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里刨食的日子过了几年。
世事一天天地变,城里来的娃娃一个个被叫走。
岳平去送他们,把行李抬上驴车,然后告别。
每次村里来了信,敬文就心颤。
盼着岳平高兴,也盼着岳平别走。
“我又写了一出新戏。”岳平抬起头来。煤油灯照着少年的脸。
“他们都走了。”他说。谁来演呢?
“不要紧。”岳平端着本子:“就咱们俩。”
这几年岳平教了他不少字,磕磕绊绊地也能看本子了。
讲是这里的事。
两个兄弟,在黄土地里出生,爹亲娘疼地长到了十八岁。
大哥突然不见了,被狼咬死在草窝里。
弟弟懂了人事,在哥哥的铺盖里找到一张纸。
他想走到这山旮旯外面去。
那张纸从此成了弟弟的心愿,成了弟弟做了一辈子的事。
“你也想走吗?”敬文看着他。
“想。”岳平点点头。他想念北京,虽然那里伤害过他。
“你能走吗?”
“不知道。”他摇摇头:“我家里成分太差。”
岳平不再说,敬文也不问。
俩人把话岔开,接着念本子,念到煤油都烧完了,月亮也落下去。
第二天下工之后,敬文去找了队长。
他并不知道北京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队长能办好多事。
爹娘刚走那会儿,队长老来他的窑洞里。
关上门,让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那张闭着眼睛通红的呻吟的脸,无数次在梦里出现,把他吓醒。
他心里恨,嘴上用力。队长疼得大叫起来。
背上的疤和伸不直的右臂,都是那时候被打的。
但他觉得值,从那之后,队长再也没来过。
“我也不明白。”
队长抚摸着他,“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生出你这么秀气的人。”
粗糙的手指头,裹着浓重的旱烟味,游过他的脸。
“你能把岳平弄回北京吗?”他没有推开。
“我什么都能。”
队长的手往下摸:“我能的事多了。”
如今这张脸多了皱纹和麻子,还是同样的让他恶心。
他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