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咯。”司机悠闲刹车。
黎映夏付款下车一气呵成,在烈阳下甩着马尾辫朝Verano正门跑去,风风火火踏上十几级台阶。
白天客人不多,Verano光怪陆离的灯带还没点亮,建筑整体是冷冰冰的灰白色调,不像普通酒吧,倒像个风月隐然的夜总会,在冷清的掩护下肆意又微醺,奢靡又颓然。
黎映夏一边走一边摸了下侧边的裙兜,确认兜里的报名表还在,安心加快脚步。
谁料大门还没跨进去就被年轻保安拦住。
对方一双火眼金睛射过来:“高中生?”
稀奇了,她脑门写有高中生三个字?
莫名不悦,她拍开挡在身前螳螂似的长胳膊,虚心求教:“你从哪看出我是高中生?”
螳螂兄正了正自己的深色燕尾服领子,眼神正儿八经扫她一下:“这还不简单?瞧你眼睛里的红血丝,昨晚熬夜写题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写个鬼的题,卷子都是白的,眼里的红血丝纯粹是被黎樾折腾出来的,骂他八百句混蛋都不过分。
她耐着性子说:“我是你们老板他妹,让我进去,找他有事。”
“哦,没预约是吧?去前台拿个号吧,包厢和卡座区都得排号,而且仅限一到三楼,四楼以上不对非会员开放,别乱闯。”保安铁面无私。
真是不懂变通。
她也懒得掰扯,径直穿过玻璃感应门去前台拿号,拿完又说自己要找黎樾。
还是前台的姐姐好说话,温温柔柔应她:“您是樾哥的妹妹吧?他在二楼台球厅,不过建议您还是先在这里等一下哦,现在进去的话,可能会打扰他们。”
虽然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缠着他,但黎映夏还是不死心地问一句:“是不是刘思宜在?”
前台姐姐为难地点了点头:“是的......”
刘大小姐最近闲出了蘑菇,正事不干,一门心思为爱出击。
她在蓝枫逮不到黎樾,就来Verano守株待兔。
今天终于走运让她蹲到了,为了把握独处时间,她把台球室里一众狐朋狗友连哄带轰地撵了出去。一番说笑打闹下来,室内白晃晃的明灯下只剩他们两人。
“为什么想辞职?”刘思宜绕了台球桌一圈,停在黎樾对面问。
黎樾慢条斯理给球杆擦了点巧克粉,低身击球,半敞的黑衫衣领懒洋洋垂下一点距离,他一手架杆,挽起衣袖的小臂紧实静止片刻,另一手推杆发力。
一杆黑8进洞,他浑不在意直起身,目光跟着黑球运行的轨迹,注意力完全不在人身上:“因为想辞。”
刘思宜嘴角抽动,理了理红色软绸裙摆,贴着桌沿蹭到他身边,打起感情牌:“干嘛呀,我爸对你多好啊,都拿你当亲儿子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你知道他有多失望吗?”
黎樾再次弓身起杆,压着眉眼瞄球,文不对题随口一应:“嗯,你爸是个好人。”
“......”刘思宜被他磨得脾气都没了。
她心神不定地倚着台球桌,斜眸看他一杆清台。
他越是冷冰冰不搭理人,她就越是心痒,这张俊脸看久了,她眼里泛起满满的委屈和不甘。
第六感告诉她,黎樾一旦离开蓝枫,为数不多的交集就会一再减少,说不定到时候她就真的追不到他了。
“阿樾,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不收我的礼物,可以,我以后不送了,省得你嫌我烦,但我都这么迁就你了,你好歹正眼看我一下吧?”
