过只是普通同学。
大概在正值青春的年纪,任何一个人和异性间稍微透露出的熟络,都会被捕风捉影地调侃,班里的每个人都逃不过。
但大家也很少是出于恶意,通常只是口头上揶揄几句就散了。
唯独和陈项川有关的,她不愿意有任何牵扯。
叶霜林义愤填膺地说:“没想到他长得斯斯文文,其实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仔细想想,我之前还总是调侃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以后再也不提了!”
虽然孟津禾没解释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但这不妨碍叶霜林无条件站在好朋友这边。
天大地大朋友最大,朋友是不会犯错的。
即便孟津禾不主动说明她和陈项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霜林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是独属于她们之间的默契和心照不宣。
月底,伴随着国庆假期的到来,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也结束了。
孟津禾暂时还不能走,她要去报告厅排练。
叶霜林注意到她放在脚边的袋子,好奇地打开看一眼,顿时发出惊艳的一声“哇——”
那是一件红色的裙子,颜色是格外明艳吸睛的正红色,有点像舞者跳舞时才会穿的那种不规则裙摆,散开来像极了玫瑰花簇簇怒放,布料在自然光下呈现出一种细腻的质感。
“这是你们的演出服吗,这也太好看了吧。”
“负责老师给我们挑的,很漂亮吧。”孟津禾得意洋洋地炫耀,“我们拿到手的时候跟你现在一个表情。”
“好好看啊!”
叶霜林抚摸着手心下的衣料,“我都能够想象到你穿上这件裙子上台跳舞会有多惊艳四方了,真的,感觉运动会一结束又要有人拍你的照片四处捞人。”
“太夸张了霜霜。”孟津禾捏捏自己耳尖。
“害,有小裙子穿固然很好,但你也别太累了,又是排练又是熬夜写作业,看你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孟津禾下意识摸了摸眼底。
“黑眼圈很明显吗?”
“哎呀,无伤大雅,有句话不是说美女有点小缺点更迷人吗?”
孟津禾慢慢把脸贴到书桌上,这次是真的脸红了。
负责此次开场节目的赵老师看似和善好说话,排练之余跟学生闲聊时总是笑盈盈的,还经常自费请学生喝奶茶。
但一牵涉到和节目有关的事,她就格外不苟言笑,演出时的每一个细节,她都力求不出现一点错处。
孟津禾每周至少要去报告厅三次,通常需要舍弃一整节晚自习,这样还不够,放学了还会再加练一个小时。
要兼顾学业和排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孟津禾写不完作业就只能熬夜赶,第二天上课又困又没精神,一下课就睡得昏天黑地。
再加上这两天一直在考试,像是陷进了什么熬夜的恶性循环。
短短几天黑眼圈都冒了出来,缀在眼下格外清晰。
到了报告厅,孟津禾直接走向后台换好衣服,继续重复这无止境的练习,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累得够呛。
她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于是拿出手机给靳陆发消息。
孟津禾:你还在学校吗?
对面回复很快。
靳陆:还在班里,怎么?
孟津禾:你要是不想等了可以先走,我这边还不确定几点结束。
靳陆:作业没写完,先不急着走。
写作业不急着走,那就是在班里等她的意思吧。孟津禾收起手机,刚好休息时间结束,她起身回到队伍里。
教室里,靳陆瞥一眼腕表,离八点整还有六分钟。
去报告厅之前,孟津禾特意告诉她排练通常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随意抓了本习题册潦草塞进书包,刚到报告厅正门,就见几个穿制服的男生从里面走出。
三两成群,无一不在吐槽诉苦。
“草,累死老子了,早知道这么辛苦我就不报名了。”
“别提了,谁能想到校长会选个集体舞,我以为就走个方队。”
靳陆还是第一次来这边,顺着头顶的指示灯推开报告厅的隔音门,先看见的是空无一人的舞台。
报告厅人没走完,前排观众席坐着一位短发的女老师,不出意外就是这次开场节目的负责人。
女老师正沉浸地和身旁的人商议着服装问题,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靳陆索性在一旁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还没走的人里,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注意到了他,走过来。
靳陆对这个叫陈项川的同班同学了解甚少,只记得之前对方在孟津禾面前莫名其妙说了他的坏话,还被孟津禾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一顿。
“靳同学,你怎么来报告厅这边了?”
“来等人。”
陈项川笑眯眯的,“等谁?”
这话就有点没必要问了,靳陆整个人往后舒展地靠去,嘴角那点用来敷衍的笑意也消失了。
陈项川不是不知道他在孟津禾家租房子住,会这么问只可能是故意的。
“是在等孟津禾吧,运动会结束前,我们经常会像今天这样排练到很晚,你每次都等到这个时候,不觉得麻烦吗?如果是孟津禾外婆担心她一个人回家的安全问题,我也可以专门把她送回去,就不用麻烦靳同学了。”
话中刻意透露出的熟稔让靳陆更加心情不爽,他似笑非笑地反问回去:“这又关你什么事?”
陈项川微微笑起来,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怎么就没有关系了,我和她毕竟也是十几年的老邻居。”
“那很可惜,比起和以前的老邻居,她更愿意和我这个认识没几天不太熟的陌生人相处。”靳陆笑容张扬。
像是被戳到痛处,陈项川面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几个换完衣服的女生从对面的休息室鱼贯而出。
孟津禾走在最后,心不在焉地低头摆弄手机,没往这边看。
靳陆把书包往肩上一甩。
临走前,他又留下一句:“而且,你在这里大包大揽的,问过孟津禾本人的意见吗?对人好歹有点尊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