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把话题扯了回去,受了多大委屈一样:“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我真是不知道她以前都是怎么混过去的,她还总说我,其实自己才是毛病最多的那个。”
长风不懂为什么平南在说到珍珠的时候会更激动,好像珍珠给他分蔬菜是比那些乱扔垃圾还可恶的事情,但他本质上是个听话的,没有再玩那枚徽章,很认真地回:“我们不可以在别人背后说他们坏话。”
平南愣了下,“这也不算在说坏话吧,而且我最后也吃完了。”
他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和长风解释,于是看着长风手上的动作岔开话题:“你这是在干吗?直接丢了不就行了。”
长风往徽章外细致地缠了几张纸,“阿黄有时候会乱捡地上的东西吃。”
平南也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长风总爱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取名字,有时候天空飞过一只鸟他都能说两句,平南对那个阿黄不感兴趣,两人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在草地上一个人玩的小渔。
谢嘉在一旁抠着手指头赶寒假作业,暑期要结束了,他的作业还剩一大半没动。
长风熟络地和小渔玩起了扯草游戏,一大一小两只手提溜着两根三叶杂草交缠在一起,相互用力往后扯,看谁的草先断。
无聊又愚蠢。
平南刚坐下来没多久,视线里突然出现王淑华的身影,连忙将手里的草放下,头歪到谢嘉那边好像在教他做作业。
谢嘉一把捂住自己的作业,瞪眼道:“谁让你偷看的?”
“你以为我稀罕,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还好意思坐在这里玩。”
“我才没有玩,我只是在盯着江小渔而已。”
平南嘴里跟他拌了几句,悄悄抬眼,发现王淑华只是用很奇怪的眼神朝他们这边看了几眼,就离开了。
他醒来也有一个星期了,尽管蓝月岛的人都已经在叫他平南,王淑华却一直很有态度的对他只有一声‘哼’。
半下午时,外头乌云笼罩,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平南回到冷饮店才发现珍珠早就关了门,回到家前脚刚进屋,下一瞬海风就携着豆大的雨珠击打门窗,啪啪作响。
这一场雨直至下到了晚上十一点才停,平南从睡梦醒来迷迷糊糊去楼下喝水,冷水瓶里只有小半壶,他一口饮尽准备接着去楼上睡觉。
身后突然冷不丁地响起了王淑华的声音。
“平崽。”
平南后背僵住直接冒出一身冷汗,一时分不清是王淑华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吓人,还是这突如其来的昵称更让他汗毛直立。
他尴尬转过身,不太自在地叫了声:“奶奶。”
王淑华像是没听清,趔趔趄趄朝前走去抓住了他的手,关切道:“平崽,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平南不自在地往后缩,犹豫道:“喝,喝水呢。”
王淑华从未如此温和的叫过他,平南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明白她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态度,明明白天还不是这样的。
王淑华温声道:“那你喝完了就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平南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发虚地说:“那你也早点睡。”
说罢,他逃也似的回到楼上,不知道王淑华是不是突然抽了什么风,还是突然良心发现,决定在他留下的这段时间要好好相处。
下过雨的夜晚温度又开始升温,房间里充斥着夏日的闷热,平南伸手按了一下风扇的按键,翻过身准备睡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风扇的转动声,应激反应似的直起身,看见那个风扇又不转了。
在平南第五声跟猫叫似的在墙边唤她名字时,珍珠攥紧拳头打开了门。
“三十秒。”
“我的风扇又坏了。”
珍珠轻啧了声,抬起眼,平南立马说:“这可和我没关系。”
风扇买回来三天都没有,怎么算也不能算到他的头上吧。
珍珠怀疑地看了他眼,松开门去了隔壁房间,一看还真是怎么按都没有反应,冷静地说:“我明天去问问,你先去我那边睡吧。”
一回生二回熟,平南搬的很快,嘴里还嘟哝着划清界限,“说了和我没有关系吧,怎么就我的风扇总是坏,是不是她骗人卖了假货给你。”
“闭嘴,不睡出去。”
平南撇了下嘴躺在地上,地上温度稍凉,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对着床上同样也因为闷热而不得入眠的珍珠问道:“你是没开吗?怎么它也不转。”
珍珠烦躁起身摁了两下开关,结果也没有任何反应,再看窗外,碧空如洗,星辰罗布,空气里还弥漫着湿润的泥壤气息,她不确定地又按了两下墙上的开关,发现灯也是灭的。
珍珠习以为常的躺回床上,“停电了。”
“什么?”平南直接坐了起来,这么热的天,又困又热根本睡不着。
“停电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口解释了两句,“估计是下雨的原因,没事,明天就会来。”
“那我怎么办?”