音落,她带有香味的呼吸试图靠近他,不料他反应力强,手里动作漫不经心,台球杆顶端却精准抵住她额头。
刘思宜霎时愣住,仿佛抵住她额头的不是球杆而是长剑。
气氛严肃而古怪,两人距离就此定住,再近一步都不可能。
黎樾在三秒后收腕勾回球杆,声音沉了几个调:“别搞,对你没意思。”
说完就低头划手机,给自己微信的置顶发督查消息:[吃早餐没]
黎映夏躲在半掩的门边捂住震动的手机,鬼鬼祟祟僵了几秒,手渐渐松开,随即被夺门而出的刘思宜吓一跳。
对方走了几步似乎觉得不对劲,回头扫她一眼,显然刚发现这还有个活物:“映夏?你在这干嘛?”
黎映夏眨了眨眼,下意识挺起腰杆:“我来找我哥。”
“哦。”刘思宜沉吟半晌,用温柔诱导的语气问,“对了,姐姐问你个事儿,你哥有喜欢的人吗?”
黎映夏镇定看了她两秒,咽了咽喉咙摇头说:“不知道,他从来不跟我聊这个。”
“哦......”刘思宜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嘴唇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出口,鼻腔喘出一记闷气便转身离开,似乎今日十分挫败。
黎映夏直挺的脊背放松靠回门上,低头看着自己白净的高帮帆布鞋,脚尖百无聊赖地翘起来一点,又落回地面,拇指抠了抠手机壳侧边。
“躲上瘾了?出来。”
“......”台球室里传出黎樾不容反驳的声音。
她慢吞吞的,像个卷纸轴心一样贴着门板,从这一边,完好无损地滚到室内的另一边。
黎樾一大早就过来跟专人对账目,忙到现在太阳穴疼,他冷着脸回身,看见她心事重重地站在不远处,表情倔强傲然又带了点柔软的怯,一双天生的狐狸眼尾有轻微上扬的狡黠弧度,清澈的眸底倒映他的身影。
明晃的光线填充二人之间静滞已久的空气,他心里有一块地方不自觉陷了下去,疲惫也一扫而空。
兄妹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别扭的氛围后知后觉浮现,连日常对视交流都显得不自然。
黎映夏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表情,不禁咬了咬唇。
黎樾紧跟着错开视线,若无其事把球杆放回原位,状似不经意问:“来找我?”
“......不然呢,这屋子里还有谁叫黎樾?”
她往前走了几步,贴着桌沿转过背,双手向后撑住往上一跃,大大咧咧坐到台球桌上,兀自晃了晃腿,仿佛占山为王。
她跳上桌的动作有点大,甚至听得见呼的一阵风声,黎樾放完球杆回来顺势倚靠在桌边,静了两秒,他瞥一眼她凌乱不整的裙摆,似乎有点看不顺眼,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用盒子一角代替手指给它迅速抚平,挡住那片白皙无暇。
黎映夏腿面一痒,指尖也跟着一颤。
他收回视线,从盒里取出一支烟,低垂着眼眸冷声提醒:“表给你签了,老老实实去首都集训,明年考不上正经美院你就小心你的腿。”
“我不去首都。”她斩钉截铁,垂在桌边的腿又懒洋洋晃了两下。
黎樾点烟的动作陡然一顿。
火焰还没舔上烟丝,他偏着头保持点火的动作,合上打火机的金属盖,掀起眼皮掠她一记。
她从兜里拿出那张留在本地的报名表,不管不顾地甩给他,甩完就别过脸装酷:“给我签这张,不然我哪也不去,大学也不念了。”
黎樾眉眼一压,衔在嘴角的烟轻轻抖了一下,眼神遇冷:“够胆你再说一遍?”
——“樾哥!”
门口有个穿酒侍制服的青年面露难色,朝他招招手,“哥你来一下吧,五楼有个难缠的客人......”
冷滞的气氛倏然被打破。
黎映夏向明天借了个胆,脸不红心不跳地推他一下:“先去忙吧,记得回来给我签字啊。”
“......”
