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前往同一层的家属电梯时,黎晚晚步伐飞速,裙底生风。
她实在想不通,谢祈宴那张狗嘴怎么还能这么挑,有的吃都是他的福气,还说什么宁愿死了都不吃鸡汤。
他难道不知道一只鸡的身价有多贵吗,几两肉算上去肯定比他的狗肉值钱。
哇塞哇塞哇塞,简直不要太离谱。
她今天能过来,已经说明她暂时放下了高傲的姿态,愿意在今天一天内与他不计前嫌,好好感谢他之前的帮忙,可他呢,狗嘴里真就吐不出象牙。
还真是浪费了她妈妈的好手艺,还有……她的一番好意。
别说什么良心被狗吃了。
在她看来,是她捧着自己的良心。
谢祈宴那狗却连闻都不闻。
彼时,载着电梯门打开,黎晚晚走入人堆,心里越想越憋屈,戳着关门键的手速也越来越快,光撒气了,周围人都要把她盯穿了,她也不为所动。
电梯门从两边缓缓向中间靠拢直至完全关闭,谢祈宴那厮都没赶上最后扑进来。
黎晚晚盯着门上朦胧的自己,心里的情绪翻涌的更加厉害。
不是脑子坏了吗?
又不是腿断了,四条长的带一短的,那狗为什么没追上来?
三秒过后,电梯下行。
好吧,狗玩意儿就是没追上来。
不想接受事实的黎晚晚咬了咬唇,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安静的电梯内放大了她的情绪,实在没忍住,她爆了句脏,惹得周围人都退避三舍。
电梯直达一楼,黎晚晚出了电梯,正巧尚轻舟打来通微信电话。
她还带着一身暴脾气,划开接听时,来不及收回去:
“喂,干嘛啊?!”
“呀!”
尚轻舟也不惯着她:“你凶神么啊!”
“我没有!”
“就有!”
“没有!”
“就有!”
两人势力不相上下,吵到最后,默契的都沉默住了,最后,又一致性的——
“啊啊啊啊——”
又是对抗的音波攻击,吸了一波路人的眼光。
黎晚晚也不害臊,对着手机喊到一半,就觉得奇怪——
哪儿来的回声?
“尚尚你在医院?”
“……”
尚轻舟:“不在。”
黎晚晚:“……”
温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应该是赏了尚轻舟一个后脑勺子:“傻帽。”
“疼!我…我真不在。”
尚轻舟说话都不利索,也不跟她废话:“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我在火锅店里之前就好像在哪里见过谢祈宴嘛。”
“哦,那没事了,我挂了。”黎晚晚两眼一翻,现在不想听到狗的名字。
“诶诶诶,你听我说完嘛。”
“微信转5块。”
“……成!”
虽迟疑但还是答应了,可见这件事还真非说不可。
黎晚晚呼着气,谁会跟钱过不去:“说吧。”
尚轻舟理着思绪:“我现在想起来在哪见过了,更准确的是,是他那天晚上插手进我和吕志强的事情时,我就已经想起来了。”
一楼大厅人满为患,黎晚晚走到角落,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高二那年,就是你被吕志强缠上的那段日子,帮你解决麻烦的人……其实不是我,对不起,晚晚,事后你问我,我之所以会承认,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我想对你好点,我们做朋友的感情不是能进一步嘛。”
尚轻舟略有难堪,吞吐的语速不快:“那天后来,我逮到谢祈宴,把他当成坏人给抓进了警察局。那一次,去警局后,听警察说起,才知道,是他把吕志强送住的,晚晚,你该谢的人不应该是我,我只是沾了他的光,偷走了该属于他的感谢,真正的,是谢祈宴保护了你。”
走廊上人声嘈杂,黎晚晚却听得清晰,原因后果打乱重排,听上去挺真的,可她显然不信:“你开什么玩笑。”
“我是认真的。”
“……骗人”
嘴上是那么说,但黎晚晚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甚至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她就在想,那天晚上的身影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因为即便没有看清脸,那样的身高和优越比例的身影,她身边找不出第二个,以她对谢祈宴的了解,她也不可能认错。
可她不敢深想。
经历了高一暑假的那件事情后,对于谢祈宴,她不敢在他身上贴上任何褒义的词条。
时至今日,心房受伤的缺口一直没有完好,虽然连疤都没有,但她一直敏感神经质,也是全都拜它所赐。
电话那头是相似的嘈杂背景,尚轻舟话音很轻,态度却诚恳:“对不起,晚晚,瞒了你一两年。”
“没关系,其实知道真相后带来的结果是什么都没差,我们还是好朋友,这一点本身就不会改变的,那晚,如果是你碰见的我,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不是吗?”
黎晚晚垂下眼睫,拨弄着拇指上的倒刺,呐呐道:“可我不明白,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跟着我,还狼狈到被你逮到。”
“大碗,我不是谢祈宴,给你不了正确答案,”
尚轻舟默了默:“可是,如果是我自愿悄无声息的跟着一个女生,既不想伤害她,又不想让她发现,还尽全力去保护她,我想,我一定是喜欢她的。”
“是吗?”
这一点,黎晚晚否定得斩钉截铁:“可是,尚尚,你果真不是他。”
谢祈宴,才不会用真心去喜欢上一个人。
尚轻舟:“……我本来就不是他,但我说的是我的真心话。”
“嗯。”
黎晚晚:“我知道。”
电话已然挂断。
黎晚晚走到大厅中央,仰头看着LED大屏发着呆,四周其实哪里都是通道,通向医院里每个能去的地方,身边的人都有目的性的,坚定不移的走向他们该去的地方。
大脑宕了机,黎晚晚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却在想,她打算给谢祈宴一个机会,就在这等十秒钟,他要是没找过来,她以后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包括对过去的事情说句谢谢。
“晚晚!”
