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上怎么搞的?”
几人走到位子上,左铭和王泽才有机会关心。盛夏露出来的部分也就脖子和脸,其实看起来不算严重,严重的部分都在腰身。
盛夏不想多聊,就随口答道:“没什么大碍。”
王泽嘟囔着道:“怎么总是受伤啊!”说完,他小眼睛瞅着盛夏,干巴巴说:“嗯,那个。你有事就招呼一声。别硬抗着。”
盛夏听出了王泽话里真心实意的关心,给了个笑脸,“谢了。”
盛夏身上围绕着点阴郁气息,长相又是清冷挂的,每次他笑,都会有种冰雪即将消融的感觉。显得更为珍贵。
“咳,咳,客气,客气。”王泽摸着脑袋道。
盛夏走出警察局的哪一刻,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虽然是黄昏,但他却有种仿若新生的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他舒缓的伸开了四肢,深吸了一口气。
晚霞是难得的温柔粉紫色,偶尔拉丝出一条橘红色,美的让人驻足不前,如果日出无人欣赏,那么日落就是太阳最后的倔强。
盛夏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上了旁边的人行道,巧遇一家花店,门口摆着很多花,错落有致,高矮不一,各有千秋,但是盛夏还是一眼看到正被夕阳沐浴的花,和其他的花放在一起,显得尤为粗壮,蓝色的花瓣中间带着点白,虽然花瓣的边缘开始逐渐的泛黄,但依旧簇拥着往上生长,无一不昭示强大的生命力。
“您好,需要买花吗?”
盛夏见花店老板走了过来,便问道:“我可以只买一枝吗?”
“当然可以啦。”老板帮盛夏选了一支最美的,然后进店认认真真的包了起来。
“多少钱?”盛夏询问道。
老板笑着问道:“多大了?”
盛夏不知道两者之间有和关系,但是还是回答:“快19了。”
老板点点头,把花递给了盛夏,“拿着吧。没多少钱,姐姐送给你的。”
盛夏愣愣的回答:“谢谢您,不用了。”
女老板笑了笑,“真没多少钱,花放在哪里也是放着,明天就要处理掉了。说不定它一直没有被挑中,等的就是你。”说完把花塞到了盛夏手中,然后推着他出门。
女老板刚才打理花的时候,就注意到盛夏,一个人走进警察局,一个人在走出来。虽然已经成年,但是大多数这个年纪段的孩子,还是父母簇拥着,爷爷奶奶呵护着,朋友陪伴着,一个人幸不幸福,过的顺不顺心,有时候不需要告知别人,别人就可以感知到。
两人出了花店门,女老板就挥手送完客忙碌起自己的生意。完全不给盛夏付钱的机会。
盛夏拿着来自陌生人的祝福花束,上了公交车。刚找到位子坐下,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看,是条微信。
顾文煜「办完事了?」
盛夏「嗯,结束了。」
「回学校上晚自习,还是直接回我家?」
盛夏「我要先去一趟疗养院看看我妹妹。」
这句话刚刚发出去,盛夏就有点想撤回。
这句话太像话题的一个开头,但说话的人根本没有准备好往这方面细聊。他不知道如何不卑不亢的去向别人剥开自己的伤疤。
公交车在路口停了下来,再启动时,盛夏收到顾文煜的回复。
[嗯,知道了。]
盛夏憋着一口气一瞬间泻出。他拿出手机对着花和窗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写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到疗养院的时候,天已经灰黑,路灯点缀在小路上。
他先去找主治医生聊了聊。询问了医生,是否可以把陈浚被抓的事告诉小雪。医生觉得可以说,但是也不排除会再次刺激到小雪的可能性,让盛夏自己做决定。
说还是不说,其实很难抉择。
“咚咚 ” 门被敲响。盛夏惊了一跳,盛雪的脸出现玻璃内侧。她伸出手指指了指盛夏手中的花,又指了指自己。
盛夏点点头,顺手将花从传递食物的隔断小门放了进去,等盛夏关了他那边的小窗,盛雪才打开了她那边的小门,拿到了花。
她低下头,轻轻的闻了闻,香甜气息扑鼻,或许是长时间没有闻到可以刺激到嗅觉的气味,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打完就对着窗户那边的盛夏狂笑。