珍珠面无表情地说:“就这样睡呗,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发电,实在不行你去走廊上睡,那里风大。”
平南想了想刚刚过来时门外那些咬人的蚊子,认命地拿过蒲扇大力挥动。
蒲扇大,平南举得又高,窗边无风,珍珠不动声色地挪到床边,习的一点微风,她想起白日里王淑华跟她说的事,迟疑了片刻,踟蹰道:“你认识长风?”
平南挥蒲扇手一顿,嗯了声。
珍珠纠结了会,暗示道:“你......就没发现他哪里有点不一样。”
“有。”平南说:“他挺笨的。”
“他那是不是笨。”珍珠解释道,“长风小时候其实挺聪明的,就是有次生了一场病,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也是她醒来后听到二妞说的,蓝月岛那个时候还采用的都是老渔船,对于波谲云诡的大海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万物不过沧海一粟,轻易间就能吞噬一切,没有人敢挑战暗沉沉的天空、狂风肆虐的汹涌海面,长风救治不及时,把脑子烧坏了。
平南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
怪不得长风走路总会走神,说话很慢,脸上也总是呈现出一种类似于孩童的困惑和茫然,更不要说会傻到给岛上每一只鸟雀都想取上名字。
平南有很多次察觉长风的不对劲,只是他从来没往那里想,随意揣测给别人安上不正常的名头,这不符合他的涵养。
珍珠又往床边挪了点:“其实也不算,你和他接触过,你应该知道长风其实不笨,他就是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而已。”
只是他的心智会永远保持在一个童真的世界里,所以才会偶尔表现出和年龄不符的傻气。
长风大部分的时候很安静,会坐在海岸边直直地望着一个地方发呆,也是平南来到蓝月岛后,第一个和他年纪相仿、又表现善意的同性。
现在想来或许长风之所以愚笨又真诚,正是因为未沾染世俗的清澈,他说话的声音很慢,要思考很久,有时候也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这不妨碍平南在心里把他和蓝月岛的人划分出一条不清晰的线。
平南慢慢挥舞着蒲扇,“我知道,长风只是和世俗眼里的正常人不一样。”
“但这个世界本来就每个人都不同,他只是智商有所欠缺,他又没有坏心思,”平南说:“虽然他是笨了点,不过他可比那些乱丢垃圾的人可有素质多了。”
他偏过头,对上珍珠那皎月似的目光一顿,“你蹭我的风?”
说话真难听,这怎么能算蹭呢,平南手上拿的蒲扇,身下睡的凉席枕头哪一样不是王家的,珍珠说:“没有,我只是刚好睡在了这里。”
是呢,只要一翻身就会滚下来的程度,没见过有人这么睡觉的,平南移开一大段距离背过身,“行,那你睡吧。”
房间里没有其他声响,只有他手上的蒲扇带起来的一点晃响,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分钟,平南转过身来,突然发现珍珠不知何时从床上下来了,闭眼躺在他的旁边,纤长的羽睫还微微颤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装出一副熟睡样。
珍珠被他盯着自己没忍住,睁开眼扒拉平南的手脖子往自己上空移,“别这么小气嘛,反正你都要扇,不要浪费。”
平南眼皮直跳,但终归是什么也没说,老实地扇着风。
珍珠重新陷入睡眠,两人挨的很近,平南能听到她清浅平缓的呼吸声,明明蒲扇没停过,却不知为何比刚才热了很多。
他盯着天花板上看了会,闭上眼,听见珍珠翻身的声音,再睁开时已经完全面朝他这边。
屋子里的并不暗,视线在环境里适应,他看到珍珠眼皮上方的那一颗小痣,少女手掌微微蜷着放在饱满莹润的脸侧,漆黑的发丝散落在身下,有种天然的娇憨感。
自己倒是睡得舒坦,也不管摇扇子的人手有多累。
温热的身躯与他之间不过半寸的距离,平南只要需要稍微一动就能碰到。
浴室里大家明明共用的都是一瓶沐浴露,清凉的薄荷味,为何到她这就沾染上一丝甜腻。
不知道珍珠梦见了什么,无意识鼓了一下腮帮子,平南鬼使神差地用食指轻轻点上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帧熟悉的画面,快到他要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