黎樾冷森森掠她一眼,拿掉嘴里的烟扔进垃圾桶,随酒侍离开。
偌大的台球室,轻轻敲一下桌沿都能泛起回声。
黎映夏待得无聊,一直坐在桌上晃腿。
不多时,从走廊外闪进来一个男人,身材相貌都还不错,或许是哪家的富二代走错包厢了,这人脸上的笑容花枝招展,疯疯癫癫晃了几步才看见她,视线饶有兴味打量:“哟,没见过你,来玩儿的?怎么没人陪你啊。”
黎映夏一脸“关你屁事”的表情,自顾划手机。
对方乐呵呵荡过来,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嗨了,凑过来口无遮拦:“小妹妹,怎么一副欠操的样啊?”
黎映夏气不打一处来,登时跳下台球桌瞪他一眼:“你有病吧?”
男人咧着嘴笑:“哇,好凶啊。”
对方一边举行轻浮一边步步逼近,黎映夏迅速后退。
危险而僵持,在对方想要把嘴唇贴上来的瞬间,她动作比意识快,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
回响清脆,男人似乎被打懵了,顿了几秒开始发疯:“我操.你妈的哪儿来的婊.子?!”
不等对方还手,黎映夏先一脚踹过去,正中命门,男人霎时面容扭曲,捂着裤.裆倒吸凉气,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倒在地上。
“嘴给我放干净点,你算什么狗东西,烂裤.裆的玩意儿还好意思对着女人骂,你有几个爹够死?”
男人哼哼唧唧半晌,恶狠狠瞪着她:“操,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我告死你,你进局子里哭吧!”
疯狗反咬,她只恨没多踹他一脚:“哦,告我?证据呢?”
“证据——”男人迅速转头往天花板看去,似乎在找监控的影子。
下一秒突然砰的一声,有人拿一颗黑8砸向了摄像头,硬物在半空中相撞,一眨眼的功夫,不知是金属还是玻璃的东西稀稀拉拉碎了一地。
摄像头无了。
“哪有证据,没看见啊。”黎樾拖着懒散无谓的声调,在男人面前半蹲下来,胳膊搭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男人表情全垮。
黎映夏直愣愣看着黎樾,都没注意到男人是被多少个保安拖出去的,只记得对方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还在破口大骂:“黎樾我操.你妈!你牛逼!我倒要看看你的好日子还剩多久!”
声音逐渐远去,黎映夏回过神,一抬眸,撞上黎樾清冷澄黑的目光。
他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微垂视线注视她,眉心克制地拧了拧,声音平直:“下次别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过去,你等我。”
她一手攥拳,沉默半晌,转头看见桌上被冷落的报名表,于是又坚持不懈地拿上它,折回他面前:“我答应你,但你要先把这张签了。”
黎樾平静地看了她几秒,不动声色把纸张接到手里。
然后,撕了。
靠?!
她脑子里天雷滚滚,气得半死:“黎樾你是不是有病!”
他撕得干脆利落,她连抢夺都晚了半步。
纸张悠悠然碎落在地,黎樾两手空空,抄着兜倚靠着台球桌,目光倦淡。
“去首都,没得商量。”
这里的生活一团糟,她应该去更适合她的地方。
黎映夏不知他心中牵挂,只觉得他要跑路了。
吻了她就让她滚,这跟渣男拔吊无情有什么区别?
她气炸,伸手扯住他裤袢。手指碰到冰冷的皮带金属扣,她不顾一切紧攥,仰头呛他:“我哪也不去,我就要留在这儿!”
黎樾喉结一滚,视线往下扫了扫,脸都黑了:“流氓吧你。”
她瞪着眼:“你教的。”
“松手。”
“不松!”她今天非要让他签字不可,“你要是不同意我留下来,我就——”
黎樾眉梢一挑,丝毫没被她震慑到,眼底竟还闪过一丝兴致:“哦,就怎样?”
她一时哑然。
不对,事情怎么脱离她的掌控范围了?!
她的手还锲而不舍地卡在他裤腰上,再往下一寸就是裤链。
愣了一秒,不料他忽然信步逼近。
浑哑的嗓音落在她头顶,气息松懒蛊惑:“解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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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