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晚是被谢祈宴握着手腕一路带回病区的,一路上她都还没觉得有何不可,直到近视100度的眼睛隔着一整个100米长廊瞄到王重华背着手在门口反复踱步张望,她瞬间回到高一时被老师怀疑早恋的恐怖记忆支配中。
她猝然抽回手,捞起胳膊,把谢祈宴推到了一边,跟自己隔了道银河出来。
谢祈宴被她一推,脑袋都晕乎乎的,又听她如肌肉记忆般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
“谢祈宴谢学长,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什么,我母亲大人无意之中从许嘉晨口中听说了你受伤的事情才煲了鸡汤,她白天要上班,只能强迫我这个无业游民给你送温暖,鸡汤的用料全是昨天刚买的,她下了很多心思,我希望你学会知足,识相点把它喝完,一滴不剩,我好回去交差。”
长篇大论结束,正好走到王重华面前。
谢祈宴更晕了。
黎晚晚当即鞠了一躬:“王老好,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是这样的,我代表我的家长来看院看望谢学长,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
一向顽皮的学生突然礼貌起来,王重华还真不适应:“你没事吧,黎晚晚。”
“我没事。”黎晚晚微笑着,先一步走进了病房。
谢祈宴紧随其后,被王重华一把拉住,“怎么回事?你带着她在精神科逛了一下顺便修正了几根搭错的神经?”
“还不是你们老师害的。”
谢祈宴侧头覆耳,小声说:“她高一那会儿,是北冥抓早恋最严的时候,她现在都有后遗症了。”
“那关我们老师屁事,谁让你们早恋。”
“说话不用负责的吗?”谢祈宴低声道:“没凭没据,谁来证明我们早恋?”
王重华被噎住,
证据确实没有,
他们两个在当年也是真的没有早恋。
只是停留在暧昧不清的阶段很长时间,长到那时候给了一方错觉,就像已经默认了关系一般,所以当那层窗户纸撕开,得不到理想回应的一方是这场青春期里最不甘心的受害者。
“你还有脸说了?你好自为之吧。”王重华拍拍他的肩膀,识相的离开了病房,给他俩腾位置。
黎晚晚一回头就只看见谢祈宴,“王老呢?”
“回家去了。”
“那可惜了,本来还想让他尝尝的。”
“他要吃,有姨妈在呢。”
谢祈宴盘腿坐回床上:“你最应该心疼心疼我,瞧我这几天瘦的,皮包骨了都。”
“呵呵,那你姨妈煮的几捅鸡汤真是喂了狗了。”
黎晚晚分了两碗鸡汤给病房内其他两床,老人们乐呵呵的应下,转头就夸她人美,再转头,就夸谢祈宴找了个好对象。
“是吧是吧。”
谢祈宴迎合了前半句:“她是很漂亮,还很可爱。”后半句,他是默认又或者是懒得再解释。
“他也配。”黎晚晚嘟囔了句,却也没叫那些人听见,前几天偷摸来的时候,就瞧见几个刚入行的实习护士有下没下的聊着谢祈宴,还说等人出院就去要微信。
绝不行!
她正义着呢,绝对不会让谢祈宴去祸害别人。
回头就趁谢祈宴不在的时候,让隔壁的大爷们出去溜达顺便多放放风,灭了那些漂亮姐姐的念头。
想着,她又多分了两碗过去,要不是担心不够谢祈宴喝的,她都恨不得一整个病区患者人手一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大家一起守护谢祈宴不胡乱沾花惹草好了。
黎晚晚是看着谢祈宴将一桶鸡汤干的一滴不剩,才满意的鼓了鼓掌。
“恭喜你,获得下次进我家的入场券。”她抽了几张纸塞在谢祈宴手里,然后将保温壶盖盖上装进保温袋中。
谢祈宴擦了擦嘴,将纸扔在床旁的垃圾桶里:“面对老师,你装模作样的本领越发出色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黎晚晚装蒜道:“当着王老的面,我只说实话。”
“是吗?”
谢祈宴假装回忆道:“可我不记得我告诉过许嘉晨我受伤的事情。”
“谢祈宴。”
黎晚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暗示道:“你忘了自己伤到哪了吗?”
“我是伤到了头没错,但该记的我也没忘。”
借着午后的阳光,谢祈宴笑了下,十分不正经:“还喊我名字呢?还没过几天呢,怎么就改口了,那晚不是叫学长了吗?”
黎晚晚:“???”
一天不骚你憋得慌,是吗?
“那晚只是不小心脱口而出。”
“是吗?”
其实谢祈宴和黎晚晚谁都知道,当年他们就是这样打配合的,跟那些混混死缠的时候,她弱化的外表最能让那些人放松警惕,谢祈宴就会趁机打得他们无路可逃,毫无还手之力。
她现在会的三脚猫的防身术也是谢祈宴教的。
毫不夸张的说,谢祈宴走后,她在北冥有“小霸王”的称呼,全是谢祈宴的功劳,是他将高一柔弱,任人欺负的黎晚晚变成后来不可一世的活祖宗。
“不会有下次了。”
从回忆里走出,黎晚晚打包票:“我才不会让你嘴上占便宜。”
“好啊。”
谢祈宴又笑了起来,眼神迂回的光十分意味不明,在说着:“那就拭目以待喽。”
“拭什么拭?”
