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冠军的全部好运并没有什么用。
一班前两棒就直接垫底,宁栀这个第三棒甚至还被甩下了一大截,倒数第一实至名归,第一名甚至还在终点看了会儿戏。
“喝水喝水,”徐淼拧开瓶盖就差往宁栀嘴里灌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宁栀都被她逗笑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接过矿泉水洗了洗手,左右看看四周,没见着厉风。
“厉风呢?”
她的外套还在那人手里。
“刚才往室内体育馆去了,可能去找我哥了吧。”
宁栀拧紧瓶盖,十分不满:“他还拿着我的外套。”
“你冷不冷?”徐淼说着就要脱衣服。
“不冷,”宁栀按住她的手,“他回来就行。”
然而宁栀发了几条信息过去,厉风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撅着嘴巴正准备闹情绪,却发现操场上的人群似乎都开始往外涌。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徐淼不确定道。
宁栀也看向出口:“好像…是。”
宁栀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事关厉风——事关她的外套,还是和徐淼一起去了趟室内体育场。
本以为是件小事,两人都没放在心上。
却未曾想还没走到地方,周围的人群就开始隐约起了躁动。
有人跑步前进,有人结伴返回,嘴里似乎嘀咕着方才的见闻,说得有鼻子有眼。
“好像摔得还挺严重…”
“那真完了,据说还是个体育生。”
只言片语听得宁栀心上一沉,她刚转身想要问清楚事情经过,就听见救护车鸣笛而来,惹得校内所有人都朝学校大门看去。
“我哥是不是出事了啊?”徐淼慌张地攥着宁栀的手指,拉着她往前跑,“我们快点去看看!”
离体育馆入口不过十米,宁栀听见嘈杂的人群中有人大声开道疏散人群。
她的脚上绊了一下,还想着一定不会是厉风。
可下一秒,自动让开的人群里厉风那出挑的身高却难以忽略。
“厉……”
一个字生生卡在嗓子眼,另一个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了。
厉风眉头紧皱,怀里打横抱着一个人匆匆往校外跑去。
被抱着的人双臂环着他的颈脖,身上盖的衣服尤为熟悉——是宁栀的外套。
“风哥?”徐淼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推着人往前挤,话里都带了些许哭腔,“哥?徐焱!徐焱你怎么了?”
宁栀缓过神来,连忙把她拉住:“抱着的不是你哥!”
伤者应该是个女生,体格和厉风相比小了一圈。
徐淼拽着宁栀一起往校外跑,却在半道上被人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你去添什么乱?!”徐焱的声音从头顶压过来。
“哥!”徐淼差点没当差泪奔,“你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徐焱诧异道,“你瞎啊?那分明是个女的!”
“是谁?”宁栀问。
徐焱:“年苗苗。”
徐淼不认识什么年苗苗,但宁栀知道。
她微垂了下眸,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别往人堆里扎,这么矮一会儿再被人踩了头,”徐焱把徐淼往路边推推,偏头看了眼宁栀,语气缓了些,“你也是。”
徐淼拉着徐焱的胳膊:“那你怎么还过去呢?”
徐焱对着他妹凶得要死:“那是我们队的人,不去帮忙干看着啊?”
徐淼差点没被吼出眼泪,只能吸吸鼻子看着徐焱走远。
然而没过几秒,宁栀也跟着一起过去。
“栀栀,”徐淼拉完一个又拉住一个,“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我认识她,”宁栀轻轻握了一下徐淼的手腕,“没关系,我会注意的。”
徐淼左右为难,片刻后还是决定把他哥的话当耳边风,跟着宁栀一起过去了。
救护车还停在校门口,拦住了要往上上的徐焱。
“家属只能进一个,其他人都出去。”
于是不止徐淼,厉风也被赶下来了。
他站在路边,有着木讷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仿佛还抱着年苗苗似的,宁栀怎么看都像是心疼和不舍。
她硬生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却明白自己心底那股酸涩来得并不合时宜。
“我靠,怎么办?”徐焱抓了把头发,目送着救护车呼啸着远去。
和徐焱一起不知所措的还有年苗苗的几个女生朋友。
其中一个眼泪直掉,蹲在路边泣不成声。
下一秒,厉风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等等!”徐焱也跟着往里扎。
那几个女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连挤进去好几个。
一脚油门,出租车跟着救护车一同往远方驶去。
老师和保安在校门外疏散人群,大家看完热闹,也纷纷回去。
宁栀有点懵,说不惊讶是假的。
这么多年她从没见厉风这么关心除了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
即便他们师出同门、在一个校队,但是在宁栀看来,第一时间送上救护车已经是异性同学所能做的最多的事情。
学校里有老师,年苗苗有朋友,再不济家属也会很快赶到医院。
厉风着什么急?还把她的外套一并给带走了。
跑步出的汗冷了下来,被风一吹,胳膊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宁栀缓缓走进学校大门,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也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心理作用。
突然,一件外套搭在了她的肩上。
徐淼看着宁栀,满眼全是担心。
“我哥说跑完步会冷,让我多穿点,”她拽了拽袖口,示意自己还剩个长袖,“我看你好像冷了。”
“淼淼,”宁栀垂着睫毛,转身面对着她,“我心里有点难受。”
徐淼拉住她的手:“我知道。”
“可我不应该这样。”宁栀声音很轻,带着失落,“她受伤了。”
“是、是啊,”徐淼抿了抿唇,笨拙的安慰着,“换成谁风哥都会这样的…”
宁栀没再说话。
徐淼憋了憋,突然抽了下鼻子:“栀栀你别难受,你难受,我也难受。我还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说多了又怕说错话。”
宁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突然就被这一声哽咽给冲散了。
男人哪有姐妹靠得住。
“也不是难受…”宁栀揉揉徐淼的脸,“只是第一次见厉风这么关心一个女生有点惊讶。不过那是他们队的学妹,仔细想想也是应该的。”
“嗯嗯,”徐淼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且我哥和很多人也都跟着去了,他们肯都都跟关心她。”
“我们也去吧。”宁栀说。
“啊?”徐淼睁大了眼睛,“可我不认识她。”
“我认识,”宁栀把徐淼的外套脱下来还给她,“走。”
-
临城第一人民医院内,年苗苗的家属已经到了。
手术室外等了不少人,厉风和徐焱都坐在比较靠外的走廊上。
“你们怎么来了?”徐焱看见徐淼,诧异道,“不是让你别添乱吗?”
