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了 第3章 捉奸

灵佑寺，素有大周第一寺庙美誉，坐落于洛京城外，背靠五龙山，四周绿水环绕，隔绝尘世喧嚣。

每年清明后，灵佑寺都会举办一场为期七日的祈福活动。前六日，信众可自由参拜、参与法会，寺庙还会为贵客提供住宿，同时于寺前施米布粥，救济贫苦。最后一日，则是由朝廷派遣的后妃或女官主持祈福盛典，祈愿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小姐，咱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参加法会吗？可您怎的天天往山里跑呀？”

五龙山郁郁苍苍的山林间，有一处静谧的温泉。温热的泉水自地底汩汩涌出，在山石间汇聚成一泓清池，水汽氤氲，仿若仙境。

苏醉兮与畹儿并排躺在池边柔软如毯的草地上，正惬意地将脚浸在温热的泉水中。春日暖阳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似在她们身上覆落一片片金箔。

“畹儿，你说求神拜佛，能保你家小姐不被休吗？”

畹儿一怔，认真想了一会儿，老实回答：“不能。”

苏醉兮眉眼弯弯，就爱她这份诚实，“对呀，所以咱们哪能是为法会来的呀？”

畹儿听得似懂非懂，一下子坐起身，“小姐您要我裁的那些绢布、纸片，还有竹板，到底是要用来做什么呀？”

正说着，她脸色骤变，“哎呀”一拍脑门，“昨日劈好的那堆竹板，我好像忘记收进屋子里了！”她慌忙抽出脚，匆匆套上罗袜，“小姐，我得赶紧回去收拾，可别被人顺手拿走了。”话音未落，便已急慌慌地跑走了。

苏醉兮望着畹儿匆匆背影，不禁莞尔，轻轻摇了摇头，这毛躁的丫头。她看了看天色，暗忖不若也回去，组装要用的那些机关。

她正收脚打算起身，忽地，眼前白影一闪，却是一人飞掠而过，带起凌厉的劲风，吹得她发丝四散。

苏醉兮蹙眉，伸手轻揉眼睛，又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策马如飞，直直冲自己而来，苏醉兮根本来不及躲避，心中暗叫不好。

千钧一发之际，那男子长臂一探，铁钳般死死扣住苏醉兮的手臂，发力一甩，将她整个人凌空拽起。苏醉兮后背狠狠撞上男子坚实的胸膛，耳边是他急促的呼吸。

马儿吃痛，仰天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噗通”一声巨响，重重踏入温泉中，水花四溅，温热的泉水如暴雨般洒落。

玄衣男子反手扯缰勒出满月，鎏金马镫擦过苏醉兮绣鞋上的东珠，险些擦破鞋面。马儿长嘶不止，挣扎几下后，终于在男子的控制下停稳。

苏醉兮浑身已湿透，几缕青丝黏在她的脸颊上，水珠不断顺着脸颊滑落，在锁骨窝积成小小水洼，被日头照得粼粼发亮。

又是“噗通”一声，却是那男子冷不防被苏醉兮狠狠踹进温泉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苏醉兮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哪来的莽汉，纵马狂奔，是想撞死人不成！”

男子狼狈地爬起身，玄铁护腕撞在池边石上铮然作响。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在绣着暗螭龙纹的领口，玄色衣料紧贴胸膛。他匆忙抹了把脸上的水，抬眼便撞上苏醉兮盛怒的目光。

那目光犹如利箭，让他心头一颤。

只见这女子挑着眼尾的凤眸，清透如露，透着不加掩饰的嗔怒，脸颊泛着薄红，肌肤冰魄如脂，在水汽氤氲中更显动人。

他从未见过这般明艳又凌厉的女子，一时间，心尖似有只小鹿乱撞，耳根悄然泛红。他别扭地转开视线，竟有些不知所措：“小娘子，方才情况紧急，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

说着，躬身一礼。

礼毕，他垂着眸子，大手去拉马的缰绳，语气关切道：“小娘子，为何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林？你的幂篱呢？你这般与我这外男交谈，若被人撞见，岂不是平白毁了你的清誉？快把马还来，我这便速速离开。”

苏醉兮眯起那双潋滟的眸子，目光扫过男子紧攥的缰绳，皮革缠柄处磨得发亮。

这男子身份不俗，却并不倨傲，那尴尬烧红的耳尖，倒是消弭了她大半的恼火。苏醉兮黛眉微微一挑，没好气道：“你纵马撞人在前，又差点没把我手臂拽断，难道不要赔偿的吗？”

男子听得一愣，不觉抬头望去，曲线玲珑，纤秾合度，不禁喉结一紧，慌忙扭过头去，干巴巴道：“小娘子，实在对不住。我这马儿性子有点野，你骑在上面，当心摔着。小娘子要什么赔偿？我都赔就是了。”

苏醉兮见他一再退让，性子倒是温厚，突然来了兴致，想着这佛山相逢，即是有缘，送他一卦又何妨？

美目流转，脆声吩咐：“那你扶我下去吧。”