这个笑容应该是绽放在阳光下,校园里,街边小巷,无论在哪里都好,而不是停留在这个洁白到刺眼的压抑小房间,走不出,逃不开,只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承受着反反复复的治疗,吞咽着无穷无尽的药片。
盛夏抬手敲了敲玻璃隔断。盛雪疑惑的看过来。
盛夏在手机上面打了一串,然后贴着玻璃屏幕给盛雪看。
「陈浚被抓,认........」
盛雪只看到前面陈浚两个字,后面那些熟悉的中文汉字,这一刻就仿佛变成扭曲的象形文字,在她眼前舞蹈着,很难去辨认出含义,更别说连成一句话了。
她习惯性的逃避移开了视线,但是飘忽的视线一直找不到一个视觉中心点,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
直到她无意间和手机屏幕后的盛夏对上眼,盛夏眼眸里面充斥着,担忧,以及心疼,但更多的是坚定。从来没有过犹豫,也没有过害怕。
她才逐渐对焦起来。
每次通过这个小玻璃块见到盛夏,她都觉得对方似乎长大更多,成熟更多。和许多读着大学的年轻人的那种成熟不同,那是眼界更宽阔的成熟,是思想上的宽度。
而盛夏,是生活让他成熟,是心态上的沧桑。
是的,他们没有父母,甚至还没有钱。他们一夜间失去了为他们站在身前遮风挡雨的人,**裸的面对着生活这个命题作文,从写不出一个字,到如今磕磕绊绊挤出几个段落,走的确实幸苦。
她依靠着盛夏的拖拽往上爬着,那盛夏呢?他是怎么自处的呢?
盛雪闭了闭眼,在睁开眼的时候,她似乎找到了读完手机上字的勇气。
「陈浚被抓了,认罪了,坏人受到了惩罚。」
「小雪,我们会好起来的,生活会好起来的,未来还是有的。」
盛雪笑了笑,她伸出手指,在玻璃上,映衬着盛夏的脸庞,一笔一画的写了一个好。
冰凉的触感在指尖留存,入侵血管,随着血液流动流走全身,洗刷掉了她的不堪,带走了她的脆弱,造就一身铜墙铁壁盔甲。
盛夏从疗养院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疗养院算是比较偏僻的位子了,夜晚的路灯都不太明亮,间隔比较远。盛夏拿出手机想开个手电筒功能,远方就亮起来一束灯光,刺破黑夜。
盛夏眯了眯眼适应一会儿,才迎着光看去,来人还是一身校服打扮。盛夏惊喜的往来人方向小跑过去,踩着散开的光晕向光束集中地飞奔着。停下后,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文煜没有回答,拿了一个头盔给盛夏,自己也拿了一个头盔戴上。
盛夏明知故问道:“带两个头盔,是来接人的吗?”语气有点调皮。
“要不然呢?”顾文煜反问道。
盛夏继续追问道:“接谁啊?”
顾文煜挑眉,露出个,这么冷的天,你是在讲什么废话的表情。
盛夏噗呲笑出了声,带上了头盔,扯住顾文煜侧腰的衣服,坐上了车。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盛夏早起在自己家的床上的那一刻,还是有点恍惚。小房间带着点阴冷的潮湿味道,可能是要下雨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显示五点,还早。
他拿出手机,点开顾文煜的聊天框,打字,[吃早餐吗?要不要带一份给你。]
五点,是不是太打扰别人了,算了吧。他撤回信息,起身洗漱好,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出了门。
到学校的时候,实在是太早了。教室的前门还被锁着在,教室的后门是从内上的门栓。窗户也扣上了。唯一开着的就是墙顶的透气窗了。
盛夏盘算了一下可能性,他觉得有了上次翻学校墙的经验,这次一定会顺利很多。
他一脚踏上窗沿的边,趴着墙边缓慢的站起。很好,这个高度手已经可以摸到透气窗的下边缘,现在只要用力将自己举上去,就完事了。
一鼓作气,盛夏为自己打气,然后憋住呼吸,双手使劲,他的脚只离开了边缘一公分。
他卸了力道喘了几口,然后第二次他又尝试了一遍,这次他在用力的过程中,加上了脚,他踩着墙面,想借个力。哪知道脚底打滑,他顺着墙滑了下来。
“哟,一早上就精神抖擞。”
盛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悄无声息的站在哪儿?”
