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那个土匪头子!
丁驰当时就兴奋了,他正愁没什么机会让自己受点伤,所以不等夏舒呈说什么,他抄了根棍子就直接冲过去了。
佟斐没想到丁驰会冷不丁出手,但作为一个土匪头子,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危险,反应很迅速,且显得很是从容不迫,丁驰那一棍子抡过来,他侧身一躲便躲开了。
丁驰当然知道这土匪头子必定有厉害的功夫傍身,他那一棍子只是虚招,抡过去的同时也出了腿。
以前自己是什么情况丁驰已经不记得了,但在夏清园的这近乎一年的时间里,他跟着武艺师傅学功夫,可谓是十分刻苦,也学的超乎寻常的好,甚至青出于蓝的自创了很多连师傅都不会的招式。
遂即便丁驰年岁小,身型也还矮小,可真是论功夫拳脚,等闲人根本都不是他的对手。
佟斐自信的躲过了那一棍子,却意外没躲过丁驰的那一脚,他被踹的猛地倒退了好几步,轻咳了一声。
然后,他也兴奋了起来。
说起来,自晚清时期人们发现了有枪支弹药这种厉害的武器开始,就没什么人愿意再踏实下来练拳脚了,老祖宗留下的功夫就已经开始渐渐落寞,如今到了民国,能打出一套正经中国功夫的人便已经屈指可数,更别说用于实战。
佟斐是个盗匪,也是个传统武术文化的痴迷者,所以,当他发现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差不多两个脑袋的小孩居然会些功夫,且似乎身手还很不错,佟斐当时觉得很意外,甚至是惊喜。
放到平日里,佟斐是不会跟个孩子较量的,但他想探一探丁驰的虚实,于是拍拍胸前的脚印,长辫子绕颈缠了两圈,朝着丁驰就去了。
两个人彼此挥拳出腿,你来我往,谁都占不到上风,也谁都不甘落后,打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甚至越打越兴奋。
一开始,夏舒呈脸上还有些许担心的神色,到后来,他直接去屋里拿了个板凳出来,坐在屋檐下看他俩打,甚至泡了壶茶。
两个时辰后…
长夜已深,新年的烟花落尽,鞭炮声也渐渐止息,两个人打的筋疲力尽,彼此踹了对方一脚之后同时倒在了地上,都再累的再也爬不起来,这场较量才算是结束。
不过不得不承认,打得很爽。
丁驰仰头倒在地上,感觉自己从头到脚的舒畅,心里的不爽,以及对这个土匪头子的讨厌都降低了一个等级。
佟斐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打的痛快的同时,气喘吁吁的侧头看着门口坐着喝茶的夏舒呈,发自内心的高兴:
“夏园主,你家小伙计功夫果然了得,我输了,哈哈!”
“是平局!”
没等夏舒呈说什么,丁驰先哼了句。
“输了。”
佟斐笑道:“跟个你这么个小孩较量,打成平局便就是我输了。”
“你!”
丁驰有点恼火,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小,气的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并重新撸起了袖子:“再打一场!”
“不打了不打了。”
佟斐笑着摆摆手:“我认输。”
“那你离开!”
丁驰指着大门:“ 这里不许外人进!”
“进都已经进了。”
佟斐说话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走到屋门前的那颗大桃树下,纵身跃到最粗壮的那根树杈上,坐下来支起一条腿,手搭在腿上,人显得非常不正经:“聊会呗。”
“…”
丁驰很无语,他还以为这土匪头子会是个有脾气的狠人,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无赖。
丁驰打算追到树上去把人打跑,还没动身,见夏舒呈朝他招了招手。
那意思就是让他别打了,丁驰虽然不情不愿,但这种时候他还是习惯听夏舒呈的话,他拍去身上的土,撅着嘴走过去,坐在了夏舒呈脚下。
夏舒呈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随后便对佟斐说:“听闻你们郾回山上有个规矩,对招比武,谁打赢了谁便是老大,可有此事?”
“…”
佟斐闻言,笑容微顿。
确实,郾回山上人头众多,心怀各异,自然也不乏能人,经常会有不服气的冒头造反,所以长久下来,山上就形成了那么个规矩,每年固定时间举行一场比武大会,胜者为王。
而佟斐之所以能常年坐在老大的位子上,便就是因为无论统筹团体作战,还是拼个人能力,他都远胜其他人一筹。
刚才他与丁驰比试自动认输时,着实是没想到夏舒呈会提到这点。
不过话既然从口出了,佟斐也没打算不认,他挑眉噙笑,看向丁驰:“喂,小伙计,以后你就是我老大了。”
“…”
老大个屁,谁愿意跟个土匪头子扯上关系啊。
丁驰简直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句很好笑的话,他小眼睛眨巴几下,问佟斐:“那你的意思,是以后都听我的?”
佟斐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噢。”
丁驰眼睛又眨巴了几下,哼道:“那你现在立刻割颈自刎吧。”
“哈哈哈!”
佟斐闻言直接大笑了起来,好半天才止住,他问丁驰:“ 请问我犯了什么错?”
“自己没点数啊?”
丁驰直接说:“你身为土匪,整日里干些烧杀抢掠的勾当,难道不该死吗?”
“ 烧杀抢掠?”
佟斐看了眼夏舒呈,笑着对他说:“ 若是干过这种勾当便该死,那你们夏园主岂不是也不该继续活着了?”