徐淼撇着嘴偏过脸:“我又没添乱。”
厉风看宁栀只穿了件短袖,起身把自己的外塔脱给她:“你不冷吗?”
话音刚落,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的外套…我替你拿回来。”
“不急,”宁栀接过厉风的衣服穿上,“给师妹用吧。”
厉风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手术进行了一个小时还没结束,但厉风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宁栀铁了心跟他一起等,等得一起过来的同学都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
下午五点多,等了两个多小时的徐淼有点坐不住了。
“我们还要等多久啊?”她靠在宁栀肩上,小声地问。
宁栀垂眸划着背单词软件:“你要着急就先回去吧。”
“手机没电了,”徐淼撅着嘴,“天都要黑了…”
正偷偷抱怨着,厉风突然站起身朝她们走过来:“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宁栀头都没抬,“你忙你的。”
“我没什么要忙的。”厉风道。
宁栀这才关掉手机,仰起了脸:“等手术结束吧,来回跑你不累吗?”
两人一站一坐,给本来就明显的身高差又加了一大截。
徐淼在旁边被无辜波及,浑身上下都显示着抗拒。
宁栀心情不好,她不知道是去是留。
直到徐焱歪着身子看她一眼,徐淼这才赶忙连滚带爬跑她哥那去了。
“她伤到了小腿,”厉风坐在徐淼腾出来的空位上,“还挺严重。”
“嗯,”宁栀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厉风诧异道:“你懂这些?”
“不懂,”宁栀淡淡道,“但你很着急。”
那一瞬间,厉风目光似有片刻躲闪,他的睫毛多颤了几下,很快收回目光。
“我…”他躬下身子,手肘杵着膝盖,把脸埋进掌心,“我的确有点担心,如果是脚腕受伤的话…对比赛影响很大。这么久都没出来,估计也是——”
“哐”的一声响,手术室打开了。
几乎是同时,厉风猛地直起身。
他匆匆撂下一句“我去看看”,便撇下身边的宁栀快步走了过去。
宁栀垂着视线,定在一米开外的地板上没动。
身体微微往后放松,靠在了冰凉的椅背之上。
她悄无声息地呼了口气,没人在意。
-
宁栀回到家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厉风的外套,被她随手扯下来扔在门边。
澡也不想洗,就这么直接把自己砸在床上。
她不想对一个受了伤的女孩多有揣测,但心底的酸涩怎么都抑制不住,发了疯一样直冲鼻腔。
倒不是嫉妒,只是厉风对年苗苗的关心实在超乎她的想象,让她震惊到难以接受。
脑子里有一千一百句安慰自己的说辞,每一句都有道理,每一句都很正确。
可就是静不下心,就是…就是难受。
“怎么了呀?”孙晴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小风呢?没跟你一起?”
宁栀吸吸鼻子:“没。”
“怎么还哭了?”孙晴吓一跳,连忙俯下身摸摸宁栀的肩膀,“跟妈妈说说。”
“没哭,”宁栀坐起身来,“学校里有个朋友运动会受伤了,我难受。”
不说没觉得,越说越委屈。
听着孙晴驴头不对马嘴的安慰,宁栀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好了好了,”孙晴坐在床边抱抱她,“没出大事就好。”
“要出大事了,”宁栀闭着眼靠在妈妈的怀里,“我真是不讲理。”
“你还知道你不讲理啊?”孙晴絮絮叨叨,“你可太不讲理了…”
宁栀那天睡得早,半梦半醒间听到屋外隐约有说话的声音。
没一会儿,房门从外面被叩了两下,宁栀把脑袋蒙进薄被中,不想去听。
而那个叩门声也就没再响起。
再起时是深夜,宁栀散着长发把门打开。
卫生间两个并排放着的脏衣篓里,她和厉风的外套正胡乱堆在一起。
宁栀停在门边,静静看了会儿。
随后她弯腰把厉风的那件拿出来,扔去了另一个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