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驰认为,只要他告诉夏舒呈是在刚才的打斗中受的伤,夏舒呈即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会深究,只会心疼,会着急,会立刻为他包扎,会像曾经对沙稚那样,去冲一碗药汤,然后故意划破手指滴一滴血进去,再给他喝。
但没有。
当他把自己带血的手递过去时,夏舒呈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了眼他,紧跟着眼眸忽而沉下去,脸色越来越差不说,片刻后还直接转身回了屋子,理都没理他一句,明显是生气了。
居然反倒是生气了?
这丁驰可太意外了,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且不甘心,他立刻追着夏舒呈进屋,跟在屁股后边继续把受伤的手往夏舒呈眼前举:“ 干嘛啊,我受伤了,你都不管吗?”
夏舒呈还是没理他,只是自顾走到炉火边的软榻前,坐下去,捏着眉心,闭上了眼睛。
看起来像是在忍耐着火气?
这丁驰就更没想到了,就纳闷,心说这怎么回事啊,不管他就算了,怎么还要跟他生气啊?
不行。
丁驰脾气急,也受不了夏舒呈这么对待他,追到夏舒呈面前直接瞪起了大眼:“ 你什么意思啊,不管我就算了,不管拉倒,摆这幅样子给谁看!”
夏舒呈还是不理人。
丁驰就更急了:“ 夏舒呈,咱有事说事别不吭声行吗,你这是想干什么啊?”
“你呢?”
夏舒呈松开捏眉心的手,抬眼看着他,反问:“你又到底是想干什么?”
“ 我!”
丁驰忽然感觉少许有些被看穿了之后心虚,他被问的顿了顿,之后才接上话:“我只是想验证一些事,我又没故意伤害别人。”
“ 没伤害别人?”
夏舒呈直接笑了一声,笑容看起来极其苦涩:“也没有伤害想保护你的人吗?”
“…”
丁驰被问的立刻又更添了几分心虚:“ 那还不是因为我…我知道如果直接问你,你也不会告诉我。”
“ 告诉你有什么用?”
夏舒呈说:“ 就你那脑子,你能记住吗,又能记几天呢?”
“…”
丁驰渐渐皱起了眉。
自己以前的很多事记不住,确实是记性不怎么好,而且平时想学点什么新东西也总是记不住,确实智力可能也不怎么好,所以丁驰其实是知道自己“脑子不太好”。
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也向来很忌讳别人说他,少年的心都比天高,都不愿意被人看低。
所以丁驰觉得,夏舒呈的这句话简直是精准的刺痛了他。
丁驰这人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还很急,很冲动,心里那股子怒劲上了头之后,他就容易不管不顾,见夏舒呈说完那话之后又去捏起了眉心,露出了那个无奈至极的样子,他直接没忍住过去就要扯开夏舒呈的手。
用的是自己受伤的那只手,新伤血流不止,手背上的血正往外冒,有几滴落在了夏舒呈的脸上,又恰好是眼角的位置。
夏舒呈被他拽开手,睁开了眼,可大概是因为很生气的缘故,气的眼睛发了红,配合眼角的那几滴血,使他看起来活像是正在流着血泪,让人看了便觉触目惊心。
而这样的画面映入眼睛之后,丁驰猛的一怔,整个人顿时就感觉像是被谁当头抡了一棍子。
轰隆一声,什么东西炸开,他的大脑就开始变的混沌。
很多充满陌生又熟悉感的画面如同放旧影片一般,开始不停的在他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一些与画面完全不匹配的声音。
比如,在黑暗潮湿的洞穴里,是欢畅轻快的:“ 嘻嘻,既然此地四季如春,景色宜人,还有好吃的桃花酥,那我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里了,好不好?”
而在春光烂漫鸟语花香的桃花源,却是阴鸷狠戾的:“ 呵呵,看到了吗,这座你拼死守护的江山,其实早就已经烂透了,既然他们都不配再活着,那便,葬了吧!”
在塞外战场,黄沙呖呖,血流成河,是温柔缱绻的:“能遇见你,便是此生最大的幸事,黄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你跟了我,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妻,我必会敬你爱你,磐石不移,若有辜负,天诛地灭。”
在大婚之夜,馨香帐暖,红烛摇曳,却是暴戾狂躁的:“为什么!明明有其他办法解决!为什么你必须娶她! 你若娶了她!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又置我于何地!”
“…”
画面繁多,声音杂乱,令人应接不暇。
丁驰对这些画面没什么明显的记忆,但他觉得这个声音特别熟悉。
大脑一片混沌之下,他根本想不起来是谁的,何况,随着这些声音和画面而来的,还有及其剧烈难忍的头痛。
每次遇到头脑不清醒的这种情况的时候,丁驰的脑袋都会疼,疼的就像是下一秒就会突然炸裂似的,及其难忍。
直到,他忽然又闻到了那股很熟悉的,浓郁香甜的味道。
丁驰很努力的在抗争,在阻止大脑中那些画面的回闪,以至于理智尚且还存留了半分,所以他当时看到了,是夏舒呈。
夏舒呈正把刚刚咬破的手指递到他的嘴边。
果然夏舒呈的血是有奇效的吗?
是吧,否则夏舒呈此刻这是在做什么呢?
潜意识里,丁驰知道,只要他去含住夏舒呈的那根滴血的手指,他就会立刻被治愈,就不会再疼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要爬起来去含住的时候,心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极其强烈反对的声音:不要!
那仿佛是提醒,又仿佛是在警告。
此刻头在撕裂般的疼着,丁驰无力支撑,已经双手抱着头蜷缩在了地上。
可是,当他听到那声警告,他忍住了。
夏舒呈见他不动,起身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似乎要强行把手指放进他的嘴里。
他直接用力推开了。
“ 我不要!”丁驰大喊:“拿走!”
“不就是为了验证这个吗?”夏舒呈平静的说。
“已经知道了。”丁驰说:“不需要了,你拿走!”
夏舒呈没听他的话,打算继续把手指往他嘴里放。
“夏舒呈!”
最后这句,丁驰简直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在喊:“你不许自作主张!否则我以后就不要你了!”
夏舒呈闻言,手指立刻顿住,眉间的阴沉忽然浮上来,人顿时显得有些可怕。
丁驰头痛欲裂,几近昏厥,但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不要我?”
夏舒呈就那么垂眸看着他,眼眶腥红,声音低沉:“你不要我了?”
“是!”
丁驰疼的一阵阵的眩晕,已经顾不上去看夏舒呈的表情,他只想遵循内心的声音着急的又喊了一遍:“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的瞬间,两行眼泪从夏舒呈腥红的眼眶里滑了下来。
“是啊,你确实会说到做到,说不要我便不要我,不过…”
那两行眼泪混着刚才滴在眼角的血,在夏舒呈棱角分明的脸上滑下了两道血痕,破坏了脸上原本的清透无瑕,是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惨淡。
“可惜你跟的不是普通人,是我啊,是我夏舒呈啊,呵呵,你不要我? ”
夏舒呈顶着一脸血泪,哭中带笑,他忽然凑近,伸手过来捏起了丁驰的下巴,既轻佻,又深沉:
“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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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