顾文煜站在盛夏背后,靠着走廊的柱子,手上还提着一大堆东西,包子馄饨油条豆浆,什么都有。
顾文煜走近了盛夏,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拿着。”
“哦。”盛夏乖巧的接了过来,好香,他低头看了眼,馄饨碗里面正飘着馄饨皮。这是.....这是帮我买的早餐吗?还是给他自己买的。这么多他一个人吃不完吧。
就在盛夏被早餐的香气勾引的想入非非的功夫,顾文煜已经翻进教室,从里面打开后门。
“进来。”他对着门外的盛夏说。
“哦。好的。”盛夏抱着一大堆早餐,走进了教室。他将早餐放在顾文煜的桌子上,说:“你的...早餐我跟你放这儿了。”
顾文煜抬抬眼皮,笑笑,“啊!谢了。”
“嗯。”盛夏语气带着失落,他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原来早餐不是给他买的。想什么有的没的,真无聊。
顾文煜拖开了凳子,也坐了下来。他慢条斯理的打开了打包袋,一份份的拿出来。瞬间整张桌子都被占满,香气越发浓烈。他一边拆着一次性包装的筷子,一边问:“怎么起这么早?”
盛夏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包里的面包有点吃不进去了,挑嘴可不是个好习惯。“可能最近变天,有点睡不好。”
顾文煜点点头,他端起了一份馄饨,开始挑挑拣拣里面的虾皮。大妈的馄饨包的很好吃,就一点不好,虾皮和紫菜是混合在一起,要不都给,要不都不给。盛夏特别不爱吃虾皮,但又很喜欢紫菜,所以每次只能挑出来。
这碗馄饨,难道.......
顾文煜将挑好的馄饨递了过去,“嗯,吃吧。”
盛夏盯着这份热气腾腾的馄饨道:“给,给我的吗?”
“嗯,不是你发信息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早饭,不给你,还能给谁?”
顾文煜看见早上那条信息,那个点他也醒了吗?
“发什么呆,快吃啊。馄饨皮要泡烂了。”
盛夏接过,拿着塑料勺子舀起一块馄饨,皮薄肉多,汤汁浓郁,热气腾腾的触感让冰冷空荡荡的胃所带来的不适感一扫而空。
“包子要吗?”顾文煜问他。
盛夏看着包子已经被顾文煜从中间一一分为二,酱肉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盛夏接了半个包子,拿在手里,咬了一口,松软的皮面,可口的卤肉混合点香干。真的很好吃。他满足的眯了眯眼,然后低头喝了一口汤。
“好累,我昨天晚上肝到三点,今天早上六点多起来还背了两单元单词。”男生说着话,开着门上的锁。
他旁边的男生为他鼓掌:“你还是年轻啊,身体真好,真能抗。”
男生颇为得意:“谁能熬的过我。我都为我自己的努力感动。”男生将锁拿了下来,推开教室门,回头继续吹着:“就我这学习状态,谁敢与我争锋。你怎么不说话?被我飒到。”
他身边的男生面如惊恐之色,示意他转头看。
男生这才回头,顾文煜和盛夏两人正坐在座位上,沉迷学习。
男生颤巍巍指着顾文煜和盛夏两人问:“这是真的吗?不是撞鬼吧。”
他身边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在说边你刚的那句话?什么争锋来着?”
男生猛地摇头,说:“我有罪,我不配。我还是睡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