倒计时归为零,一向冰凉的手触及熟悉的温度,谢祈宴握住她的手腕:“对不起。”
他仿佛找了她许久,额间的纱布下都有汗渍涔涔,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忽然大的运动,此时胸膛起起伏伏,透着条纹的病号服,隐约能看见胸肌的弧形。
谢祈宴喘着气,终于找到了她。
黎晚晚仰头看着谢祈宴,思绪里的过去与现在的两条时间线一直在打架,她和谢祈宴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对不起,我不是没有出来追你,电梯实在太堵了,我就只能走楼梯下来了。”
谢祈宴眼尾垂着,大概知道惹她生气了,态度降的很低,又十分急切的解释着。
“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暂时将过往抛之脑后,黎晚晚移开眼,扫过手上拎着的保温瓶,方才胀满一肚子的气全都消失了不见踪影。
“我没生你气。”她说。
注意到她的眼神,谢祈宴才发现她手上拎着保温壶,“是给我的吗,正好饭点,我饿得很,晚晚还挺贴心的。”
他伸手去接却扑了空,黎晚晚将保温瓶挪到身后,好意提醒道:“里面是鸡汤。”
已经吃了四天鸡汤的谢祈宴才恍然明白黎晚晚一声不吭走掉的点,心里已经骂着自己不识抬举。
“你带来的,我没理由不吃。”
谢祈宴变卦的很快,伸长手将保温壶捞到手里,直腰时,侧边的碎发无意间蹭过黎晚晚的侧脸,需要靠那么近吗?
“你也没吃饭吧,走吧,陪我回去一起吃。”
黎晚晚不自然的抓了抓脸,很没自我的任由谢祈宴拉着她走,视线回转在少年人清瘦笔挺的后背,确实和当年的夜晚里相差无二,如果那时他没有戴着鸭舌帽,也没有戴上兜帽故意隐藏自己的话,她一定扯住他的衣角去牵住他,紧紧的,绝不轻易松手。
至少,那一年,她还是愿意对谢祈宴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并且,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亲口说出“好久不见”的潜台词是——
——谢祈宴,我想你了。
可偏偏,他们分开的是两年。
两年时间,再深的思念也淡了,她变得独立,有了新的又稳定的朋友,也马上要拥有属于自己追求的生活了,那还要再找回当初唯一想要倚靠的人吗?
那又算什么呢?
是喜欢还是习惯,抑或是利用?
思绪和目光一样逐渐无处安放,最后还是落在谢祈宴因为裹着纱布而上翘的一圈头发上,黎晚晚非得没事找事道:“谢祈宴,我发现你头裹着纱布的样子……真丑。”
真给他预言到了,谢祈宴跟着摸了摸头上缠着的几圈绷带:“………我就说…有多丑?”
黎晚晚精准对比:“比许嘉闻都丑。”
谢祈宴被精准伤害:“………那是挺丑的。”
几番联想到王重华的建议,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询问道:“那回头我换纱布的时候,系个蝴蝶结,会不会帅一点。”
黎晚晚几乎没有思考:“更丑了,还很幼稚,你好歹一个大学生,能不能成熟一点。”
“等你上大学后就知道了。”
谢祈宴:“对大学生来说,这些刚刚好。”
“……那”
黎晚晚有了新主意:“我可以给你在纱布上画个图画,说不定就不丑了 ”
“那你说,画什么?”
“狗啊,你连自己的本体都忘了啊。”
“行。”
谢祈宴不气不挠,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现在就当你在溜狗,抓紧点,不许松手,我可是会乱跑的。”
“乱跑?”
黎晚晚扫了下周围:“跑哪?”
谢祈宴比了个八:“以你为中心,半步以内的话,算乱跑吗?”
“烦人。”
嘴上说着,但黎晚晚还是撇撇嘴,不着痕迹的弯了下唇角。
这样的小幅度情绪波动,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
两人乘上回神外病区的电梯,不远处的柱子后,尚轻舟和温禾直起了腰板,长吁一气。
“我就说两人之间肯定不简单,今日一见,果然藕断丝连。”
胳膊肘捅了捅尚轻舟,温禾说:“不错嘛,你的一通电话挽救了一段岌岌可危的天赐良缘,尚尚干的漂亮,姐妹我请你吃大餐。”
“你自己去吃吧。”
尚轻舟气压很低,夹着拐就要走:“我累了,想睡觉,就先回去了。”
“怎么就不高兴了?”
“没有。”
“你干嘛突然不小心眼?”
“觉得该说些实话,再瞒着,我像个坏人。”
“那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自己说实话了?”
“倒也没有,但因为说了实话而高兴的心情,也同样没有。”
“那还不是不开心?”
温禾跟上他,忽地开口:“那瞧你不开心的样,怎么,你喜欢晚晚啊?”
卧槽!!!
尚轻舟差点跳起来:“你胡说什么?我不开心就是觉得自己欺骗了大碗,她会不会今天过后就跟我绝交啊。”
温禾哦了声:“那你放心好了,晚晚不是那种人,除了谢祈宴,你还见过她记谁的仇。”
“但愿如此。”尚轻舟稍稍放平心态。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住院部。
奔驰大G已经停在了说好的地方,室外的阳光刺眼,温禾看了眼跟在她身后,走的乱七八糟的尚轻舟,又忽然喊了声:“尚尚。”
尚轻舟抬头:“啊?”
“你平时貌似就挺喜欢跟在我和晚晚身后的……”
温禾就站着他前方,逆着光:“照电话里那么说,不喜欢晚晚,该不会,你是喜欢我吧。”
尚轻舟:“………”