男子听闻，长臂一展，宽厚的肩膀线条坚毅，看起来十分踏实可靠，“小娘子慢一些。”

苏醉兮微微一笑，轻轻翻过他的左手。

这手掌大而厚实，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手上、指尖、指肚、指缝间，老茧层层遍布，一看便是名武将。

掌心纹路却是清晰。

苏醉兮饶有兴致地细看，却木然呆住，唇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是……无相！

墨色瞳孔倏然放大，周身血液仿佛都在刹那间凝固。苏醉兮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震惊与慌乱如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下意识地用力挥手。

“啪——”

卯时的晨钟惊起檐角铜铃，九重宝刹沿着五龙山势次第铺展，灵佑寺在金色的曦光中静谧而庄严。

几日前山林中的那场意外，随着苏醉兮慌乱跑走的背影，已悄然遁入时光深处。今日，正值活动第七日，备受瞩目的祈福盛典拉开帷幕。

寺前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善男信女们手持袅袅香烛，神色间满是虔诚，仿佛将所有的祈愿都寄托在这一缕缕香烟之中。

而在灵佑寺专为贵客准备的客房内，外界喧嚣仿若被一道无形屏障隔绝，自成一方静谧悠然的小天地。

苏醉兮安然端坐其中，沉浸在天地之间的奥妙里。

屋内的布置简洁而不失雅致，一张古朴厚重的桌子上，平铺着一张用黄纸绘制的九宫八卦图。黄纸为底，朱砂为墨，复杂而神秘的符文，跃然纸上，似蕴含着无限神秘法则。

桌旁，一盏青铜香炉中，龙涎香正悠悠焚着，缕缕青烟在空中弥漫。

苏醉兮神色专注，从荷包里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抛起，铜钱在空中翻转，最后落于桌面。

此时，屋外的回廊里，畹儿正在往过跑。

跟着忙活了几天，小姐的计划她才算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今天就是正日子，天还没亮她就醒了，一颗心悬到现在，只盼着一切顺顺利利。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屋内，苏醉兮正专注地凝视九宫图，眉眼间闪过一丝欣慰。

畹儿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杏眼亮晶晶的，急切问道：“小姐，结果如何？能顺顺利利吗？”

苏醉兮看着“生门”与“天辅星”相合落在吉方，“景门”与“天禽星”呼应的卦象，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大吉。”

肩膀骤松，畹儿重重舒了口气。指尖微颤地叠起九宫图，抬眸望向窗外大亮的天光，耳边传来铜钱收入荷包的细碎撞击声，她想：小姐那些用竹板制做的机关龙骨，此刻已如蛰伏的青龙般蓄势待发了吧？

终于，到了吉时，乐声悠扬肃穆。

尚仪局徐司赞身着素色公服，神色凝重地登上高台。她手持玉笏，开始主持仪式。先是净手洁面，继而焚香，青烟袅袅升腾。随后，她宣读祈文，声音清朗坚定，祈愿风调雨顺、社稷安宁、百姓富足。

台下，众人整齐跪地，神情虔诚。苏醉兮与畹儿藏身其间，静静祈祷，祈盼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世间一切美好如期而至。

礼成，众人缓缓起身。

徐司赞高举三柱香，向着天空庄重地三拜，而后将香稳稳插于香炉之中，转身走下高台。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高台上一个烛台毫无预兆地突然转动，紧接着，有一物射上天空，边飞边膨胀，不一会儿便胀成了一只巨大的气球。

苏醉兮目光紧紧盯着那气球，心中暗数着时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气球在空中猛然爆裂开，无数纸片如鹅毛大雪般扬扬洒落。

百姓们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顿时哗然一片。人群中，有人动作麻利，迅速接住飘落的纸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内堂□□天福不授”。

现场瞬间乱成一团，众人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惊惶与疑惑。

苏醉兮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切都如她的计划。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等待着事态按照她所预想的方向继续发展。

徐司赞面色煞白，深知大事不妙，急忙出面维持秩序。然而，纸片如雪花般四散飘落，消息如野火般迅速蔓延，根本无法阻止。

混乱中，不知谁大喊一声：“大家去内堂看看啊！”人群立刻如潮水般向内堂涌去。

苏醉兮紧握畹儿手腕随波而行，眸中寂静如千年古潭。水面倒映着众生惶惑，深处却蛰伏着刀锋冷光，更底下沉淀着菩提子般的通透。这般层层叠叠的眸光，恰似大雄宝殿那尊三世佛——过去佛的慈悲凝视现世疾苦，现在佛金刚怒目斩业障，未来佛超然俯瞰无常。香火缭绕间，竟分不清是神佛垂目，还是凡人窥天。

不多时，前方嘈杂声大起，渐渐能听清人们的呼喊，原来竟真在内堂抓到了□□之人。

畹儿悄声唤道：“小姐。”

苏醉兮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费力地在人群中往前方挤去。

待她们赶到，事情已然结束。

尽管徐司赞竭力遮掩，可现场人多眼杂，事情还是迅速传开了——竟是承恩伯府的二少爷与乐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