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炎热的夏天过去之后,高中时光如期而至。
升学宴上见过韩炙杨那一面之后,那短短十分钟的相处就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吃饭的时候想,散步的时候想,看电视的时候,洗澡的时候,不论什么时候,也不管在什么地方,韩炙杨充满了我生活的全部。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我早已嚼烂咽进去,不敢消化,更不敢吸收。
第二次见面是在开学典礼,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朝气的少年笔直的站在立式话筒前,字正腔圆得讲起来,手中的演讲稿失落的被拎着,面对全级一千多人,理所当然的自信满满,台下崇拜的目光汇集到一处,少年毫不怯场,用他坚定的眼神鼓励着大家,憧憬着接下来三年的校园生活。
我坐在离讲台半个礼堂那么远的地方,擅长地躲在人群中,只有在这种时候,我可以没有忌惮地抬起头,直视那束光,我知道他不会注意到我,更不会埋怨我的目光。我喜欢这种时候,我们被安置在同一个空间中,时间也许会为我静止几分钟,我可以沉浸在想象中,想象中我可以被照亮,我也可以去掉那层灰色滤镜,而光不需要只为我而亮起,只要他在,我便觉得足够幸福。
还好上天没有剥夺我的想象力,我所有的生命力,所有值得保留下来的,全部都在想象里,那片虚无,是我的一切。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中,韩炙杨对大家鞠躬示意,向台下走去,我也被拉回现实世界。
也许是被我的安静吓到了,林静在旁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溪溪,你听得好认真啊,那是韩炙杨吧,咱们升学宴他还跟他爸妈来过,原来这么厉害呀。”
“哦,啊,是吧,确实好优秀,咱们俩跟他完全没法比,没分到一个班去,估计这三年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我生怕我的怪异引起林静的注意,这种不堪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从没想过要去认识韩炙杨,只是远远的,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但即便是这种不足挂齿的事情,也不能说出来,这样美好的人,不该由我来打扰。
见林静没起疑心,我放下心来,向候场区的位置瞥了一眼,韩炙杨正朝着台下一礼堂的同学们左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人,漫不经心中又有一丝着急,也许,他也有什么很重要的人坐在台下吧,我不嫉妒,我还不够格,不够格嫉妒。
我和林静被分到了十七班,韩炙杨在二班,三层楼的距离,我上楼的必经之路,韩炙杨会出现在楼梯间,教室口,他吃饭的位置,他住的宿舍楼下。每一次的擦肩而过,远远眺望,只有我一个参与者。走到他跟前,我便会低下头,悄无声息的加快脚步,匆匆过去一段距离后再不安的回头看那么一眼。
三年的时光,日复一日,每天我都期盼着能够远远的那么看上他一眼,运气好的话,可以从他身边经过。韩炙杨的世界是明亮的,是他的存在,让我知道是有人可以冲破那道灰色滤镜,照亮剩余的世界。可正是这样美好的东西,让我溃烂的更加彻底,每次被光照亮,我的世界都会再黯淡一点。
高二的暑假,本就短的要命,所有的学生都在抱怨,那时候,还没有人瞪起眼来认真对待一年之后的高考。我和林静也不例外,我们俩早就计划着暑假怎样一次玩个痛快,林静跟我描述着她对高中时期最后一个暑假的畅想: “每天我都要睡到中午头太阳晒屁股!剩下的时间我们一起玩个够!”
也难怪林静夏天这么有活力,每年到她生日前后,她都会比平常表现得更加活泼,各种想法潺潺浮现。林静比我小三个月,我生在五月,一个尴尬的月份,春天刚过,夏日未至,万物复苏带来的生机已经过去,而盛夏的热烈还未到来,一切都处在待机状态,这时候,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七月底,正值雨季,过几天就是林静的生日,十七岁,成年前的最后一次生日,我想为好朋友特别的庆祝一次。
十七年,我和林静形影不离,命运把我们俩安排在一起,让我们拥有一样的人生,相同的经历妄想把我们两个个体揉成一团,可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数,我和林静终究是不一样的,她没有我天生的自卑,所有普通的事情都可以被她消化得很好,那是她的日常,是我们的日常。
林静是清澈的,她不需要接受这种日常,只是普通而已,理所当然的,无需疑问的,可普通却要了我的命。我不想承认,便只好把心里的不堪藏起来,和林静一样,做个没事的小孩,然后成为没事的大人。所以,在成为大人之前,我想留住十七岁,为林静,也为自己。
我要送林静一片花海,用她最喜欢的花,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