黎晚晚伸出手:“再拭挖你眼珠子。”
谢祈宴不怕她的攻击,凑过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指腹,然后,笑着明媚,可可爱爱的。
“知道了,我不说就好了嘛。”
黎晚晚心里暗骂:耍的好一把美男计,她……先吃为敬,可不能让那些护士看见了。
消遣聊了几句,总归是要说回正题的。
瞧着谢祈宴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黎晚晚才大着大胆提道:“我没想扫兴,只是有些话事关我个人,我还是想说个清楚。”
将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谢祈宴换了个更舒服又乖巧的坐姿,“你说。”
黎晚晚斟酌了下措辞:“一年之前,你回北城了,你没必要像上次在医院那般否认,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没打算让你知道的。”
谢祈宴看着她,眼尾下垂着,他明显也不想提起那段时间,一方面是当初还给自己整进了警察局,另一个是他也没发面对当初哪里都不对劲的自己。
“知道也没什么。”
黎晚晚从楼底走到楼上的病区的路上,其实想了很多,现在无疑是做出了选择:
“今天跟你说起它,不是想问你原因,是想告诉你,那时我确实因为吕志强的存在害怕过,不过,你出现的很及时,我的感谢却在现在才能同你说,抱歉,是我迟到了,是我该说声谢谢你,谢祈宴。”
谢祈宴不置一词,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其实想想,真的很奇怪,从高考结束之后,我们再次相遇,我好像一直在感谢你,而你所做的事情,也确实值得我说上一句谢谢,但是——”
黎晚晚话音一转:“我还是之前的态度,我不会因为你帮了我,就将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谢祈宴,我希望你也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我能把话说死,是因为在我身上,死结永远都解不开。”
想说的都一次性说完了,积压在内心不言而喻的心事宣泄了一大半。
正值午休的时间,病房里的大爷们都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已经鲜有人声,黎晚晚左右不自在,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
她不敢去看谢祈宴的表情,一是怕他在流露那种要死的可怜劲,再者,是怕他说出什么往事动摇她坚定了两年的决心。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她起身,伸手去拿桌上的保温袋,谢祈宴却赶在之前将其拎在手中,“那我送你吧。”
“我认路。”
“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
这不是医院吗?哪来的地盘。
谢祈宴说是送她,也真的是将她送到了电梯口,两人沉默的走了一路。
午间休息时的电梯不是高峰期,很快到达了这一层,黎晚晚从他手上接过保温壶,电梯也在此时到达所在的楼层。
“你又拒绝了我。”谢祈宴在背后抱怨道。
黎晚晚却毫无留恋的走了进去,正欲转身关门,身后却传来不小的动静。
她循声看去,谢祈宴不知怎的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心底好不容易消失不见的无底洞再次出现,她撞着正关闭的电梯门跌跪在谢祈宴身边,“喂,你醒醒啊,谢祈宴。”
和那晚一样,不管怎么呼唤,始终得不到回应。
黎晚晚眼眶瞬间红了,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残存的理智迫使她起身想要去找人帮忙,可彼时,同死人无异的谢祈宴却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躺着地上,看着她,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病号服的领口松松垮垮,白皙的肌肤和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下方的胸口因为低磁的笑声引得阵阵共鸣。
黎晚晚被他吓到,不可思议的瘫坐在地上,错愕的小脸上一片苍白,眼角挂着一颗晶莹泪珠。
“王老告诉我,我失去意识的那一晚,你哭的很伤心,我起初是不信的,直到现在,亲眼目睹,我又不得不信了。”
谢祈宴半撑起身,身前的衣领随性的贴着前胸,伸手擦掉了她的眼泪,“抱歉,吓到你了。”
“谢祈宴,你真的是有病。”
黎晚晚拍掉他的手,又抹掉脸上的泪,看向他的眼里满是不满和愤懑,为什么要幼稚的以性命去试探她的真心。
错过的电梯迟迟不来新的,却有来往的视线聚焦在他们身上。
完全不想在一个空间里多待一秒,黎晚晚站起身,气急败坏的拐进了安全通道里,登登登踩着台阶飞快下了楼。
走之前还不忘踹了谢祈宴一脚,
踢在他的腰窝子那。
原地只剩下谢祈宴一人,他缓了一会儿,垂眸看着手指上干净剔透的湿润水珠,两秒后,将它含在了嘴里,几番品味,味道果然是酸涩。
谢祈宴重新躺平在地,偏过头看向安全通道的台阶,眼眸中再度卷起浓郁汹涌的浪潮。
“这样的你,我怎么可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