“ 你说什么!”
这话险些激怒了丁驰,当时他就想跳起来冲上去,跟那土匪头子再打一场。
但夏舒呈伸手过来放到了他的肩上,摁下了他。
佟斐则笑着看向夏舒呈:“ 夏园主不是也杀过人,纵过火,也抢过别人的东西?”
“ 嗯。”
夏舒呈微微笑了下,随后眼眸眯了眯,似乎在回想什么:“ 此生漫漫,过往那些年着实是也干过不少坏事的。”
“…”
这丁驰就很无语了。
在丁驰的记忆里,夏舒呈是个正直善良恩怨分明的人,做过最值得诟病的事,顶多也就是护起短来不爱讲道理,就算是真杀过人,他认为肯定也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所以,不知道夏舒呈为什么会那么说,但在丁驰看来,夏舒呈就是在顺着这土匪头子说话了,这让他很不高兴。
丁驰这人不会掩饰,有怨气当时就能从脸上表现出来。
夏舒呈看到他撅嘴了,摸摸头安抚,之后才又对佟斐继续说话:“ 佟老大今日到我夏清园来,是有何贵干?”
“ 没什么别的事。”
佟斐直接说:“ 不过是对夏园主风姿念念不忘,借着过来拜个年的由头,一解相思之苦罢了。”
“ 解个屁!”
丁驰听不下去了:“ 你个土匪头子也配?”
“噢?我这个土匪头子不配,那谁配?”
佟斐笑着问丁驰:“ 你觉得沈长青那个所谓的一城之主就配了?”
“…”
丁驰想说都都不配,夏舒呈是他的,别人都是痴心妄想。
但他又觉得有点没底气。
这土匪头子虽然身份遭人嫌恶,但能做到号令群匪,所到之处令人闻风丧胆,说实话也算是个人物了。
而那沈长青更不必说,在这个战乱无秩序的年代里,拥有强大武装力量,作为全军唯一统帅,在郾城周围的一亩三分地里,便是“皇帝”般的存在。
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反正都比他丁驰一个啥也不是,而且年纪还小的孩子强。
丁驰忽然感觉有些丧气,撅着嘴看向夏舒呈。
夏舒呈看得出他这是需要安慰了,笑着捏捏脸:“ 放心吧,我此生不会再跟别的任何人在一起了。”
这还差不多。
丁驰高兴了,立刻回过头来,把炫耀和挑衅的目光送给了佟斐。
佟斐就那么看着他二人,片刻后明白过来了什么似的,笑着问夏舒呈:“ 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 家人。”
夏舒呈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
佟斐闻言沉眸微思片刻,又笑着说:“ 我以为你会是个豁达通透之人,可惜了。”
夏舒呈笑了笑,没说话。
但丁驰没听明白,很纳闷,他问佟斐:“ 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家园主的心里已经没有位置了的意思呗。”
佟斐逗小孩似的说:“ 你这个做小男宠的,怕也是永远只能有虚名喽。”
“…”
这话着实让丁驰听着又不顺耳了,他怎么就只能有虚名了,他总会长大的啊,等他长大就让夏舒呈和他在一起,反正夏舒呈对他那么好,肯定会答应的,至于“故人”,他也一定会有办法让夏舒呈忘记的。
“ 不过我这人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
佟斐说话从脖子上取了个坠子下来,直接扔给了夏舒呈:“ 这是我自出生起便戴着的,我的人都认识,你拿着它,以后郾回山上所有弟兄就都会为你卖命。”
“ 噢? ”
夏舒呈把那坠子拿在手里颠了颠,问佟斐:“ 你为何觉得我会需要你这东西?”
“你心里应当最清楚。”
佟斐说:“ 当然,若是你觉得与那姓沈的逢场做做戏也没关系的话,也可以选择不要。”
夏舒呈闻言淡淡一笑,问他:“ 代价呢?”
“ 没有代价。”
佟斐说:“ 我既然看上你了,便是心甘情愿的保护你,绝不会以此要挟或是强迫,我说到做到,你放心便是。”
夏舒呈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好了,既然美人得见,相思已解,我也该走了。”
佟斐说话从树上站起来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房顶,然后回头笑着对夏舒呈说:“ 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丁驰还在郁闷,因为夏舒呈收下了佟斐的东西。
夏舒呈伸手过来要摸他的脑袋,但被他烦躁的推开了,他此刻就是很着急,发自内心的着急着想立刻长大。
因为如果他再不快点长大,夏舒呈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 怎么又不高兴了?”
夏舒呈颇为无奈,过来蹲在他身边,揽着肩膀安慰:“ 我都发誓不会跟别人好了,还不行吗。”
丁驰不想说话。
“ 别不开心了。”
夏舒呈把他继续往怀里揽了揽:“ 今天过完年之后你可就长大了一岁,都是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不兴闹别扭了。”
丁驰还是不想说话。
夏舒呈没办法了,就又改为卖惨:“ 外面好冷啊,我都快被冻僵了,陪我回屋里去,好不好?”
“…”
丁驰还是不愿意说话,但他也不忍心让夏舒呈继续冻着,只好从地上爬起来。
而从地上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还有件事需要验证,刚才跟佟斐打架打的投入,就忘这事了。
当然现在也不晚。
于是爬起来的时候,他就趁夏舒呈不注意,用“长风”的刀尖划坡了自己的手背。
然后,把血淋淋的手递到了夏舒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